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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鬼公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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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假如你住在个很荒僻的地方。

假如有个人在半夜三更里,来敲你的门,很客气地对你说:“我又累又渴,又错过了宿头,想在你们这里借宿一宵,讨点水喝。”

那么,只要你是个人,你就一定会说:“请进。”

郭大路是个人。

他平时就是个很豪爽、很好客的人,喝了酒之后,就比平时更豪爽,更好客十倍。

现在他喝了酒,而且喝得真不少。

金大帅刚走了没多久,他就听到敲门,就抢着出去开门。

敲门的人就客气地对他说:“我又累又渴,又错过了宿头,想在这里借宿一宵,讨点水喝。”

郭大路本来当然应该说:“请进。”可是这两个字他竟偏偏说不出口来。

看见了这个人,他喉咙就好像忽然被塞住了,简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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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敲门的是个黑衣人。

这人满身黑衣,黑一哦裤一哦子、黑靴子,脸上也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乌黑有光的眼睛,身后还背着一哦柄一哦乌鞘的长剑。

一一哦柄一哦五六尺长的剑。

门口没有灯。

这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简直就好像是黑暗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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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见这个人,郭大路的酒意就好像已经清醒了三分。

再看到这人的剑,他酒意就又清醒了三分。

他几乎忍不住要失声叫了出来:

“南宫丑!”

其实,南宫丑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并没有真的看见过。

他看见的是梅汝甲。

虽然他的装束打扮,甚至连身上佩的剑,都和梅汝甲那次与棍子他们在麦老广的烧腊店里出现时,完全一样。

但郭大路却知道他绝不是梅汝甲。

那倒并不是因为他比梅汝甲更高一点、更瘦一点——究竟是为什么呢连郭大路自己也不太清楚。

梅汝甲穿上黑衣服的时候,仿佛也带着种凌厉一哦逼一哦人的杀气。

这人却没有。

他既没有杀气,也没有人气,简直连什么气都没有,你就算踢他一脚,他好像也不会有一点反应。

但郭大路却可以保证,无论谁都绝不敢去沾他一根手指。

他眸子很黑、很亮,和普通练武的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他看你一眼,你立刻就会觉得全身不舒服。

他正在看着郭大路。

郭大路只觉得全身都很不舒服,就好像喝醉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样,手心里流着冷汗,头疼得恨不得拿把刀来将脑袋砍掉。

黑衣人看着他,显然还在等着他的答复。

郭大路却似已忘了答复。

黑衣人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忽然转过身,慢慢地走了。

他走路的样子也很正常,只不过走得特别慢而已,每走一步,都要先往前面看一眼才落脚,就好像生怕一脚踩空,跌进个很深的水沟里,又好像生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

像他这样子走路,走到明天下午,只怕也走不到山下去。

郭大路忽然忍不住道:“等一等。”

黑衣人头也不回,道:“不必等了。”

郭大路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这里既不便,我也不勉强。”

这几句话说完,他才走出了两步。

郭大路大笑道:“谁说这里不便附近八百里一哦内一哦,绝没有比这里更欢迎客人的地方了,你快请进来吧。”

黑衣人还在犹豫着,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转过头。

郭大路又等了很久,他才走回门口,道:“阁下真请我进去”

他说话也慢吞吞的,但用的字却很少,别人要用十个字才能说完的话,他最多只用六七个字。

郭大路道:“真的,请进。”

黑衣人道:“不后悔”

郭大路笑着道:“为什么要后悔阁下莫说只借宿一宵,就算住上三五个月,我们也是一样欢迎的。”

他的豪气又发作了。

黑衣人道:“谢。”

他终于慢慢地走进院子,眼睛只看着前面的路,别的什么地方都不看。

燕七和王动都在窗户里看着他,两人的神一哦色一哦也显得很惊讶。

黑衣人走到长廊上,就停下。

郭大路笑道:“先请进来喝杯酒吧。”

黑衣人道:“不。”

郭大路道:“你从来不喝酒”

黑衣人道:“有时喝。”

郭大路道:“什么时候才喝”

黑衣人道:“杀过人后。”

郭大路怔了怔,喃喃道:“这么样说来,你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后来他自己想想又觉得很好笑。

郭先生居然叫人不要喝酒,这倒真是平生第一遭。

黑衣人就站在廊上,不动了。

郭大路道:“后面有客房,你既然不喝酒,就请过去吧。”

黑衣人道:“不必。”

郭大路又怔了怔,道:“不必不必干什么”

黑衣人道:“不必去客房。”

郭大路道:“你难道就睡在这里”

黑衣人道:“是。”

他似已懒得再跟郭大路说话,慢慢地闭起了眼睛,倚在廊前的柱子上。

郭大路忍不住道:“你既然要睡在这里,为什么不躺下”

黑衣人道:“不必。”

郭大路道:“不必躺下”

黑衣人道:“是。”

郭大路道:“你……你难道要站着睡”

黑衣人道:“是。”

郭大路说不出话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匹会说话的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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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会说话。”

“但只有马才站着睡觉。”

“他是匹马”

“不是。”

“你看是什么人”

“南宫丑!”

