第六章 观看（2/2）

那些尸体，有的是还没咽气便被连夜抛入隆冬的街头，死状定格在其弥留之际屈膝环抱取暖自救的动作，也不知最后到底是疫死的还是冻死的；还有的是维持正坐着的姿势，却已尸身僵硬死去多时，如此这般比比皆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知自己何时会染上瘟疫而死去，也不知身边的人何时就会突然倒下。

在死亡的阴影下，人人自危，而恐慌和无知却又只会使事态愈发严重。

张远感觉自己只是闭了下眼，在浑身失去重力感的一瞬间后，再睁眼定睛看周围，发现身处于一处破旧简陋的矮房之中。

屋内除自己外有两人，明明就在不远处，他们却都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宛如置身于全息投影中观看这历史上曾经的一幕。

“孙子乖，别怕，烧很快就退了，等烧退了就不难受了……”

瘦骨嶙峋的老婆婆正拿着毛巾，不停地替一个小孩子敷额头擦拭脸颊。

那孩子已经是一幅烧糊涂了的模样，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哭着想咳嗽却咳不出来，呛得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马上就快要过年啦，到时候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老婆婆满脸心疼又着急，虽然一直安慰着孙子退烧了就好了，但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原因，也十分明白再不做些什么的话，发烧了一晚上的孙子最终结局会是如何重演。

“再忍忍啊，奶奶这就带你去找大夫，找到大夫就好了……”

她嘴里念叨着不知究竟是在安慰着谁的话，找出一块大布把孙子牢牢绑在自己身后，伸手从枕头下的小布包里摸出唯一的一枚银元攥在手心里。

老婆婆带上仅剩的两样珍宝后，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却宛如残疾一般艰难迈步。

张远这才注意到她那双畸形的小脚，就像两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在拼命挪动着。

就那么几步路却走出了长征的感觉，张远走走停停地等着，总算是跟着步履蹒跚的老婆婆出了屋子。

离开了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的矮房，室外是日头正盛也挡不住的刺骨冷冽和街上弥漫着的人心惶惶。

路上有人看见了老婆婆和她孙子，连忙站远了交头接耳。

“她家儿子儿媳刚刚病死了，她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之前我看到那两口子尸体被人拖出来的样子了，和那些死的人情况一模一样，肯定是染了瘟疫死的。”

“离远点，离远点！”

老婆婆没有理会这些风言风语，只缓慢但坚定地走着，嘴里轻声念叨着几句似在哄着身后背着的孙子。

寒冬下的街道路面远比屋内的地板更加难行，还没走几步双脚便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老婆婆前进的速度也愈发迟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