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罢了(1/2)
或许是因为墓地的所有光芒,都聚集到了天门的原因,生死墨盘外站立的两道身影,都被阴影笼罩,显得格外的阴森,沉寂而又肃静。
“是的。”
“这很公平......”
顾胜城想了片刻,认真说道:“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所以如果我比你先破局,我会直接杀了你。”
黑暗中的人,顿了顿道:“你破局了,就杀了我。”
易潇看着在黑暗之中,飞扬而起的比黑暗还要黑暗的重袍边角,神色复杂,心底默默想着,自己的莲池已经枯萎了,顾胜城也没了底牌,那么最后的结局......也许是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易潇没有说话。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指。
顾胜城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天门的狂风骤起——
伴随着两根手指落在棋盘之上,无数天光如龙卷飞旋,古袍少年重新飞掠而出。
若是命运的棋盘上,黑与白是宿敌,那么胜负分出,终有一方分出。
易潇闭上了双眼。
他的浑身气血,都在魂力的运转之下,变得颤抖起来,这种颤抖,像是生物本能的应激反应,能够激发出更多的热量,还有潜能。
“咦”
坐在轮椅上的古袍少年,细眯起来的眸子里,山河轮转,气势磅礴蓄力而起,焕发熠熠神采,只是片刻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落下第一颗棋子之后,他便再也感知不到对方的心思。
关于下一步的想法,或者后续的伏笔,布局——
这些全都无法感应。
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一个,包括着那一面棋盘的执棋者。
他们就像是万年不变的冰山,即便读心相是世上最坚固的凿子,能够敲开冰山下坚固的冰块,也无法感知到......冰山里存在着任何的,一丝一毫的温暖。
古袍少年忽然想到一句话,有些人明明活着,却像是死了。
这两个人,就像是......死人。
死人是没有想法的。
除了死人,就是真正的白痴。
何以瞒天过海
成为大海。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双手扶了扶把手,将双腿蜷曲上来,呈现懒散的蹲姿,双手托腮,看起来饶有兴致。
易潇的瞳孔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去想任何的棋谱,没有去按照自己幼年时候所记的,所背的,所打过的任何一个棋谱,去展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一片空白,就是什么都没有。
连一丁点的想法都没有。
另外一边的顾胜城亦是如此。
两个人的魂海,却陷入了极度的汹涌之中,无数的信息被采摘而出,机械而木然的运算,无数颗棋子,天元地方,黑白狂潮,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无数颗,每一颗棋子放大如同星辰,轰然落在魂海当中,演变出无穷无尽的变化。
“落子。”
“撤回。”
“再落子。”
“提子。”
“可。”
易潇像是回到了四年前的剑酒会。
那座风庭城。
恍恍惚惚之间,有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熟悉的,陌生的。
天门消失了
墓穴的阴风也消失了。
所有的黑暗,全都消失了。
他的面前,那一座生死墨盘还活着。
坐在自己面前的棋手,蹲坐在轮椅上,黄衫飘摇,笑意缺乏,意兴阑珊地扫视着自己,摇头复摇头。
那张面,缓缓与公子小陶重合了。
但易潇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她。
也不是棋道三千胜。
原本木然空洞的瞳孔当中,有一缕漆黑缓慢上扬,落下,那是一张巨大如蛛网的黑袍。
棋盘的对面,坐着自己的对手。
那人早已经敛去了当年的癫狂姿态,站在命运棋盘的对面,凝视着巨大的墨盘,也凝视着墨盘上糅在一起的黑与白,生与死。
易潇忽然觉得,眼前的顾胜城,若当年便是如此,他便成了风庭城那场酒会的主角,平静而稳重,仪态翩翩,不愠不火。
