Ⅶ “譬如蜘蛛造屋”(1/2)
胡安修士不再说话了。堂·迪亚戈听得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看待这故事和讲故事的人。可怜的征服者,一夜之间听了太多的故事,既和巨人战斗又和狂风战斗。胡安在他眼中面目模糊起来,他不禁去想象一尊粗砺冷峻的石像,从它口中忽而迸出燕子的啼鸣。“在漫长的时间里,约翰教派有了许多变种,”胡安修士接着说,“直到今天,我们还能够在北方地区找到约翰教派的痕迹,有时连它的子嗣都对自己的血脉不甚清楚,常常又杂糅了本地色彩的迷信。毕竟,这块土地上怪事频出,就连他们的圣徒都十分可疑。”燕子的叫声停止了。
“你故事的结论就是这个吗?”堂·迪亚戈问。
“不,”胡安回答,“故事的寓意是无止境的,所有的故事都是如此。我只是想警告你,当心佛兰德人的故事,故事里的许多人都有可能是约翰教派的秘密传人(尽管他们自己未必知晓)。他给你看的‘无处安放的心’不是圣物,而是这种异端崇拜的遗物。梅赫伦的扬不是异端余孽,就是别有用心。”
“那么‘无处安放的心’引发的奇迹是什么呢?”堂·迪亚戈问。
“是迷信。只有圣物引发的奇迹叫奇迹,邪物引发的事不叫奇迹。”
“邪物引发的事情叫什么呢?”
“邪物引发的事情就叫魔法。”
“那你要怎么对待他呢,给他安上什么罪名呢?”
“注意你的用词,堂·迪亚戈,宗教裁判所的职责是调查和纠问,不是给人安上罪名。”
“那么你要调查和纠问出什么罪名呢?”
“施行魔法,蛊惑西班牙军人。”
“我可没看到什么魔法。”
“这是当然,因为魔法是看不见的。”
“我害怕你,胡安。”堂·迪亚戈,这个见识过风暴、热病和屠城的征服者对他的童年伙伴说。
他推开把守的士兵,回到关押佛兰德人的屋子里。扬坐在炉边,合拢的手搁在膝上,凝视着火;也许他已经闻到了火的味道。桌上一对酒杯还摆在原处,盘子都没有撤下,客人却成了主人,主人成了囚徒。现在,征服者征服了最后一方不属于他的土地。尽管这场征服可能并不出自他的本意。在这样的时刻,征服者应该对被征服者说些什么呢?说我很抱歉,这话或许太重了。对方或许也会说,您不需要对我抱以歉意,就像我们不需要对盘子里的肉抱以歉意;西班牙人不是第一次反客为主,顺便征服好意斟酒的主人。眼前的人,你与他相识仅有一天一夜,也从来毋需对他的命运负责,他或许有求于你,你或许会应允他,可承诺的庄重时刻尚未到来便夭折了,只余下几个晦暗不明、没有讲完的故事,还不及桌上的浊酒、窗边的雪影和炉火的轻烟来得真实。
“你究竟为什么要给我讲故事呢?”堂·迪亚戈问。
“你为什么要来佛兰德呢?”扬反问他,“这里阴冷、粗野,你们并不喜欢。你们什么都有,西班牙是果实芳香、阳光炽热的地方,就连黑夜里也火光熊熊。”
“上帝保佑西班牙。”堂·迪亚戈说,“也许我们就是这样,守着据说是世界尽头的地方,却总想上路;看从未见过的星星,吃从未尝过的果实,忍耐酷热和严冬,通过联姻的血和倾洒的血去接管土地。”
“那么,或许你应该问那位夫人为何坠马,为何早早死去,她英俊的儿子为何娶了你们的公主。毕竟,若不是马克西米连和玛丽的儿子娶了胡安娜,你与我或许就不会坐在这里。”
“我听说她是个疯子。”
“她是来佛兰德才发疯的吗,或者,她把疯病带来了佛兰德呢?”
“第一个与佛兰德结合的西班牙人最终疯了,却没能阻挡更多的人前赴后继。也许他们天性向往疯狂。”堂·迪亚戈想了想,接着说:“我刚刚听过了胡安修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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