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以身相代(1/2)
孟星魂道:“这么说来,现在老伯的朋友好像已没有朋友了。”
律香川淡淡道:“你现在是不是已觉得这一注押错了”
孟星魂笑了笑,道:“问题并不在朋友多少,只在那朋友是否真的是朋友。”
他目光却注视着远方,慢慢地接着道:“有些朋友多一个却不如少一个好。”
他看着远处一座小桥,陆漫天从桥上走过。
律香川没有看到。
这时是午时三刻,距离黄昏已不远了。
午后某时某刻。
一片乌云掩住月一哦色一哦,天一哦陰一哦了下来。
风也更冷了。
一个青衣人拉起衣襟,压低帽沿,低着头,匆匆走过小桥,小桥尽头的竹林里,有三间明轩。
窗子是开着的,陆漫天正坐在窗口,手里提着支笔,却没有写什么,只是对着窗子发怔。
灰衣人没有敲门就走进去,窗子立刻落下。
窗子落下后灰衣人才将头抬起,露出一张平凡朴实的脸。
只看这张脸,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是叛徒。
所以没有人会想到冯浩是叛徒。
陆漫天回头面对着他,道:“一切都已照计划安排好了,他已决定今天黄昏时动手。”
冯浩面上虽露出满意之一哦色一哦,却还是追问了一句:“你看他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陆漫天道:“绝不会,高老大的命令他从不敢违抗,何况……”
他嘴角泛起一丝恶毒的笑意,缓缓接着道:“他也没有这么聪明。”
冯浩又笑了,道:“不错,这计划的重点他当然想不到,无论谁都不会想到的。”
午后某时某刻。
天一哦色一哦陰一哦沉,花园中异常平静。
孟星魂和律香川准备回去。
他们已走过很多地方,几乎将这花园每个角落都走遍。
走过之后,孟星魂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看到很多花、很多树,但他能看到的只不过是这些,对这里所有的一切他还是和没有看见时一样完全一无所知。
他还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人暗卡是如何分布的卡上的人在什么时候换班老伯究竟有多大势力
陆漫天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老伯绝不会给任何人杀他的机会。”
若不是陆漫天出卖了老伯,孟星魂也许真的没机会杀他。
没有人能揣测老伯的实力,也没有人猜到他的想法。
孟星魂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做了老伯的朋友,情况是不是比现在愉快得多
老伯虽然可怕却不可恶,也不可恨,有时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可一哦爱一哦的人,世上有很多人都比他更可恨,比他更可恶。
至少陆漫天就是其中之一,这人简直可杀。
孟星魂忽然发觉自己要杀的若是陆漫天,情况一定比现在愉快得多。
花园中实在很静,四下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
这地方的确就像个坟墓,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生命。
园外隐隐有铃声传来。
铃声单调嘶哑,极有规律。
律香川忽然停下脚步凝神倾听。
他刚开始听了没多久,老伯就已白花丛后转出来,道:“你听出了什么”
律香川道:“外面有个卖一哦药一哦的人在摇铃。”
老伯道:“还听出什么”
律香川道:“他摇的是个已用了很久、上面已有裂痕的铜串铃。”
老伯道:“还有呢”
律香川道:“他距离这里还有二三十丈。”
老伯道:“你去叫他进来。”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他若不肯来,你就杀了他!”
他声音冷淡而平静,就像吩咐别人去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律香川也没有再问,就转身走了出去。
他从不问“为什么”,也不问这种做法是错,是对。
他只知执行老伯的命令。
孟星魂目中却不禁露出惊异之一哦色一哦,他发觉人命在这里似已变得贱如野狗。
老伯目光移向他,似已看透他的心,忽然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要他这样做”
孟星魂点点头。
在老伯的面前,你最好还是莫要隐瞒自己的心事。
老伯道:“他刚才已听出了很多事,这在一般人说来已很难得。”
孟星魂道:“的确很难得。”
老伯道:“但他还有很多事没能听得出来,你呢”
孟星魂笑了笑,道:“我还不如他。”
老伯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卖一哦药一哦的人一定武功不弱。”
孟星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他要走一段很长的路才能到这里,但他的手还是很稳。”
那铃声的确稳定而有规律。
孟星魂道:“普通的卖一哦药一哦人,也绝不会走到这种荒僻的地方来。”
老伯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孟星魂道:“不是”
老伯道:“他也许是因为迷了路,也许是想到这里来碰运气。”
他笑了笑,接着道:“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孙玉伯一向都很喜欢交朋友。”
孟星魂沉吟着,道:“但这卖一哦药一哦的人却不是为此而来的”
老伯道:“绝不是,他摇铃摇得太专心,而且铃声中仿佛有杀机。”
孟星魂动容道:“杀机”
老伯道:“一个人心里若想杀人时,无论做什么都会露出杀机,那只摇铃的手上有杀机!”
