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理石头像(1/2)
他直奔向彩虹,我跟在他后面。
巨大的彩虹就挂在我们头上,就像一个宏伟的拱门。
“跟着我往上,”阿瑟说,“跟着我就行了。”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疑虑一定写在脸上了,阿瑟又给我解释了一遍,“别害怕,哈里。你上来就知道该怎么走了。来呀!”
他直奔向彩虹,我跟在他后面。巨大的彩虹就挂在我们头上,就像一个宏伟的拱门。“来,哈里,”阿瑟看见我还在犹豫。“到这上面来,我们得回去了。我该去找妈妈了。她现在可能就在文书桌那打听我呢,问有没有一个拿着纽扣的小男孩。”
但是我还是有点犹豫。我觉得我不能回去。现在还不能。我还有没干完的事情呢!我觉得我必须去努力把它完成了,才能回去。否则我就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游荡下去,总没有个安宁。
“你自己回去吧,阿瑟,”我对他说,“我等下一次彩虹。我下次一定回去。”
阿瑟不愿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走吧,哈里,”他说,“别呆在这儿了。这不是我们呆的地方。这里只能转转看看,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我不会住在这里的,”我说,“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只是要去完成我没干完的事。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过很快我就会回去找你的。”
阿瑟还在回头瞅我,他有点想留下来陪我。这时我们头上的彩虹开始要消失了。我叫阿瑟赶快跳上去,要不然一会它就没了。但他还犹豫不决。
“你肯定,你一个人没问题吗?哈里。”
“当然没问题。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或许你可能遇到什么意外。”
“什么?”我说,“我现在还能遇到什么意外?我已经死了,不是吗?再没有什么事情算得上意外了。”
阿瑟又看了我一阵儿,耸了耸肩膀说:“那好吧,既然你那么肯定。不过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你可就完了。”
“我明白。”我说。
他瞧了我一眼,我也瞧了他一眼,他挥挥手说:“回头见,或许回头就能见着。”
“ok,”我说,“谢谢你,谢谢给我帮了这么多忙。你知道刚发现自己突然倒在地下死了,总是有点不适应的。有人给他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真好!谢谢你!”
“那没什么,”他说,“我本该再做得好些,彩虹快没了,我不能等了,我要――”他跳了上去,抓住了彩虹的尾巴。我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飞出的曲棍球,越来越高,远远的,变成了一个点,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他走了,去“另一个世界”了。我还留在这里。我感到很孤单,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孤单。
我身上突然感到特别冷。我希望有一件幽灵大衣把我裹起来。我感觉又冷又孤独,我都快哭了。我自从死了以后,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心里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我不能让它们把我打垮了。我使劲握住拳,好不让自己“散架”。你知道,一个幽灵,在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没什么大用,要是再“散架”了,就更没用了。
我抬头看了一阵天空中消失的彩虹。一秒钟前,它在那里,还是那么绚丽多彩,下一秒钟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该走了。我转身往市区走去,我知道我要往哪去。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现在,没有阿瑟陪我了。我有更多时间去想自己的事情了。你知道,要是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就必须总不停地跟他(她)说话,就算是你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还是必须找话跟他(她)说,要不然就会让你觉得对他(她)很冷淡。
但是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必一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你就可以想自己的事。这就像你有一大块巧克力,都是你的,不必分给别人。
我顺原路往回返,在商业街上又看见了斯坦,他还坐在路灯杆子上找他失散多年的狗。
“怎么样了,斯坦?”我出于礼貌,跟他打招呼。
“还没找着,”他说,“还没有。不过我有一个预感,就在今天,我就能够找到我的狗。”(我猜想,他每天都会有这种预感)
“你的同伴呢?”他问,“他自己走了?”
