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所以,我才是最大的天外邪魔?(2/2)
“理念之争,不会通过言辞之利分出胜负。所以我不会尝试在理念层面说服教主放弃。但现在的问题是,教主应该也明知道这一点,却为什么还是要与我纠结于言辞之争呢我只是在阐述我行事的逻辑,是教主在不断质问我,反对我。”
祁邢山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小公主又说道:“如果你是因为理念的分歧,而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我的王道,你应该立刻号召所有的支持者退出会场。但你却选择与我‘就事论事’地展开长篇大论的辩驳。你是有信心说服我改变自己的理念吗还是你认为自己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取到人心呢如果是后者,请问你争取人心是为了理念,还是为了利益如果是为了利益,那么我现在以利益来承诺你,又有什么不妥”
祁邢山沉默良久,终于无奈道:“看来公主殿下无论如何也是要执迷不悟到底了,那么,也请恕我对救命恩人略微失礼……”
说话间,祁邢山再次高高举起手臂。
这一次,却是从手掌中绽放出深邃的夜色。
明亮的大殿顷刻间就变得漆黑如墨,唯有点点繁星作为点缀。而很快人们就意识到这片夜色的诡异之处。
月亮何在
祁邢山所复现的夜空,既然还有星辰闪耀,就说明并不是阴云密布之夜,那么为何看不到月光
就在人们心生好奇,有人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异变骤生。
夜空正中,一条裂缝轰然展开,那时空震荡的扭曲感,仿佛能透过画面传递到每一个人心底,激荡起无穷无尽的恐惧。
惊惧之中,一头狰狞的巨兽张开血口,撕裂苍穹,呈现在众人视线中。
“啊啊啊啊!”
惊恐的尖叫声崩绽,继而迅速扩散传染……这些敢于在火焰王朝的高压下揭竿而起的义军领袖们,此时竟如同经历噩梦的幼童,呈现出全然无助的姿态。
好在祁邢山只展露了一个瞬间,就将画面收了回去。
半晌,恐慌的氛围缓缓退散,人们目光聚焦在老人身上,狐疑不定。
他为什么要展现那样的画面,那个画面又意味着什么
祁邢山说道:“那是老朽的亲身经历,我……曾经莽撞无知地尝试沟通天界之外,结果就是险些当初心悸而亡。天外的世界实在过于凶险,区区人类还没有资格与之交流。但是,或许是老朽有几分薄运,死里逃生以后,我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识。我用了很久才将其解析清楚,那是天外邪魔给我的留言……它将沾染了元素之力的人类,当作了美味佳肴!”
老人说到此处,情绪也逐渐激荡起来:“所以说所谓元素王朝,根本就是天外邪魔的牧场!我们越是聚集元素,就越是像膘肥体壮的家畜!现在的元素王朝,在天外邪魔看来或许还不值一提,我们都只是处于生长期的幼兽,还没到宰杀的时候,但是长此以往,屠刀总有一天会落下来!”
而就在群情涌动之前,小公主反问:“那么反过来说,没有长此以往就妥当了对于那些不会生长的家畜,牧场主难道会放它们自由吗呵,就算是家畜,也是那些膘肥体壮的,逃跑起来成功的概率更高一些吧。”
“再高那也只是家畜,逃跑的也只是少数!”祁邢山厉声说道:“人类的成长绝对不能靠天外邪魔赐予的力量!”
“那靠什么所谓的本地力量千年前的百家争鸣中一败涂地的那些你凭什么觉得用那些力量就能凌驾于元素之上沾染元素的人类在天外邪魔看来或许是美味佳肴,但是没了元素的人类只是恶臭难当!”
“殿下不要信口开河,我至少直面过天外邪魔,在这个问题上我更有发言权!”
