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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莉不该喝这么多。她站在舞台上,抓着强尼的手以免摔倒。“谢谢大家。”她对所有来宾嫣然一笑,“《私房话时间》因为有你们才能成功。”她举杯向所有人致意,台下掌声如雷。她忽然发觉自己说的话好像颠三倒四,似乎毫无意义,但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所以很难判断。
她转向强尼,一手搂住他,“我们该去跳舞了。”
乐团开始演奏,这是首慢歌。塔莉牵着他的手领他进舞池,她笑得很开心,过了许久才察觉这首曲子是麦当娜的《为你疯狂》。
只要一次接触,你就会明白此言不虚。
这是他们在婚宴上开舞的曲子。
塔莉歪着头,抬起视线看他,霎时,不该忆起的回忆窜进脑海:她最后一次在他怀中跳舞的感受。那时的曲子是惠特妮·休斯顿的《我们不是近乎完美吗》,那支舞跳完之后,他吻了她。假使当初她做了不同的决定,选择爱情而非名声,或许他会爱上她,给她和玛拉一个家。
老式水晶灯的浅金色灯光下,他显得无比英俊,那种爱尔兰人的深沉俊美随着时间变得更有韵味。他看着她的眼神很认真,让她想起当年他因为人生不顺遂而忧郁颓废,她给了他一夜的浪漫欢笑。
“你的舞技一直很不错。”话一说出口,她立刻察觉不对。她喝醉了,她应该拉开距离,但是在这男人怀中的感觉好舒服,何况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事。
他轻松地让她转个圈,然后又拉回怀中。
宾客报以掌声。
“我不该喝那么多香槟,我快跟不上你的舞步了。”
“跟随向来不是你的强项。”
这句话再次勾起她的回忆,所有细节清晰无比。她原本建了一道墙阻隔那些记忆,但现在瞬间溃堤,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我们当年为什么分开?”
“塔莉,当年我们真的在一起过吗?”他轻声问。他回答得太快、太自然,她不禁怀疑这个问题是否藏在他心中很多年了。她无法判断他的笑容是惆怅或纵容,她只知道舞步停了,但他没有放开。
“是我没有给你机会。”
“凯蒂认为我一直对你余情未了。”
塔莉知道,一直都很清楚。塔莉与强尼过去的那段韵事,她和凯蒂从不提起,为了维护友谊而深深埋藏。这段往事应该永远留在黑暗中,但塔莉酒醉又寂寞时总是特别软弱,于是尽管知道不应该,她还是问了:“不是吗?”
凯蒂回到会场时,乐队已经开始演奏了。
《为你疯狂》。
每次听到这首歌她都会微笑。进入宴会厅后,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宴席已经散了,宾客聚集在酒吧边排队,她看到玛拉站在角落和一个年轻女生说话,她瘦得可怕,身上的布料比手帕还小。
“这下可好。”
她压抑怒火继续往前走,这时,她瞥见一抹翡翠绿的身影,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崩塌。
塔莉在舞池中,整个人黏在强尼身上,他抱着她的动作很轻松自在,仿佛他们在一起过了一辈子。他们应该要跳舞,但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矗立在形形色色回旋舞动的人海中。塔莉抬起头看他,那眼神仿佛要求他带她上床。
凯蒂吸不到气。在那骇然的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呕吐。
你永远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她知道,这些年来也渐渐接受了,但接受并无法改变事实。
一曲奏罢,强尼放开塔莉后退,一转身正好看见凯蒂。隔着珠光宝气的衣香鬓影,他们四目交会,她当场哭了出来,不顾会被多少人看见。她觉得很丢脸,于是走出会场。
好吧,其实是用跑的。
她站在电梯前急躁地按钮。“快啊……快啊……”她不希望被人看到哭泣的丑态。
叮一声,门开了,她走进去靠在墙上,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她不耐烦地等了好几秒,接着才发现忘了按钮。
门正要关上时,一只手伸了进来。
“走开。”她对老公说。
“我们只是在跳舞。”
“哈!”凯蒂按下套房的楼层钮,抹了抹眼睛。
他走进来,“你在乱发神经。”
电梯转眼就到了他们的楼层,门打开,她丢下他走出去,回头大喊一声:“去你的!”然后找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后,她用力甩上门。
然后她开始等。
等了又等。
他会不会跑去找塔莉——
不。
她不相信他会做那种事。她老公或许对塔莉无法忘情,但他秉性正直,而且塔莉是她的好朋友。
醋意发作时她偶尔会忘记。
她打开门,看到他坐在走廊上,一条腿伸直,领结松松挂在领子上,“你还在这里?”
