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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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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人写孤独的书

酗酒、抽烟、疾病、贫穷、潦倒、怀才不遇,生前未曾大红大紫,死后迅速被人遗忘,他的一生正合了文人常有的命运。理查德·耶茨(1926—1992)是“焦虑时代的伟大作家”,是美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的代言人。他的长篇小说处女作《革命之路》甫一推出即获成功,当年与《第二十二条军规》、《看电影的人》同获美国国家图书奖提名。1962年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十一种孤独》出版,更被誉为纽约的《都柏林人》。随后他陆续写了《天意如此》(1969)、《扰乱和平》(1975)、《复活节游行》(1976)、《好学校》(1978)、《年轻的心在哭泣》(1984)、《冷泉港》(1986),生前最后一部小说《不定时代》至今未能出版。

耶茨行文简朴直白,但直指人心;他笔下都是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写的是普通人的孤独、失落与绝望。他不玩弄所谓超小说的写作技巧,坚持对现实生活的描写,即使那些他抱着最大热情写就的小说亦是如此。他笔下的许多人物,读者在阅读中因似曾相识而退缩,“我认识他,我有过他那样的经历。”耶茨让你在阅读中明白:生活之路有时会意外地转个弯,给我们的并非惊喜,只是无奈。

孤独的人写孤独的书从某种程度上说,在美国六七十年代一小群现实主义作家里,耶茨比大部分人更有才华,批评家们认为,作为二十世纪中叶美国主流生活的忠实记录者,他的小说只有约翰·契弗堪与相比。他被誉为“作家的作家”,拥有一大批作家拥趸,其中不乏著名作家,如库尔特·冯内古特、安德烈·杜波依斯,他的现实主义写作风格影响了许多作家,盛名者如雷蒙德·卡佛。但耶茨顽固地反对知性主义,坚持认为小说与“思想”无关,让他成了这个局限的牺牲品。

我们总以为,文章只要写得好,笔下的人物、笔下的世界就会活在人们心中。只可惜,他的书从来不是畅销书,没有一本书的精装本销量超过过一万两千册,也许人们不喜欢这般认真地揭示自己的伤疤。就这样,一位备受同侪推崇的作家,作品能深深触动读者的作家,一位像菲茨杰拉德描写爵士时代的失落一样描写“焦虑时代”失落的作家,一位像雷蒙德·卡佛、安德烈·杜波依斯那样影响了一代美国文学的作家,逐渐被人淡忘。也许,世事自有其行事方式。

1999年,美国知名作家斯图尔特·奥南在《波士顿评论》上发表长篇文章《理查德·耶茨的失落世界》,此后文化界掀起了一次小小的耶茨高潮。布莱克·贝利写了颇有深度的传记《耶茨:悲剧性的诚实》;好莱坞拿到《革命之路》的版权,将其改编成电影,由著名导演山姆·文德斯执导,2008年12月同名电影公映后颇受好评。借此东风,他的不少作品遂得以再版,在书店书架上我们再次看到了他的作品。

耶茨1926年出生于纽约扬克斯市,幼年时家庭生活并不安稳,三岁那年父母离异,在大萧条时代,母亲带着他和姐姐在曼哈顿艰难度日,母亲酗酒、容易歇斯底里,“当他们饥饿难耐或等着被人再一次轰走时,”母亲却对着他们高声朗读《远大前程》。1944年从埃文中学毕业后,他没有读大学,原因之一是他受海明威的影响,认为作家应该融入生活的洪流中,通过斗争在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他参军去了法国,像许多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作家一样,他经历过战争,但不幸在军队中染上肺炎,治疗康复后,从德国退役,回到纽约,在此结婚。1951年,他带着军队发给他的肺炎补偿金举家迁到欧洲,在欧洲的几年中,除了写作他什么也不干。他坐在租来的房间里,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写,一篇又一篇,但都不成功,《纽约客》拒绝了他的每一篇投稿 [1] 。1952年对他来说具有特别意义,这一年,他终于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一篇小说,那是他旅欧一年后写下的十五篇小说中的一篇。

耶茨在用文字建筑他的文学之家时,现实中的家倒塌了,与妻子的关系破裂,妻子带着他们的女儿从伦敦回到美国,暂时分居,1959年正式离婚,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归了妻子。

从欧洲回来后,他先后在合众国际社、雷明顿-兰德公司工作过。为付账单,他为人捉刀,代人写作。1962年在布雷德洛夫作家创作班上,他绕场裸跑,宣称自己是弥赛亚;他走了菲茨杰拉德不成功的老路,去好莱坞写剧本。1963年他为时任司法部长的罗伯特·肯尼迪撰写发言稿,在约翰·肯尼迪遇刺后,他接受了依阿华大学作家创作班的教职,但那一段经历并不愉快,又一个失败而已。

许多年来,他都是孤单一人生活。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在波士顿,到过他家的学生、同事看到房间之简陋无不为之动容:一张桌子上放着台打字机,冰箱里只有咖啡、啤酒和波旁酒,墙上是女儿的照片。两盏微弱的小灯、到处是踩死的蟑螂,碗橱里还有脏兮兮没洗的锅。他就是在这样的小房间里,凄清地写作。

写作从未停止。这像是个可怕的判决——判决他终生写作。写作让耶茨的精神比身体活得更长久。写作就是他的生命力,只是酗酒让一切慢了下来。

最后十年,他的健康状况极度恶化,由于肺结核,他呼吸困难,不停地咳嗽、气喘,但他仍抽烟抽得像在烧炉子,即使在最后一年里他得借助氧气面罩来呼吸时,抽烟也没中断过。喝酒是他又一个狂热的嗜好,美国文学史与酒的关系异乎寻常地密切(福克纳、菲茨杰拉德、哈特·克雷恩、海明威、伯里曼、契弗),但没有几个作家能像耶茨那样全身心投入酒精之中。他白天不喝酒,他要写作,一到晚上却总是烂醉如泥,不醒人事。有一段时间他精神崩溃,几次住院,他自己也说,“是的,我不断进出精神病院。”仿佛他想尽快透支完自己的身体,1992年11月,耶茨死于肺气肿及并发症,年仅六十六岁。

《十一种孤独》是耶茨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是美国二战后早期小说创作的高峰,纽约时报誉其为纽约的《都柏林人》。

耶茨在接受采访时曾说:“我想我对成功的人士不太感兴趣,我想我对失败更感兴趣。” [2] 他也曾说:“我所写的全是家庭,家庭就是我要写的。” [3]

《十一种孤独》写的都是些局外人,他们想要进入某个世界,却遭到拒绝。这个世界可能是某间教室,也可能是军队,更可能是家庭。曼哈顿办公楼里等着被炒的白领;有着丰富想象力的出租车司机;一心想成为作家却眼高手低、替人捉刀的年轻人;干巴巴的老教师、新转学的小学生、肺结核病人、遭羞辱的爵士钢琴手、混在法国、空虚的富家子弟;郁郁不得志的军官、退役大兵,还有他们向往却受到忽视的女人。《一点也不痛》中,女人在情人的陪同下前往位于长岛的肺结核病院探望久病的丈夫,无关爱与不爱,只有对现实的顺从。而在《南瓜灯博士》里,新转学来的男孩文森特·萨贝拉受到其他同学的排斥。一方面是通过对话表现出来的孩子们的世界,一方面是年轻女教师想改变这个男孩的良苦用心,二者背道而驰。两者的冲突最终以灾难结束:文森特·萨贝拉最终攻击他的老师——唯一一位想靠近他,对他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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