小公主叹息道:“所以我才不想把话题发展到这一步啊……”
说着,小公主同样举起手,几乎和祁邢山一模一样,呼唤出一片幻境。
同样是深邃的夜空,但是和先前不同,群星簇拥之中,月光明亮得耀眼夺目,令在场众人一时间竟睁不开眼。
而当人们终于适应强光后,却骇然发现那轮明月竟是由无数道攒动的雷光组成,雷蛇缭绕间,隐约有着生灵的影子。
但是和祁邢山所呈现出的狰狞血口不同,这轮雷月,强大而威严,却没有那种令人惊惧的杀意,高高在上却只令人心生憧憬与向往。
雷光映照下,小公主的面容变得更为精致而白皙,宛如无暇的玉。
而小公主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充满好奇。
过了很久,少女才收回了画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天外邪魔,我也直面过,而且比你直面地更久,雷火交替的战略也是在此之后才彻底确定下来……”
话没说完,现场已经有人用手指着小公主,声色尖厉地斥责道:“她果然是天外邪魔的代言人!”
下一刻便有人接上了话头:“不错,天外邪魔人人惊惧,为何独独是她在接触的时候能够保持理性!她分明是早就被邪魔污染过了!”
“所以她才会如此冷漠地将天下人都视为棋子……就连亲生父亲都能被她害死!”
“这种人居然被人当做恩主,若是让她来当新王,天下人就都是邪魔的家畜了!”
会场内的情绪几乎在顷刻间就被点燃引爆,那汹涌而来的恶意,以近乎匪夷所思的强度和速度膨胀起来。
祁邢山面色不动,反而微微低下头,似乎也不愿成为这股恶意的发泄口,何况即便不需要有人领头,小公主也已经是千夫所指。
小公主对此仿佛早有所料,只是淡淡地笑着,对各种无端的指责根本不予置评。
“有些奇怪啊……”陆珣站在主位后面轻声道,“和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就会引来全场反感,很不合理。”
蓝澜嗤笑道:“哪里不合理她身上几乎带着所有被人厌恶的特质,王室出身,常年超然,又对很多义军巨头恩重如山,最后还长得漂亮,通常来说这种近乎完美的人在政治风波里都是绝对不得善终的。你看她主动跳出来坦然自污,但有用吗”
陆珣说道:“不是指这个,我理解众人对她的反对,但不觉得这股反对的浪潮有些大得不合理吗而且她的支持者又在哪里”
这个问题,显然是困扰陆珣已久,在白骁第一次离开会场,他与祁邢山闲谈说起断罪之火的话题时,就隐隐感觉气氛有异。如今回味下来,陆珣更觉得这种扭曲的氛围,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完全不合逻辑,不合情理……如果说一两个人的冲动还能归结为偶然,现在几十上百人的冲动,只能归结为必然。但这又不可能是必然,现在不约而同站出来反对小公主的人,很多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还有人之前根本是生死之仇。
小公主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瞬间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陆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对蓝澜而言却像是个笑话。少女难得用稀奇的目光看了一眼陆珣,然后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道把陆珣的五脏六腑都震了一遍。
“你是不是傻了啊!在梦里探究现实的问题”
“啊!”
陆珣刹那间如遭雷击,只感到眼前仿佛迷雾豁然开朗。
蓝澜则说道:“看来的确是傻了,从小白‘被夺舍’的那一天开始,你就该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梦啊,居然在梦里寻找合理性”
“存在即合理,就算不合常理,总会合乎歪理!他们的反对总归是要有原因的吧!”
“原因还用问吗她就是这个梦境的主角,那位小白念叨许久的雷王啊。”
蓝澜的声音不大,虽然没有加以遮掩,但在声讨浪潮滚滚的会场之中,也基本仅限于身边人能听得到。
但是在雷王二字落地的刹那,会场内的时空仿佛也为之凝结。
虽然下一刻时空就恢复了流转,但刹那间的凝滞还是让敏感的人捕捉到了。
“原来……如此。”陆珣终于理解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她才是真正的主角还真是出乎意料,我们寻找许久的雷王,竟然是她”
一边说,陆珣一边也感到有些恍惚。
因为照常理推断,这个结论不该那么难下。
雷王的人选其实屈指可数,按照真实历史,雷王成功压制了所有义军领袖,以王者之姿夺取了天下,那么即便在大业未成之时,也不可能是闲杂人等。而从织梦者心怀怨念来看,雷王的阴谋在起义成功前,就已经遭到了一些人的洞察和质疑。
结合以上这两点来看,值得怀疑的对象并不多,具体到这个梦境中,甚至可以说非小公主莫数!