时空拆分成了一条又一条的线。
两个人的脚底,魂力的波动,撤销了一面又一面的石壁,撤销了天门的流光,墓穴的狂风,墓顶的剑气。
撤销了一切的喧嚣和吵闹。
连那个棋盘对面的古袍少年,自己要面临的对手,都被魂力所撤销——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脚底是一片虚无,头顶是漫天的浑沌,背后是永恒凝固的时钟,巨大的摇摆在时空长河之间摆渡,摇晃,震颤漫天的虚无,像是震碎了这世界所有的镜子,无数镜片破碎,一层又一层剥落——
然后这些都被撤销了。
唯有每一次落子,是不可撤销的。
易潇的脑海里,齐梁书库的无数棋谱,推演出来的结果,机械而缓慢的响起。
“十三......七。”
“十一......九。”
“十一......十二。”
这是没有情感的推演。
每一次机械的声音响起,易潇的手指便会落下。
容不得他思考。
他就像是一具死人的尸体,把所有的思维就交付给了上天,而那朵枯萎的莲花,若是能够重新绽放,便能够在此时,绽出最大的灼目光焰。
只可惜并没有。
他努力的想要唤醒那朵枯萎莲花,却苦于无果。
那朵莲花枯萎了。
墓穴里没有灵气,没有元力,什么都没有。
若是有呢
易潇很清楚棋盘对面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对手。
他的落子速度比自己更加迅速,他的棋谱比自己背得更加稳固,他的心态比自己更加稳定。
若是没了株莲相,公平对弈,易潇的胜算不到五成。
若是那朵枯萎的莲花开了,那么易潇会毫不犹豫的将株莲相提升到第六境界。
这是生死之战,容不得有任何的怠慢。
顾胜城一直所痛恨的,就是命运的不公平。
易潇放空的思维里,闪逝着风庭城里破碎的画面。
“你们锦衣玉食,所以你们生顾某摸滚打爬,就要顾某死”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我顾某,生下来贫困,就不是人么!”
似乎有声音在声嘶力竭,痛苦喧喝着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什么孤高,自傲。
他只是不屑罢了。
这个世界如此肮脏,如此辱他,如此想要他死。
他偏偏要活下来。
别说做一个伪君子......就算是一个真小人又怎么样
摆出什么姿态,有什么影响呢
只是生存罢了。
易潇的魂海当中,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唤,那朵枯萎的莲花,有了一丝一丝的灵气复苏痕迹。
紊乱的思维如电流闪烁,从亘古漫长的荒芜岁月而来,蔓延破碎,一颗又一颗黑白棋子,阴阳交和。
易潇的眼皮在不断的颤抖,魂海深处,有一朵黑色莲花在苏醒。
即便有了那么一丝苏醒的痕迹,也始终无法将这朵枯萎之花唤醒过来。
就像顾胜城说的,若是这朵莲花一直枯萎,那么棋秤上的这场对弈,便一直公平。
若是顾胜城有这朵莲花呢
所以......棋秤永远上没有公平。
如果有公平的话,为什么允许读心相棋手上棋秤呢
这是不公平的。
如果有公平的话,为什么那些背了棋谱的人,可以对弈没有背过棋谱的人呢
这也是不公平的。
棋秤上,永远只有胜负。
或者说生死。
易潇的脑海里,那朵莲花轻微的震颤了一下。
绝境之中,濒死绽放。
那朵莲花节节盛开,然后刹那青黄,再是璀璨,接着大金,最后猛地收敛,变为了漆黑之色。
易潇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神里如深渊一般深邃。
当你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每一颗棋子,在易潇的魂海当中绽放出最本质的光芒。
朴实而无华。
易潇的手指不再颤抖。
他开始无比平稳的落子。
棋盘对面的古袍少年先是笑了一声,接着面色凝重起来,愈发沉重,直至最后面色阴沉。
在他看来,这种想要瞒过自己读心能力,来取得胜利的,即便理论上成功了,但真正想要胜过自己,还需要大量的推演。
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两面棋盘的棋手,都有着巨大而复杂的推演能力。
棋局两边的破局速度,本来并不平衡。
而当易潇睁开双眼之后,他读到了易潇的心思。
于是他笑出了第一声。
然后便再也笑不出来。
本该无比漫长的棋局,让自己享受枯燥岁月的棋局,便在这之后,得到了极速的推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