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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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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和冯不羁对着谭云山的后脑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彼此面面相觑。刚听完一个梦,又来一个梦,这谭府还真像个莲蓬,剥两下,就掉出来个故事。

“那天一早,娘就把我叫过去,说我在府里闷太久了,该出去透透气,正好又是过节,玩一天晚上回来还能看灯吃点心……”

谭云山的书实在太多,找着找着,他就到了书格后面,这下既灵和冯不羁连他的后脑勺都看不到了,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从书格背面那边传过来,不知是不是密密麻麻的书籍太严实,隔得声音有些发闷。

“我很高兴,因为出去玩一天,就意味着可以坐马车去城外,运气好一点,还可以说动陪我出去的丫鬟小厮们放我下护城河里耍……”

“我记得特别清楚,娘那次派来陪我的是她最贴身的丫鬟,人人都叫她翠姐,可她却总是喜欢穿一身黄裙子,所以我打算趁那次机会问问她,为什么不穿翠色裙子呢……”

“但后来一出去,我就忘了。因为马车没去城郊,而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山上。那里有点冷,但漫山红叶,明明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树枝上却还是满满火红,美若仙境,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树叶可以是红色的,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鸟在枝头上叫,一下马车我就玩疯了……”

“可惜赶了太长的路,没玩多久天就要黑了,我很想继续玩,可是还记得娘说晚上回家能看灯吃点心,所以挣扎了一下,还是和翠姐说我想回家。对于当时的我,真的是很不容易才下了决心的……”

“翠姐一口就答应了,然后让我在原地等,她去叫马车过来……”

既灵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不知是不是陷入儿时回忆太深,谭云山时不时会在叙述中流露出孩童语气,煞是可爱。可听着听着,就觉出不对来,等听到谭云山说翠姐让他等着,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忐忑起来。

然而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她的忐忑是那样无力……

“我乖乖站在原地等,可是很奇怪,直到天黑,翠姐都没有再回来。我有点害怕,开始喊她,每喊一句,都有我自己的回音,但就是没有翠姐的。”

谭云山已经找到了他想找的书,优哉地踱步回来,见既灵和冯不羁都一脸凝重,忍俊不禁:“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少废话,”冯不羁口气很冲,像是对什么人攒着怒气,却又无从发泄,“后来呢!”

粗心如冯不羁都嗅出其中不对,何况既灵。

但她不忍心问,只仔细看着谭云山的眼睛,想从那平静的眸子里窥见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心绪。

“后来啊,”谭云山笑了,浅浅笑意一直从嘴角盈到眼底,声音也柔软下来,带上一丝顽皮,“后来太冷了,我就索性躺下来用树叶盖在身上,别说,还真挺暖和的。然后我就看天,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玉盘似的,我一边看就一边想,那上面会不会住着神仙……”

“再后来呢”既灵真的忍不住了,她希望谭云山一口气说完,别这样不疾不徐仿佛倾诉什么美好回忆似的,他云淡风轻,却让听的人心疼,不是心疼这会儿的他,是心疼六岁的那个小小的谭云山。

“再后来我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谭府我自己的床榻之上。”谭云山耸耸肩,语气蓦地轻快起来,显然后面再没什么可供回味的记忆,“他们说我染了风寒,一整天都在床上迷迷糊糊,我说没有,我去了山上,看了红叶,他们说那不是真的,是梦。”

既灵怔住,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虚什么是实了,愣愣地问:“所以呢,真的是梦吗”

谭云山不语,而是绕过既灵和冯不羁,坐到自己的桌案后面,把刚刚找到的书卷放到桌案之上。

那书卷一看便知有年头了,封皮残破,纸页边缘也已粗糙,但显然被某些平整的物件或者其他书卷压了许久,故页间几无缝隙,就这样放在桌案上,像块发黄的板子。

谭云山开始轻轻翻动书卷,一页一页,不疾不徐。

他翻得认真而温柔,低垂的眉眼似带有某种平静的力量,既灵和冯不羁竟也就这样耐心下来,安静等待。

终于,谭云山的动作在某页停住,下一刻,他捏着已经翻过的纸页将书卷就这样敞开着提起来,没等他轻抖,一片紫黑色的东西便从页间落了下来。

那是一片薄薄的彻底干了的树叶,颜色紫红泛黑,边缘形状奇特,许是因在书里夹得太久的缘故,水分殆尽,叶面上脉络分明。

“奇怪,我夹进来的时候明明是红彤彤的,就像火。”谭云山疑惑皱眉,自言自语地咕哝。

树叶很轻,落到桌案悄无声息,却砸得既灵心里发疼。

“在我鞋底下沾着,谁都没发现。”谭云山重新抬起头,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那个带着童真顽皮的谭云山恍若幻觉,桌案后的仍是懒懒散散的谭家二少,“他们说是梦,我就相信那是梦,所以把叶子夹进来之后,我就再没翻过这本书,时间一长,几乎要忘了。”