园外铃声已停止。
孟星魂只觉老伯的目光锐利如尖刀,似已刺入他心里。老伯难道已看出了他的杀机
没有。
因为他并不是真的自己要杀老伯,他心中并没有愤怒和仇恨。
杀机往往是随着愤怒而来的。
孟星魂的心里很平静,所以脸一哦色一哦也很平静。
老伯忽又笑了笑,道:“这种事你现在当然还听不出来,但再过几年,等到有很多人要杀你,你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杀时,你也会听出来的。”
他笑容中有苦涩之感,慢慢地接着道:“要听出这种事不只要用你的耳朵,还要用你的经验。只有从危险和痛苦中得来的经验,才是真正可贵的。”
这种经验就是教训,不但可以使人变得更聪明,也可以使人活得长些。
孟星魂望着老伯面上被痛苦经验刻划出的痕迹,心中不觉涌起一种尊敬之意,忍不住道:“这些话我永远都会记得的。”
老伯的笑容逐渐温暖开朗,微笑着道:“我一直将律香川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我希望你也是一样。”
孟星魂低下头,几乎不敢仰视。
他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高不可攀的巨人。而他自己却已变得没有三尺高。
他忽然觉得自己龌龊而卑鄙。
就在这时,律香川已走回来,一个穿着灰衫的人跟在他身后,身后背着一哦药一哦箱,手里提着串铃。
孟星魂全身的肌一哦肉一哦忽然一哦抽一哦紧。
他永远没有想到这卖野一哦药一哦的郎中竟是叶翔。
最近已很少有人能看到叶翔,现在他却很清醒。
他清醒而镇定,看到孟星魂时,目光既没有回避,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像从未见过孟星魂这个人。
孟星魂却要等很久才能使自己放松下来,他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的确有很多事不如叶翔。
他更想不出叶翔是为什么来的。
老伯显然也不能确定,所以微笑着道:“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正需要一位郎中先生。”
叶翔也在笑着,道:“这里有病人”
老伯道:“没有病人,只有受伤的人,还有些死人。”
叶翔道:“死人我治不了。”
老伯道:“受伤的人呢想必你总会有治伤的一哦药一哦!”
叶翔道:“不会。”
老伯道:“你会治什么病”
叶翔道:“我什么病都不会治。”
老伯道:“那么你卖的是什么一哦药一哦”
叶翔道:“我也不卖一哦药一哦,这一哦药一哦箱里只有一坛酒和一把刀。”
他面上全无表情,淡淡地接着道:“我不会治人的病,只会要人的命。”
这句话一说出来,孟星魂的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
老伯却反而笑道:“原来你是杀人的,那好极了,我们这里有很多人好杀,却不知你要杀的是哪一个”
叶翔道:“我也不是来杀人的。”
老伯道:“不是”
叶翔道:“我若要来杀人,当然就要杀你,但我却不想杀你。”
老伯道:“哦”
叶翔道:“我杀人虽然从不选择,只要条件合适,无论什么人,我都杀,但你却是例外。”
老伯道:“为什么”
他脸上一直保持微笑,好像听得很有趣。
叶翔道:“我不杀你,因为我知道我根本不能杀你,根本杀不死你。”
他淡淡地一笑,接着道:“世上所有活着的人,也许没有一个人能杀死你,想来杀你的人一定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老伯大笑道:“你虽不是疯子,但却未免将我估计得太高了。”
叶翔道:“我不估计,因为我知道。”
老伯道:“只要是活着的人就有可能被别人杀死,我也是人,是个活人。”
叶翔道:“你当然也有被人杀死的一天,但那一天还没有到。”
老伯道:“什么时候才到”
叶翔道:“等到你老的时候!”
