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佛骸篇(二十六)(2/2)
五指徐徐张开。
于是那头本该砸回大地的斗战白猿身形突然停顿在半空之中。
与那头山岳大小白猿相比就如同蝼蚁一般大小的黑衣少年接住那头庞然大物,身形微微一沉,接着轻轻抖动手腕。
山岳翻身落地。
溅起一层灰尘。
那头背部朝天的大猿王尸体背上一片雪白,却留下猩红却渺小的五道指印。
只可惜无人看见,紧紧贴在地面的白猿胸口之处一道巨大掌印撕扯山岳般浑厚的胸膛,足足有数十丈大小。
触目惊心宛若龙蛇撕咬。
已经重回陆地的小殿下抬起头,望向虚空之中酝酿真正印法许久的紫衫大国师。
玄上宇印法接了一大半,此刻停下手势,望向那被自己唤出试图拖延时间如今却死相极为凄惨的大猿王,缓缓道:“一定要打”
易潇盯住那道紫袍身影,言简意赅道:“我信不过你。”
“比起你刚刚的口头承诺,我更趋向于杀了你,然后再带着她离开佛骸。”易潇揉了揉眉心,那里生机已经宣泄了不少,剑主大人留下的力量已经不再充沛。
他顿了顿,道:“即便杀了你之后,我这张底牌消耗殆尽。”
紫袍大国师依旧保持了一份理智,没有去接那道最后的印法。
他十六年前入佛骸之时,便算准了身前身后事。
这道印法,本是他准备留给那位今日出现在洛阳的真正大人物。
自己在佛骸之中谋划了如此多年,怎么算也轮不到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齐梁幼蟒破局。
明知说理说不通的玄上宇此刻只能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此时洛阳境况已万般火急,你耽误我一刻,这座佛骸便有可能伴随洛阳一同沦为灰烬,万劫不复”
而小殿下却笑了笑,道:“我自然知道。”
紫衫大国师盯住易潇。
易潇缓缓道:“曹之轩骨子里是个极疯狂的人。他建都洛阳于洛阳之上,就存了有朝一日涅槃重生的念头。”
“我一直疑惑于八大家为何齐聚洛阳,而今年诸位家主皆是亲至。”
“算人算己,这位北魏皇帝把自己都算了进来。”易潇吐出一口气道:“心怀鬼胎的八大家还想着窝里斗,恐怕今日便会被曹之轩一锅端。”
玄上宇面色阴沉道:“你都知道”
易潇伸出一根手指,轻点自己脑侧,笑道:“旁观者清。”
“你跟曹之轩谋划了这么多年......的确是天衣无缝。”易潇缓缓道:“把八大家引入瓮中,随他们斗个痛快,最终与洛阳一同化为飞灰。”
“而承担业障的,只有两个人。”易潇眯起眼道:“一个是引动三百朵大红莲的白袍老狐狸,另外一个,则是以阅来扇燃烧朱雀虚炎大阵的你的分身。”
玄上宇本尊不言语,只是盯住这个心智有些如妖的黑衣少年。
他凭什么知道这么多
难道仅仅是一句轻飘飘的旁观者清
“别骗人了。这座佛骸安全得很。”
易潇笑道:“整座洛阳都会化为灰烬,但唯独有一个地方不会。”
“曹之轩让陈万卷南下,送青鸾,去兰陵城。有心之人都会去猜,这位冠军侯独子带着北魏浮世印来到齐梁,为了避免跟沧生玺碰面。”
“而这位北魏皇帝比所有人都多想了一层。”
“在十六年前,就想到了今天。”
紫袍飘摇的大国师望向易潇的眼神已经极为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这个黑衣少年居然能够触摸到北魏十六年以来,隐藏最深的机密。
“曹之轩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他凭什么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他当然要保全自己。”
“所以浮世印......一定在他手上。”
“因为他知道,洛阳的虚炎大阵,除却这枚浮世印,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庇佑自己。”
接着易潇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大地。
土壤有些微微湿润。
后一句话,令紫袍大国师真正面色一变。
“其实我一直在想佛骸......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易潇轻声笑了笑,道:“忘归山的那尊菩萨说,佛骸是天地牢狱,六道轮回,构思极为巧妙,即便是她以观世音域意也无法探查。”
“而很巧的是,浮世印......就是这世上最强的一座牢狱。”
“浮世印里,是否另有天地呢”
“我猜是的。”易潇笑了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黑衣少年从怀中取出一截枯骨。
指骨。
“卫浩然当初距离破局只差一线之隔,但他失败了。”
“想必你们都没有想到,他留下来这么一截指骨。”
易潇喃喃道:“这截指骨,若是我不开启株莲相,便看不清,其中究竟包含了什么信息。”
“我开启株莲相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与你动手,便是消化这截指骨留下的讯息。”易潇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望向那位紫衫大国师道:“知道么当年的对弈......是你输了。”
“你困住‘六道’,立下赌局,设局捉杀秦修途。”
“再到后来,你逐个击破,最后轮到卫浩然。”
小殿下深呼吸道:“你建下北魏森罗道,以六道轮回来修建佛骸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玄上宇面色陡然一变。
“可知,三十年前的那六个年轻人,决意改变世界......”
易潇缓缓将这截指骨插入大地之上。
生根,而后发芽。
汲取六道的力量。
涅槃。
重生。
一道黑袍缓缓漂浮而出。
黑袍之下的面容眉清而目秀。
正是卫浩然。
三十年前,六个年轻人一己之力,横贯淇江北岸,穿梭各大国,却悲哀发现,自己再是尽力,也杀不尽世上该杀之人。
于是掌棋的那个人,便不再落子。
最终棋局凋零,一片死气。
直至今天,名为希望的花朵再度在棋局之上绽放。
易潇喃喃道:“他们从来想赢的,就是三十年后的......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