燕七点点头,这一次总算同意了郭大路的话。

黑衣人倚在廊下的柱子上,竟似真的睡着了,他这人本身就像是根柱子,直、冷、硬,没有反应,没有感情。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这人若不是南宫丑,天下就绝不可能再有别的人是南宫丑了。”

王动忽然道:“无论他是马也好,是南宫丑也好,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郭大路道:“有。”

王动道:“有什么关系”

郭大路道:“像南宫丑这种人,若没有目的,怎么会到这里来”

王动道:“他为什么不能来”

郭大路道:“他为什么要来”

王动道:“无论哪一种人,晚上都要找个地方睡觉的。”

郭大路道:“你真认为他是来睡觉的”

王动道:“他正在睡觉。”

郭大路道:“像这样子睡觉,什么地方不能睡,为什么偏偏要到这里来睡”

王动道:“无论他为的是什么,他现在总是在睡觉,所以……”

郭大路道:“所以怎么样”

王动道:“所以我们大家都应该去睡觉。”

这就是他的结论。

所以他就去睡觉了。

王动说要去睡觉的时候,你无论想叫他去做任何别的事都不行。

但郭大路却还站在窗口,看着。

燕七道:“你为什么还不去睡”

郭大路道:“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能睡多久”

燕七咬着嘴唇,说道:“但这是我的房间,我要睡了。”

郭大路道:“你睡你的,我又不会吵你。”

燕七道:“不行。”

郭大路道:“为什么不行”

燕七道:“有别人在我屋里,我睡不着。”

郭大路笑了,道:“你以后若娶了老婆,难道还要她到别的屋里去睡觉”

燕七的脸仿佛又有些红了,瞪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娶老婆”

郭大路道:“因为世上只有两种人不娶老婆。”

燕七道:“哪两种人”

郭大路笑道:“一种是和尚,一种是半男不女的人,你总不是这两种人吧。”

燕七有些生气了,道:“就算我要娶老婆,也不会娶个像你这样的臭男人吧。”

他本来有些生气的,但说完了这句话,脸却反而更红了。

郭大路忽然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悄声道:“你看,那边墙上是什么”

燕七刚准备甩脱他的时候,已看到对面墙头上伸出一个脑袋来。

夜一哦色一哦很暗。

他也没有看清这人的脸长得什么样子,只看见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四面看了看。

幸好这屋里并没有燃灯,所以这人也没有看见他们,四面看了几眼,忽然又缩了回去。

郭大路轻轻地冷笑道:“你看,我猜的不错,这人非但不怀好意,而且来的还不止他一个。”

燕七道:“你认为他是先到这里来卧底的”

郭大路道:“一定是。”

那黑衣人虽然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但燕七却也不禁看得出神了。

没有动作,往往也是种很可怕的动作。

燕七就算真的想睡觉,现在也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郭大路喃喃道:“奇怪,真奇怪。”

燕七道:“什么事奇怪”

郭大路道:“你身上为什么一点也不臭”

燕七这才发觉他站得离郭大路很近,几乎已靠在郭大路怀里。

幸好屋里没有灯,也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颜一哦色一哦,什么表情。

他立刻退出了两步,咬着嘴唇,道:“我能不能不臭”

郭大路道:“不能。”

燕七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你洗澡,也没看过你换衣服,你本来应该臭得要命才对的。”

燕七道:“放屁。”

郭大路笑道:“放屁就更臭了。”

燕七狠狠地瞪着他,好像很想给他一个耳刮子,幸好就在这时,墙外突然有个人轻烟般掠了进来。

他当然不会真的像烟一样,但却真轻,一掠三丈后,落在地上,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身一哦子不但轻,而且特别瘦小,简直跟小孩子的身材差不多。

可是他脸上却已有了很长的胡子,几乎已和乱松松的头发连在一起,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看到一双狐狸般的狡猾的眼睛。

他眼睛四下一转,就盯在倚着柱子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还是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

这人忽然一招手,墙外立刻就又掠入了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的身材当然高大些,但轻功却都不弱,三个人都是劲装,一身夜行衣靠,手上都拿着兵器。