老伯笑道:“我现在还不够老”
叶翔道:“你现在还不算老,因为你还没有变得很迟钝、很顽固,还没有变得像别的老头子那样颟顸小气。”
他冷冷地接着道:“但你迟早也有那一天,每个人都有那一天的。”
老伯又大笑,但目中已掠过一阵一哦陰一哦影,道:“你既非来杀人的,那是为什么来的呢”
叶翔沉吟着,道:“你要我说真话”
老伯微笑道:“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假。”
叶翔又沉吟了半晌,终于道:“我是来找你女儿的。”
老伯脸一哦色一哦忽然变了,厉声说道:“我没有女儿呀!”
叶翔道:“那么就算我是来找别人好了,我找的那人叫孙蝶。”
老伯道:“我不认识她。”
叶翔道:“我知道你已不承认她是你女儿,所以我来带她走!”
老伯道:“带她走”
叶翔道:“你不要她,我要她!”
老伯厉声道:“你想带她到哪里去”
叶翔道:“你既已不要她,又何必管我带她到哪里去”
老伯锐利清澈的眼睛突然发红,鬓边头发一根根竖一哦起。
但他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盯着叶翔看了很久,一字字道:“我好像见过你。”
叶翔道:“你的确见过我。”
老伯道:“几年前我就见过你,而且……”
叶翔道:“而且还曾经叫韩棠赶我走,赶到一个永远回不来的地方。”
老伯道:“你还没有死”
叶翔只笑笑。他还没有开口,老伯突然扑过来,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厉声道:“小蝶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叶翔不开口。
老伯怒道:“你说不说……说不说”他拼命摇着叶翔,似乎想将叶翔全身骨头都摇散。
叶翔脸上还是全无表情,淡淡道:“我衣服被人抓着的时候,从不喜欢说话!”
老伯怒目瞪着,他眼珠都似已凸出,额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律香川似已吓呆了,他从未见到老伯如此盛怒,从来想不到老伯也有不能控制自己的时候。
孟星魂也吓呆了。一听到了“孙蝶”这名字的时候,他就已吓呆了。
他做梦也未想到,他要来杀的人,竟是他心上人的父亲。
但他却已知道叶翔的来意。叶翔就是来告诉他这件事的,免得他做出永远无法弥补的大错。
叶翔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告诉他这件事,不仅是为了孟星魂,也是为了小蝶──原来他唯一真正一哦爱一哦过的人就是小蝶。他不惜为她而死!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小蝶那孩子的父亲,真的就是叶翔”孟星魂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似在他面前崩溃。
他整个人似乎也已崩溃,几乎已支持不住,几乎已将倒下去!
老伯站在叶翔面前发一哦抖,全身都已发一哦抖。
他终于松开手,双拳却握得更紧,道:“好,现在你说,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叶翔道:“不是。”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着道:“但我却希望是的,我宁愿牺牲一切,去做那孩子的父亲。”
老伯咬着牙嘶声道:“那畜生,那野种……”
叶翔道:“你为什么要恨那孩子孩子并没有错,他已没有父亲,已够可怜,做祖父的就该分外疼他才是。”
老伯道:“谁是他祖父”
叶翔道:“你,你是他祖父。”
他也提高声音,大声道:“你想不承认也不行,因为他是你血中的血、一哦肉一哦中的一哦肉一哦。”
他的话没有说完,老伯已扑过来,挥拳痛击他的脸。
他没有闪避,因为根本无法闪避。
老伯的拳灵如闪电、如蛇信,却比闪电更快,比蛇信更毒。
叶翔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拳头,只觉眼前一黑,宛如天崩地裂。
他并没有晕过去,因为老伯另一只拳头已击中他的下腹。
痛苦使他清醒,清醒得无法忍受。
他身一哦子一曲,倒下,双手护住小腹,弯曲着在地上痉一哦挛呕吐。
鲜血和胆汁酸水一齐吐出来,他只觉满嘴又腥又酸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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