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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底下一片漆黑。众人靠着手中的烛光在前进。
“坦尼斯。”法官在轿中听见安的话声。
“我正好想到,趁没忘记之前提醒你,我认为赏孩子太多小费不太妥当。”
啊——接着是坦尼斯慌张的声音。“那是……”
“那个时候我赏了小费,还买了鳗鱼派给他,那样就非常够了。独厚一个孩子,其他孩子马上就会知道,每个人都会想要多拿一点。”
“对不起。”
“你给小费的时候,对孩子说了什么?”
法官竖起耳朵,但坦尼斯并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之后才听到应声:“我说『谢谢』。”
“今后请留意。”
“我会的。”
进入查令十字路的小巷后,眼皮底下便亮了起来。
“建筑物的每一道窗户都有灯光。”安说明。
“现在正是不正经的店铺赚大钱的时间呢。”
“就是这里。这家店就是『汤姆·奎恩亭』。”
轿子停了下来。
这段期间,法官留意亚伯的脚步声与气息。他努力听出亚伯是否会经跟着艾凡斯来过一次?或者完全是第一次来?
抵达店铺的时候,法官几乎完全舍弃了对亚伯的怀疑。亚伯并没有爱德那样擅长隐瞒。
“只有这家店因为勒令歇业,像墓地一样又黑又静。三楼的窗户有灯光。”安说。
“住手!”叫声接着响起。
法官认得这个声音。
“司法秘书官查尔斯,希钦先生在店前徘徊。”安说明。“坦尼斯用手中的烛台照他,确定他的脸孔。希钦先生举起双手想要遮脸,但没有成功。”
“阁下!”
从声音听来,希钦似乎全身都僵掉了。
“司法秘书官,咱们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面了呢。你说黑函指称你是玫瑰亭的常客是中伤,原来如此,你不是玫瑰亭的常客,而是这里的常客啊。”
“没这回事。原来阁下才是这里的常客吗?”
希钦似乎自以为这算反击。
法官猜出希钦被黑函揭发,不好继续去玫瑰亭,决定换一家店。这里发生命案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
“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告辞。”
“要拦住他吗?”安问。“不,不必了。”法官摇摇头。
他察觉希钦松了一口气,就要离开的动静。
“希钦。”法官立刻叫住他。“我有很多事想问你,你明天上午到法官官邸来报到。”
法官严格地命令道。希钦到这里来是碰巧,或是与命案有关?他必须确定。
“好的,阁下。恕我告辞了,阁下。”
仓皇离去的声息。
“叫人把店打开。”
得到法官指示,坦尼斯用力敲门。
“三楼的窗户打开了。”安说。
“吵死人啦!”同时上方传来叫声。“店关啦,去别家!”
“把店打开。”
“吵死啦,再吵我要叫弓街探员来啦!”
“我们就是弓街探员。”
法官回道。
“噫!”老板发出怪叫。
不一会儿便传来店门打开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吗?在下已经依照吩咐把店给关了。”
那语调让人联想起老板据说曾是陆军下士官的身分。
“我们有些事要调查。”
“不是都查过了吗?在下的店没有任何疏失,却遭到勒令停业,太没道理了。”
“这可是治安法官约翰,菲尔丁亲自到场勘验。”
法官让安牵着手,不容分说地进入店里。
“小、小的惶恐。”
“带我到艾凡斯陈尸的房间。”
“房间在二楼。”
“约翰阁下,这个阶梯非常危险。”安提醒说。“就像我先前说的,是用绳索代替扶手。请您右手牢牢抓住,坦尼斯会从左侧抱住您的腰。固定绳索的钉子头凸出,请千万小心。”
老板举着烛台领头,接着是被坦尼斯粗壮的手臂搂住腰的法官,安从后面提醒“这里有钉子”,亚伯殿后。
“这绳索很滑呢。”
“上面被手垢抹得泛出黑光。舅舅,小心,请把脚再抬高一些。”
法官一步步稳扎稳打地上楼,总算登上危险的陡峭阶梯时,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法官心想,原来自己的脚步有那么危险。
“二楼是斗鸡场,中央有圆形的战斗场。”安说着,抓住法官的右臂。法官的左臂被坦尼斯挽着,他禁不住苦笑心想:这简直像遭到护送的人犯。
“战斗场比周围还低一层,小心不要踏空了。坦尼斯,再靠左边一点,我快要掉下去了。”
坦尼斯与安停了下来,法官也跟着停步。
“出事的房间,门依然是被坦尼斯踹破的状态。我们要进房间了。”
他们把不需要的老板打发下楼了。
“中央有张桌子,这里有长椅,对侧的凹间有床铺。”
安说明房间陈设。
法官抚摸挂在床铺周围的布,确认布料相同,“把逃脱用的布绑在椅子上,弄成你当时看到的状况。”他命令安说。
法官触摸确定窗边的椅子,还有绑在椅子上垂到窗外的布时,亚伯的脚步声靠近,在窗边停了下来。
“安,亚伯现在在做什么?”
