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1/1)
军医为军士长冯·伦佩尔量体温,测血压,用小手电照着检查他的嗓子。今天一大早,冯·伦佩尔验收了一把十五世纪的长沙发,并且监督装车运到戈林元帅的狩猎行宫。给他送货的列兵描述了他们扫荡那所别墅的情形;他称之为“采购”。
这把沙发勾起冯·伦佩尔对前几天刚看过的一个十八世纪的荷兰烟盒的回忆,它由黄铜和红铜制成,镶嵌碎钻,而烟盒又把他的思绪自然而然地引向“海之焰”。在力不从心的时候,他总是想象自己走在林茨伟大的元首博物馆里,他的靴子在廊柱间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金色的余晖透过高窗像幕布一样层叠而下。他看见无数透明的展柜,如此晶莹剔透,仿佛都悬在半空;里面陈列着来自全球的世界级矿产宝藏:翠铜石、黄玉、紫水晶、加利福尼亚红碧玺。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就像天使眉毛上抖落的群星。
展室正中,一束光照亮玻璃盒里的底座,就在那儿,一颗小小的蓝宝石,光芒四射……
医生要求冯·伦佩尔脱裤子。虽然战事一天也没停,但好几个月以来,冯·伦佩尔一直很充实。毕竟,德国没有那么多雅利安人珠宝专家,所以他能者多劳。三周前,他在布拉迪斯拉发以西的一个小露天站台外验收了一包品质纯净、切割完美的钻石;他身后一辆货车隆隆启程,车上满载着用纸包着、用草护着的名画。守卫窃窃私语地说里面有一件伦勃朗的作品和克拉科夫一组著名圣坛装饰画中的好几件。所有这些都将运往奥地利奥尔陶斯一个小村庄的地下盐矿,里面摆满了三层高的架子,装满了元首收集的欧洲顶级艺术品,一千多米长的隧道不知不觉变成金碧辉煌的拱廊。他们要在牢不可破的矿顶下建一座人类艺术的宫殿。观众的赞叹声将千年不绝于耳。
医生按压他的腹股沟。“疼吗?”
“不。”
“这儿疼吗?”
“不。”
他明白从巴黎的宝石工匠嘴里获知那些人的名字是奢望。事实上,杜邦不可能知道是谁得到了宝石的复制品;他不可能领悟到这是博物馆最后的保护措施。但是,杜邦毕竟是参与者,冯·伦佩尔需要一个数字,他得到了。
三。
医生说:“你可以穿上衣服了。”然后走到水盆边洗手。
在法国被占领前两个月,杜邦替博物馆制作了三个复制品。他比照真品做的吗?不,他的参照物是模型。他从来没见过真品,冯·伦佩尔相信他的话。
三个复制品。加上一个真品。埋藏在滚滚红尘之中。
四颗钻石,一颗在博物馆的地下室,锁在保险箱里。还有另外三颗。冯·伦佩尔有时感觉急躁就像胆汁一样,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但是他强迫自己吞下去。它早晚会来。
他系好皮带。医生说:“您需要做一个活体组织检查。请打电话通知您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