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1/2)
维尔纳用全部积蓄买了火车票。这个午后足够晴朗,但是柏林似乎不愿意接受阳光的照耀,建筑物比他几个月前来的时候更阴沉、污秽。也许是看它们的眼睛不一样了。
维尔纳没有直接按门铃,他围着小区转了三圈。公寓的窗户毫无例外的漆黑一片,他不知道是没开灯还是停电了。每次经过那个堆满裸体模特的小店的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把它们看成被吊起来的尸体,尽管他知道那是光线惹的祸。
终于,他按响了2号的门铃。没有匆匆的脚步声。后来他从名牌上发现他们已经不住在2号。他们的名字在5号。
他按5号的门铃。里面有了回音。
电梯坏了,他只好爬楼梯。
门开了。范妮。柔和的面孔,松弛的皮肤。她看了他一眼,万般无奈的眼神;弗雷德里克的母亲穿着运动服从旁边的房间快步走出来。“怎么了?哦,维尔纳——”
她愣愣地站住。房间里的摆设井然有序,有些东西罩着厚厚的毛毯。她会责备他吗?她认为他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吗?也许是的?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亲吻他的双颊,她的下嘴唇有些轻微地颤抖。好像他的到来为她拨开了云雾。
“他不会认出你的。不要试图帮他回忆,那会让他伤心。但是你来了,我猜是有原因的。可是我正准备出去,很抱歉不能陪你。带他进去吧,范妮。”
女仆领他走进一间大画室,奢华的石膏吊顶,典雅的浅蓝色墙壁。墙上没有挂画,架子上没有摆件,地上放着敞开的纸盒子。弗雷德里克坐在屋子里面一张铺着玻璃板的桌子旁,他和桌子都显得格外渺小。他的头发拢向一侧,宽松的棉布衬衫衣领歪斜,掉下肩膀。他没有抬眼看他的客人。
他戴着旧的黑框眼镜,胡子和餐具垫上还沾着粥,桌子上有一把勺,显然刚才有人在给他喂饭。他的餐具垫是羊毛的,上面画着穿木屐的小孩,粉红的脸蛋,神采飞扬。维尔纳不敢再看。
范妮弯腰,又喂了弗雷德里克三勺粥,然后给他擦下巴、收餐具垫、推开一个转门,肯定是进了厨房。维尔纳两手交叉垂在腰带前,站着。
一年多了。维尔纳注意到弗雷德里克该刮胡子了。或者,有人该给他刮胡子了。
“嘿,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转头看向维尔纳,他的脏眼镜滑到鼻子下面。
“我是维尔纳。你母亲说你可能忘了?我是你学校的朋友。”
弗雷德里克好像不是在看维尔纳。桌上有一沓纸,最上面一张画着一个突兀的大尖顶,手法笨拙。
“是你画的?”维尔纳举起那一张。下面一张是尖顶,再下一张还是,一共有三十或四十个尖顶,一张纸一个尖顶,都是粗重的笔道。弗雷德里克低下头,下巴抵在胸口:他也许是在点头。维尔纳环顾四周,一个行李箱、一箱亚麻制品、淡蓝的墙壁和亮白的护板。太阳的余晖透过法式高窗给房间镀上一层银色的光。五层就是比二层好——高挑的屋顶可以打孔、刷粉,极尽装饰:水果、鲜花、香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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