“他回去了,”我告诉他,“赶上了最后一趟彩虹。”
“哈,”斯坦说,“我明白了。”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又开始仔细找他的狗。我们俩的谈话好像就这样突然结束了,所以我继续走我的路,想我自己的事。
我有好多好多事可想。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进入了我的脑海。比如说,“天蓝色的彼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会有什么在等着你,你能在那里看见什么,恐怕那里还不是一个很差劲的地方吧。
我没有注意我脚下的路,我只是让我的脚不停地走。我的两只脚就像一对火车轮子,我就像坐在上面的旅客。
我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了,我看看教堂上面的钟。我和阿瑟离开“另一个世界”到这儿,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现在都下午三点半了。雅丹应该放学了。妈妈也该下班了。爸爸的工作没有准点,你从来都不知道他几点回家。他有时夜里还加班,有时会在家里泡上一个下午。他喜欢电台不用坐班的工作,可以在别人上班的时候出去到处溜达。
我脚下没停,继续走着。现在所有的学校都放学了。大街上到处是小孩。拿着午餐盒的小孩,背着书包的小孩,肩上搭着校服的小孩,穿着牛仔裤的小孩。
我那幽灵的喉咙被哽咽住了。我特别气愤,特别难过,特别痛苦,立刻就热泪盈眶。自从我死了以后,我第一次感到我是那么不平,那么悲愤,我要大声叫:“这不对!这不公平!我要再活过来!我只是一个小孩,我不应该死。都怪那个蠢货卡车司机。我不该死!太不公平了。”
但是我又想,谁又该死呢?那些倒霉的事应该发生在谁身上呢?谁都不该。我想,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不管你应该不应该。
这真的不公平,我想。我身边的那些小孩,从我旁边走过,甚至从我身上穿过。他们又吵又闹,还一边走一边动手,有些人只跟自己的同伴说话,讲些笑话,还开别人的玩笑。
我想再活过来。我说不出地想再活过来。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以往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像踢个球呀,吃个松脆饼呀――可我现在多么怀念它们。
我是多么妒忌他们。多妒忌他们还活着。我知道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开心,他们中有人刚打输了架,正在难过。还有人正在担心他们的考试,或者他们家里还有更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我就是嫉妒他们,甚至嫉妒他们的不开心。真的,我就是嫉妒。因为至少他们还活着,我却死了。
或许,这正是阿瑟不想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原因。这可能就是他临走时跟我说的“意外”。这也可能发生在你的身上。危险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来自于你自己,是你自己内心当中的危险和丧气。
我继续走,去试着忘记他们,不去看所有在我周围的小孩。我穿过广场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小道。但我能听见踢足球的声音,我能听见骑自行车的声音,我能听见卖冰激凌小贩放出的音乐声,是《雪人》的调子,我能听见,我能听见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和他们的笑声,我还能听见――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我继续低着头,沿着石子铺成的小道走。那条小道在广场上弯弯曲曲,就像是一条蛇,一直伸向老教堂的后院,最终指向我家门前的那条大路。
声音渐渐远去了,卖冰激凌小贩的音乐声也越来越远了,就像冰激凌自己逐渐融化了一样。越来越弱的音乐声,还在到处寻觅着又热又渴,需要凉快一下的小孩。
我抬起了头。现在安全了。我走出了广场。我现在终于不在广场上了。但我的状态可没有好得可以叫你竖起大拇指,甚至比刚才更差了。
我发现自己来到教堂后院的墓地。
我慢慢地走着,从每一个墓碑前走过,看上面的字,甚至连那些没有刻字的也看。我找到年龄最大和年龄最小的死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好奇,我想。
突然,我停了下来,我想到了自己,“我的坟墓呢?我是不是也被埋在了这里。”我离开了小道,跑到了墓地的后面,新死的人都安葬在那里。我找到了最新的一排,沿着它找下去,我的坟就在这儿,倒数第四个。
我在那里,我真的在那里。他们把它做的真不错,比我想像的好得多。你真该来看看!如果你路过,你一定要来看看。他们都走了,但给我留下了这么棒的一个头像。可能是花岗岩的,也可能是磨光大理石的。多好的颜色呀,是一种暖色,棕色,还略带一点红晕,给人秋天一样的感觉。真是一块好石头,我觉得你甚至都可以从中开采出宝石来。设计得很好,手工也干净利索。石头上刻有我的名字,我出生的日期,还有我被撞的日子。这里还有一个说明,告诉我,家里每一个成员都参加了一点雕刻我头像的工作,以此说明他们是多么爱我,而且永远爱我,在我离开后他们是多么难过。脚下的土地上还插着一束鲜花,都是红色的玫瑰,因为我最喜欢红色了。
顺着花向上看,是――
我的爸爸。
他接着说:“我明天还会再来,跟平常一样,哈里。”
我能说什么呢?我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或许这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但我还要告诉你:当你活着而别人死了的时候,你会感到特别的难过,你会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但是当你是一个幽灵的时候,你确实会看见别人,但是你再也不能跟他们说话,他们也再也看不见你了。你再也不能走过去和他们握手,再也不能跟他们踢足球,再也不能和他们撒娇,再也不能用胳膊抱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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