为什么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啪!
蓝澜又是一巴掌拍去,这一次险些把陆珣的胃液都拍出来。
“你又在梦境中寻找现实合理性了别犯蠢了,白衣军的平均智商都要被你拉下去了。”少女叹息道,“既然是梦,那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从一开始就存在呢梦里那些吃人的怪物,有很多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呀。这位小公主或许也是在上一刻才出现的……”
“但是记忆里……”
“从一开始就说过,梦里的记忆是不可靠的。除了小白之外,所有人的记忆可能都只是梦境造物。而小白之前十五天时间里,有提起过小公主吗”
陆珣顿时愣住了。
的确没有提起过!
而他不该没有提起。
那十五天时间,虽然是白骁势如破竹,直捣黄龙的十五天,但严格来说,白骁的步伐并非一刻不停——毕竟他还要等身边的白衣军跟上。
稍事休息的时候,大家自然也会聚过来探讨天下大势,这期间主要就是众人为白骁介绍梦中的一切,事无巨细。
虽然只是梦境,但既然是解谜类的梦境,自然要把一切当作真的来观察、思考。陆珣记得很清楚,至少自己是很认真地在倾囊相授,白骁也给出了积极的反馈。
哪怕是那些被他一击必杀的火焰使者,白骁都会认真记录他们的资料,并时而做出疑问……可这个过程中,白骁从来没过问小公主的事。
当然是因为从来没人给他介绍过。
但是,为什么当时会没有介绍呢明明是比祁邢山还要重要的人物……这就是梦境的不合理吗真是领教了。
雷王的人选,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真正确定下来,甚至小公主这个人物,是否真的存在于真实历史也是个疑问。
直到白骁攻占火焰王庭,基本覆灭了火焰王朝之后,雷王的人选才终于明确。
“可是,这个人选,好像有些微妙啊……”陆珣呢喃着,已经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蓝澜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向前迈了半步。
“好戏终于要来了,你居然要在这个时候撤吗”
“哪来的好戏……这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吧!”
和那些陷入狂热的反对者不同,陆珣毕竟是白骁的造物,头脑还有几分清醒,在看到会场内众人对小公主群起而攻时,他就意识到事情无法善了。
小公主是白骁带来的,攻击小公主,就等于是在攻击白骁!
他们脑子坏掉了吗,居然敢向场内毋庸置疑的最强者发出挑战真以为自己人多势众有意义吗火焰王朝覆灭之前,比你们人多势众百倍啊!
“不不不,看小白杀猪有什么意思,好戏是在后面啊!”蓝澜解释到这里,就再也不管陆珣,三两步就凑到小公主身旁,与这个梦境的焦点紧密相连。
小公主对此只是微微一笑:“谢谢。”
蓝澜则面色一冷:“谁要你谢我是来看你怎么死的!”