一个人用的是判官笔,一个人用的是弧形剑,一个人用的是链子一哦槍一哦,那枯瘦的老人也亮出了一对双环。

四种都是很犀利,也很难练的外门兵器。

能用这种兵器的人,武功绝不会差。

但黑衣人还是不动寂然地站着,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四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他身上,一步步向他一哦逼一哦了过去,显然随时都可能使出杀手,一下子就要他的命。

郭大路看了燕七一眼,意思像是说:“原来他们并不是同路的。”

燕七点点头。

两个人都按兵不动,心头都有同样的打算,要看看这四个用外门兵器的夜行盗,怎么样来对付这神秘的黑衣人。

谁知就在这时,大门忽然开了。

郭大路本来明明记得已将大门闩上了的,现在不知怎的,竟又无声无息地开了。

一个穿着碧绿长衫的人,手里摇着折扇,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穿得很华丽,神情很潇洒,看来就像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一哦公子。

郭大路看清他的脸时,却不禁吓了一跳。

那简直就不像是张人的脸,就连西藏喇嘛庙里的魔鬼面具,都没有这张脸可怕。

因为这确是一张活生生的脸,而且脸上还有表情。

一种令人看了之后,睡着了都会在半夜里惊醒的表情。

郭大路若非亲眼看到,简直不相信这么样一个人身上,会长着这么样一张脸。

那四个用外门兵器的人,居然还没有发觉又有个人进来了。

这绿衫人的脚步,轻得就好像根本没有沾着地似的,飘飘然走到那用判官笔的人背后,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肩。

这人立刻就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凌空一个翻身,落在那枯瘦老人的旁边。

他们这才看见了这绿衫人,脸上立刻充满了惊骇之意。

郭大路又和燕七交换了个眼一哦色一哦:“原来这些人也不是一路来的。”

这些人就像是正在演一出无声的哑剧,但却实在很神秘、很刺激。

绿衫人手里还在轻摇着折扇,显得从容得很。

那四个用外门兵器的人却更紧张,手里的兵器握得更紧。

绿衫人忽然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他们,又向门外指了指。

这意思显然是叫他们出去。

四个用外门兵器的人对望了一眼,那老人咬了咬牙,摇了摇头,用手里的钢环指了指这栋屋子,又向他们自己指了指。

他的意思显然是说:“这地盘是我们的,我们不出去。”

绿衫人忽然笑了。

无论谁都不可能看到这样子的笑。

无论谁看到这样子的笑,都一定会为之一哦毛一哦骨悚然。

四个用外门兵器的人脚步移动,已站在一起,额上冒着光,显见已是满头冷汗。

绿衫人折扇又向他们手里的兵器指了指,好像是在说:“你们一起上来吧!”

四个人又对望了一眼,像是已准备出手,但就在这时,绿衫人忽然间已到了他们面前。

他手里的折扇轻轻在那用链子一哦槍一哦的人头上一敲。

敲得好像并不重。

但这人立刻就像是一摊泥般软一哦软地倒了下去,一个大好的头颅竟已敲得裂开,飞一哦溅出的血浆在夜一哦色一哦中看来,就仿佛是一片落花。

他倒下去的时候,弧形剑已划向绿衫人的一哦胸一哦膛。

剑走轻灵,滑、狠,而且快。

但绿衫人更快。他一伸手,就听到“嚓”一声,接着,又是“嚓”一声。

弧形剑“叮”地掉在地上,这人的两只手已齐腕折断,只剩下一层皮连在腕子上。

他本来还是站着的,但看了看自己这双手,突然就晕了过去。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另外两个已吓得面无人一哦色一哦,两条一哦腿一哦不停地在弹琵琶。

那老人总算沉得住气,忽然向绿衫人弯了弯腰,用钢环向门外指了指。

谁都看得出他已认输了,已准备要走。

绿衫人又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两人立刻将地上的两个一哦尸一哦体抬起来,大步奔了出去。

他们刚走出门,绿衫人身形一闪,忽然间也已到了门外。

门外发生了什么事,郭大路并没有看见,只听到两声惨呼。

接着,几样东西从门外飞了进来,跌在地上,原来正是一对判官笔,一对钢环。

但判官笔已断成四截,钢环也已弯曲,根本已不像是个钢环。

郭大路倒一哦抽一哦了口凉气,看着燕七。

燕七眼睛里似也有些惊恐之一哦色一哦。

这绿衫人的武功不但高,而且高得邪气。

最可怕的是,他杀起人来,简直就好像别人在切菜似的。

无论谁看到他杀人的样子,想不流冷汗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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