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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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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领导人脸色铁青,拍了一下桌子。会场上的人谁也不敢抬头。省长储清廉,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湿透了。领导人接着说:

“这个‘小白菜’的冤屈,还不止这些,她到大会堂告状,还想脱掉一顶帽子,那就是‘潘金莲’。当地许多人,为了阻拦人家告状,就转移视线,就张冠李戴,就无中生有,就败坏人家名声,说人家有作风问题。一个‘小白菜’,就够一个小女子受的了,再加上一个‘潘金莲’,这个妇女还活得活不得她不到大会堂告状,还能到哪里去呢还能去联合国吗是谁把她逼到大会堂的不是我们共产党人,仍然是那些喝着劳动人民的血,又骑到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

领导人转头问储清廉:

“清廉啊,这样当官做老爷的人,我们要得要不得呀”

储清廉也脸色铁青,忙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要不得,要不得。”

领导人缓了一口气:

“我的秘书还算一个好人。或者说,他今天落了一回好人。警卫人员把这个妇女当做恐怖分子抓了起来,我的秘书路过那里,问明情况,就让把人放了。据说,她在老家,还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娃娃。我的秘书,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这不是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的态度问题,而是对人民群众的态度问题。我们现在不正开着人民代表大会吗我们在代表谁呢我们又把谁当恐怖分子抓起来了谁恐怖不是这个劳动妇女,是那些贪污腐化当官做老爷又不给人民办事的人!……”

说着说着,领导人又想发火,幸亏这时会场的门开了,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走到领导人身边,趴到他耳朵上耳语几句。领导人“噢”“噢”几声,才将情绪收回,缓和气氛说:

“当然了,我也是极而言之,说的不一定对,仅供大家参考。”

然后站起身,又露出笑容说:

“我还要去会见外宾,今儿就说到这儿吧。”

挥手与大家告别,出门走了。

领导人走后,省长储清廉傻在那里,大家也面面相觑。这时大家想起,领导人讲完话,大家也忘了鼓掌。储清廉也突然想起,领导人讲完话,他也忘了表态。当然,他就是想表态,领导人接着要会见外宾,起身走了,也没时间听他表态。

当天晚上,省长储清廉一夜没睡。凌晨四点半,储清廉把省政府秘书长叫到他的房间。秘书长进房间时,储清廉正在客厅地毯上踱步。秘书长知道,这是储清廉的习惯;遇到重大问题,储清廉就是不停地踱步。这个习惯,有点像林彪,差别就是少一张军用地图。储清廉平日是个寡言的人。寡言的人,就是不断思考的人。起草文件,遇到重大决策,储清廉总要踱上几个小时的步。踱着步,不时迸出一句话。不熟悉他的人,往往跟不上他思维的跳跃,不知他思考到哪一节,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话。他不会解释什么,一切全靠你的领会。大会上念稿子,大家能听懂;单独与你谈话,他在踱步,不时迸出一句话,许多人往往不知其所云,如堕云雾之中。好在秘书长跟了他十来年,还能跟上他思考和跳跃的节奏。储清廉过去踱步,也就几个小时,但像今天,从昨天晚上踱到今天凌晨,秘书长也没见过。秘书长知道,今天事情重大。储清廉见秘书长进来,也不说话,继续踱自己的步。又踱了十几分钟,停在窗前,看着漆黑的窗外:

“昨天下午的事儿不简单。”

秘书长明白,他指的是昨天下午讨论会的事。

储清廉又踱了一阵步,看秘书长:

“他是有备而来。”

秘书长又领会了,是指领导人在讨论会上举例,说一个妇女告状,冲进人民大会堂的事。

储清廉又踱了一阵步,又停住:

“他是来找碴儿的。”

秘书长出了一身冷汗。他领会储清廉的意思,领导人在讲话中,讲到那个农村妇女,看似随意举例,其实并不随意;进而,按照会议的安排,这位领导人本来不参加这个省的讨论会,突然又来参加,看似偶然,“临时来看望一下大家”,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秘书长又想到省长储清廉,这些天正处在升迁的关键时候,听说要调他到另一个省去当省委书记;又听说,对他的升迁,中央领导层有不同看法;由此及彼,秘书长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储清廉又踱了一阵步,停在窗前。窗外的北京,天已渐渐亮了。储清廉:

“向省委建议,把他们全撤了。”

秘书长一身冷汗没下去,又出了一身冷汗。秘书长领会储清廉的意思,是要把没处理好妇女告状的那些人,引起妇女冲进大会堂的那些人,昨天下午领导人举例提到的那些人,把一粒芝麻变成西瓜、把一只蚂蚁变成大象的那些人,也就是那个妇女所在市的市长、所在县的县长、法院院长等,通通撤职。秘书长嘴有些结巴:

“储省长,因为一个离婚的妇女,一下处理这么多干部,值当吗”

储清廉又踱步,踱到窗前:

“我已经让秘书核查了,这案件与首长说的,虽然有些出入,但也确有其事。”

又转头踱到秘书长面前,两眼冒火地:

“他们把事情搞到这种程度,不是给全省抹黑吗”

又咬牙切齿地说:

“昨天下午首长说得对,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不是共产党人,他们不是人民的公仆,他们就是喝劳动人民的血,又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他们罪有应得,他们才是该千刀万剐的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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