“钥匙在你手上。我希望你会出来道歉。”
她走过去跪在他身边,“对不起。”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以为——”
“我没有。”
她握住他的手,拉他站起来,“陪我跳舞。”她讨厌自己特别加重我这个字。
“没有音乐。”
她双手搂着他的颈子,开始晃动臀部慢慢贴近他,最后他靠在墙上,而她贴在他身上。
她解开拉链,礼服落在地上。
强尼急忙左右察看走廊。“凯蒂!”他打开她的皮包拿出钥匙开门。他们匆匆进房,跌在沙发上,激吻的热情感觉既熟悉又新鲜。
“我爱你。”他的一只手摸进她的底裤,“不要忘记,好吗?”
她喘到无法回答,于是她点头,解开他的长裤拉链,将裤裆敞开。她发誓绝不会再因为缺乏安全感而乱吃醋,也绝不会忘记他的爱。
两个星期后,塔莉站在办公室的大窗户前往外看。她一直知道人生有所缺憾,她原本希望搬回西雅图拥有自己的节目之后,内心的空洞多少能填满,但她没那么好运。现在她只是变得更有名、钱多到数不清,但内心依旧隐隐感到不满足。
每当她心情不好时,总会从事业上寻求出路。她寻找能够挑战她、带给她满足感的方向,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她终于找到了。
“你疯了。”强尼踱步到窗前望着艾略特湾,“你也知道,形态是电视节目的灵魂。我们的收视率仅次于《奥普拉脱口秀》,去年你还获得艾美奖提名,一堆厂商抢着排队提供礼物和优惠给我们的观众,有这些就表示你成功了。”
“我知道,”她看着窗户上的映影一时分了神,她在玻璃上显得枯瘦憔悴。“可是你也知道我天生不守规矩。我需要做点改变、来点刺激,现场直播一定能达到我要的效果。”
“为什么你需要这么做?你还想要什么?”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她永远不满足?就连强尼也感到不解,她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
凯蒂一定会懂,虽然她可能不会赞同,不过她的好姐妹总是很忙,没时间跟她聊天。她觉得和凯蒂……渐行渐远。最近她们的人生仿佛走上了相距遥远的两条路,周年庆派对之后她们几乎说不到几句话,“强尼,你要对我有信心。”
“一个不小心我们就会变成哗众取宠的节目,信誉瞬间扫地。”他走向她,眉头微蹙,“把你的想法说给我听,塔莉。”
“你不会懂。”只有这个她确定是真的。
“说说看。”
“我需要留下一点什么。”
“两千万观众每天收看你的节目,这样难道不算成就?”
“你有凯蒂和孩子。”
她看出他瞬间领悟了。他用怜悯的眼神看她,无论她走得多远、爬得多高,始终有人用那种眼神看她,“噢。”
“强尼,我一定要试试。你愿意帮我吗?”
“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只有你娶走我的好姐妹那次。”
他大笑着走向门口,“塔莉,先试一集,评估之后再决定,够合理了吧?”