——
与此同时,祁邢山终于开口。
却不是对小公主说,而是对白骁说。
“白骁大人,请问,你心中已经有决断了吗”
随着老人的话音响起,会场内的嘈杂声则瞬息间就消失下去,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白骁则在重返会场后,第一次开口。
“你们的争论还没有结果。”
祁邢山说道:“争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因为大家看到的,经历的,思考的,渴求的……这些全然不同,最终自然也就无法达成一致。如果争论就能有结果,我们又何必举起反旗,与火焰王朝死斗呢刚刚的争论,是作给您看的。因为能够决定王朝命运的,不在口舌之争。”
白骁隐约恍然,却又看向了小公主,见她也是微微点头。
“原来一切都是演给我看的……但是,还是没有结论啊。”白骁坦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都说自己接触到了天外邪魔,从中得到了启迪,但是谁对谁错,却还是没有定论。”
祁邢山说道:“不可能有定论,所以才需要白骁大人来盖棺定论。我们只是参谋,能够提供的只是基于自己的视角得到的方案,最终的结论是由领袖来作的。”
白骁好奇道:“你们将我视为领袖”
祁邢山说道:“当然,从您推翻火焰王朝,不,从最开始的时候,您就是决定一切的人。”
白骁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确定要将我视为领袖,为什么还要提出明知我不可能接受的议案呢”
说话间,白骁也走到小公主身旁,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原则。
“我是绝对不可能伤害她的。”
祁邢山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认真劝说道:“然而她就是一切的元凶,造成历史扭曲的罪魁祸首。”
“但是我喜欢她啊。”白骁说道。
话音刚落,场内仿佛呼啸起来疾风,一阵凛然的杀意,以无可阻挡的态势蔓延开来。而伴随杀意膨胀,会场内的所有人,齐齐向白骁投来冰冷的目光。
哪怕是近在咫尺,全程看戏的蓝澜,此刻也都宛如木偶一般,用冰冷的视线投来警告。
祁邢山的声音也显得空洞而悠远:“你将这一切当作梦境,所以将自己的喜好置身于梦中的一切之上……这是人之常情。我在梦中也曾经为所欲为,伤害那些不可能伤害的人,践踏不可能践踏的准则。但是,对于梦中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请你至少在这一刻,将我们当作真实的存在,再做一次思考吧。”
白骁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思考的,我……”
“真的没什么好思考的吗”
白骁的话语,被一名少女幽幽打断。
蓝澜离开小公主身旁,站到了祁邢山旁边。
“这个世界,也包括我。我的存在性,与你喜欢的人是一样的。你选择了她,就等于放弃了我……”说到此处,少女一笑,“当然,只有我一人,分量可能不够,所以还有其他人。”
接下来,白衣军的全体,都如提线木偶一般站到了白骁的对立面。
而更多的人则仿佛凭空出现,排列成整齐的队伍与白骁对峙。
其中几乎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在红山学院结识的友人,在雪山部落相知多年的亲友……
与此同时,白骁最为看重的小公主也失去了那股灵性,神情逐渐变得木然。
祁邢山继续说道:“如果是以这样相对公平的画面呈现出来,又如何呢这一切都无关真实,你在这里破坏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我们只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化解怨恨,而这对你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白骁反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以这种最惹人厌恶的方式呈现给我你们怨恨雷王,希望借助我的力量在梦中制裁他来泄愤,那就把雷王做成一个大家都容易接受的形状啊,比如……算了。”
白骁本想说最开始的反派郑力铭就不错,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郑力铭也算是他的恩师了……
祁邢山则说道:“如果可以那么做,当然最好,但是这个梦境并不是由我们单方面决定的。当你入梦时,你就成为了织梦人的一员。而你的力量远比我们任何人都强大,所以这个梦境会很大程度是以你的心愿呈现出来的。”
祁邢山又解释道:“你希望尽快脱离梦境,不想太过麻烦,所以火焰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只用了15天时间就土崩瓦解。那些践踏我们,压榨我们的罪人,按照我们的愿望本该千刀万剐来赎罪,可他们却在你拳下死得几乎不带痛苦。甚至就连带领义军的领袖也变成了你和你身边的人……所以,并不是我们要故意为难你,而是你自己内心深处在渴望这个画面。”
话音至此,变得更为悠远,仿佛萦绕在耳旁的怨魂呓语。
“在你内心深处,最想看到的就是心爱的人被世界遗弃,只能依赖你一人的样子。而你最渴望的敌人,就是以天下为敌。”
“所以,这个梦境才会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