“忘个屁!”冯不羁没好气地瞪他,“真忘了你能这么干脆利落带我们来书房这么快找到压了十几年的书你连丫鬟穿什么颜色裙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谭云山乐,放下书卷,无辜摊手:“头脑太灵光不是我的错。”

冯不羁嗤之以鼻,刚攒起来的一点同情都要被这位少爷给吹散了:“还记得什么陈年旧事,你敢不敢一口气都说清楚,别让我和既灵跟傻子似的瞎猜。”

谭云山歪头沉思片刻,竟真一桩桩一件件数起来——

“隔壁陈家少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滴血验亲过,验过了确实是我爹的种才被抱回谭家的,当然他也是听他爹说的,真假存疑……”

“府里上了年纪的下人说谭夫人……算了,怪别扭的,还是继续叫娘吧,说娘除了从始至终都不同意我爹纳妾外,最初也根本不想接纳我进门,是谭老夫人,就是祖母坚持,毕竟谭家几代都没有第二个男丁了,娘才同意接纳我进谭家,当然由于也是据说,不排除有人乱嚼舌头,故继续存疑……”

“你们俩别瞪眼睛,最后一件确有其事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从六岁开始吧,因为大概能看出模样了,但很不凑巧模样又和我爹不太像,听说也不像我亲娘,所以祖母就不太喜欢我了,好几次都问我要不要改名啊,别排‘世’了,直接叫云山才好听。后来中秋节一过,我就真的被改了名字,当时我还害怕了很久,特别后悔没早点答应,结果改也改了,还落了个不听话的罪名。”

谭云山说完了,冯不羁听愣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哪想过谭云山居然真的记住这么多。他下意识看向既灵,总觉得要找个一起惊着的“难友”才安心:“你……怎么看,那些据说啊听说啊,有几分可信”

“我信。”既灵几乎毫不犹豫点头。

这个名叫槐城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所谓的“据说”不过是把“确有其事”披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冯不羁心里堵得慌,既替谭云山操心,又替他闹心:“你才六岁,用不用记这么清楚啊!”

谭云山眉眼淡开,轻笑散成轻叹:“是啊,才六岁,他们怎么忍心。”

既灵终于在谭云山眼底发现了一闪而逝的酸楚。

尽管很浅,但哪怕只有一瞬,这人也是真的委屈难受过的。

冯不羁叹口气,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别想了,都过去了。”

谭云山仰头看他,真心实意道:“我本来也没怎么想。”

冯不羁翻个白眼,感觉难得一腔柔情都喂了狗,随后道:“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神仙早不来,非等到十四年前中秋,因为谭家要把你扔出去,他们如果不来阻止,你的仙缘估计就要断在六岁了。”

谭云山点头,早在带两个人过来的时候,他就把这些前因后果捋清楚了。

半晌未语的既灵走过来,忽然问:“究竟是谭家人良心发现把你接回来的,还是神仙送你回来的”

谭云山抬眼,反问她:“重要吗”

既灵没答,而是突然伸手去拿那片枯叶。

“哎——”谭云山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极其脆的枯叶没被既灵拈起,已在力道下折断碎裂。

看着残骸,谭云山哭笑不得:“我藏了十几年都完好无损……”

既灵学谭云山常见的模样,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不重要,破了又如何”

谭云山无言以对。

冯不羁虽然也很想给这位凡事无论轻重一律不怎么经心的二少爷一脚,但毕竟刚听完那些个糟心事儿,难得开口帮腔:“好歹那么可怜过来的,你就对他温柔点吧。”

谭云山不住点头,一脸真诚地看着既灵,期盼等待。

既灵无奈叹口气,过去把碎叶子全拢到手里,转身走到窗口,摊开掌心。很快,一阵风便将点点紫黑色吹起,有的落到地上,有的飘向不知名远处。

转过身来,她对着谭云山道:“好的事情才需要留物件记着,这种,不用。”

既灵逆着光,可不知为何,看起来就是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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