“很合理。”
说好之后,接下来几个星期她一直为这件事忙个不停。她拼尽全力,像疯子一样埋首工作,甚至不再假装有社交生活。
见真章的时刻终于到来,她非常担心。万一强尼说的没错呢?会不会是她自作聪明,结果害节目水平降低,变成洒狗血的八卦秀?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她说。
她的助理海伦探头进来,她是最近刚从名校斯坦福大学毕业的职场新人,“堤尔曼医生来了,在准备室。我请麦凯登一家在员工用餐室等,克莉丝蒂则在泰德的办公室。”
背水一战的感觉恐怖又刺激,她几乎快忘记了。过去几年的成就让她与失败无缘,现在她仿佛又从头来过,为了只有她相信的目标而努力。
她最后一次对镜整装,摘下化妆时戴上的白色围兜,向摄影棚出发。强尼在舞台上忙得团团转,不断大声发号施令。
“准备好了吗?”他问。
“老实说吗?我不知道。”
他走过来,不停对着耳麦说话。他将麦克风移开,只让她一个人听见地小声说:“你一定会表现得很好,你知道,我对你有信心。”
“谢谢,我需要听你这么说。”
“展现你的本色就好,大家都爱你。”
他下了指示,观众鱼贯入场,塔莉在后台等候出场。红灯亮了,她走上舞台。
她保持一贯的做法,先站在台上微笑,让陌生人的掌声涌过她,将她的心灌到满溢。
“今天的内容非常特别。这集的来宾是韦斯利·堤尔曼医生,他是知名心理学家,专精于戒除成瘾症与家庭咨询……”
她身后的屏幕开始播放影片,一位头发稀疏的超重男子强忍着哭泣,但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塔露拉,我太太是个好人。我们结婚二十年了,生了两个好孩子,问题在于……”他停顿,擦擦眼泪,“酒精。一开始只是和朋友喝几杯鸡尾酒,但最近……”
影片以画面与旁白述说着这个家庭分崩离析的过程。
结束之后,塔莉重新转向观众。她看得出来这个影片让他们深受感动,好几位女性观众几乎哭了出来,“很多人像麦凯登先生一样,所爱的人受成瘾症荼毒,他却只能默默承受绝望折磨。为了劝妻子接受戒酒治疗,他尽了一切努力,但都没用,今天在堤尔曼医生的协助下,我们要尝试激烈手段。现在麦凯登太太独自在后台等候,她以为中了前往巴哈马旅游的大奖而前来领取,事实上,她的家人将借助医生的专业,当面说出她的酒瘾所造成的伤害,我们希望能借外在的力量让她看清真相并寻求治疗。”
观众沉默片刻。
塔莉屏住呼吸。快啊,加入我。
掌声响起。
塔莉努力忍住笑,她偷瞄强尼一眼,他站在一号摄影机的影子里,竖起大拇指给她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这个一定能帮助她得到满足。她可以带给这家人实质的帮助,而全国观众会因此爱死她。
她后退几步介绍来宾,接下来节目进行得非常平顺,有如行驶在铁轨上的火车,摄影棚里的每个人都登上列车,享受这趟旅程。他们拍手、叹息、欢呼、哭泣,塔莉好比老练的马戏团长,一手掌控整个场面,毫无疑问,这是属于她的天地,这是她做过的最好的节目。
十一月时,冬天一下子来临,整座小岛笼罩在灰蒙蒙的阴雨中。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颤抖,死命留住最后几片干枯变黑的叶子,仿佛放手就输了。日复一日,海湾飘起的晨雾阻碍了视线,最平凡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好似由遥远之处传来,渡轮进出海港时发出的汽笛声,有如迷雾中的送葬挽歌。
这种气氛非常适合写作哥特风的惊悚小说,至少凯蒂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重新动笔。
可惜写作没有印象中那么容易。
她重读刚才写下的内容,叹口气按下清除键,一个个字随着闪动的光标消失,最后屏幕上只剩一片空白。她想换个方式描述,但想到的都是些陈腔滥调,小小的游标等候着,嘲笑她自不量力。
最后,她推开椅子站起来。现在她太累了,没精神想象虚构的世界、人物与戏剧性发展,反正她也该去准备晚餐了。
最近她总是觉得精疲力竭,上了床却又无法入睡。
她关掉强尼工作室的灯,合上她的笔记本电脑,下楼。
强尼在看《纽约时报》,他抬起头说:“又看ebay拍卖网站入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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