“他听到法官提到他,吓一跳转过来,在那之前他把上半身探出窗外,看下面和左边。”
“亚伯,看下面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何要看左边?左边有什么东西?”
亚伯支吾了一阵后,回道:“如果是反过来,我就知道绳结是拿来做什么用的了。”
“什么意思?”
“治安法官阁下小时候应该不会爬过树吧?”
“多少爬过。”
“有时候我们会把绳子抛到较高的树枝,好抓住攀爬。如果在绳头绑上重物,就可以轻松缠绕在树枝上。这个大绳结可以用来取代重物。左侧是隔壁房间的窗户,窗外有一小块凸出的地方,围着低矮的铁栅栏。”
法官明白亚伯想说什么了,但没有插嘴,用表情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如果要从这里的窗户逃到隔壁房间,这绳子就可以派上用场。把有大绳结的一端抛过去,如果顺利,就可以缠绕在铁栅栏上,从这里的窗口沿着墙壁逃到隔壁窗口。现在天很黑,看不清楚,但从布块的长度来看,即使垂下去,距离地面也还少了七、八码。虽然也不是跳不下去,但弄个不好,或许会把脚摔伤。比起冒险摔到地上,抓住绑在两道窗户之间的布,踩着石墙的凹凸逃进另一个房间更要安全多了……可是看来情况相反呢。这边的窗户铁栅栏是坏的,即使从另一边抛布条过来,也没有地方可以勾缠。不好意思,我说了一堆没用的话。”
法官朝声音的方向伸手,准确地抓住亚伯的肩膀,并轻轻拍肩,表达赞赏之意。
“去隔壁房间吧。安,帮忙我。坦尼斯,把布从椅子拆下,绳结维持原状。坦尼斯留在这里,亚伯,你带着布跟我一起来。”
“约翰阁下,您也可以叫我皮包骨。”
依据安的描述,隔壁房间的格局与右侧房间几乎相同,但床铺和长椅的位置是相反的。
“床铺周围的布被扯下了。”
“安,带我到窗边。”
安扶着法官,但法官感觉到亚伯也从另一侧搀扶着他的手。法官心想,带着亲近之意呼唤亚伯的名字,似乎令他相当开心。
身体碰到了窗框。
“约翰阁下,请不要把身体探得太出去。”安制止说。
“坦尼斯,到窗边来!”
法官隔着窗户叫道。
“亚伯,你应该很擅长抛掷吧?”
“也没特别厉害,一般而已。”
“坦尼斯,你在那边接住。亚伯,来吧,把布条抛过去。”
“坦尼斯一把接住了。”安描述道。
“把绳子绑在窗边的椅子上。亚伯,布的这一端要绑在哪里好?”
“绑在铁栏杆上就行了吧。”
“那你就绑吧,绑得又紧又牢。坦尼斯,你可以抓着布爬过来这里吗?”
“没问题,约翰阁下。”
“还是我来?”亚伯自告奋勇说。“我可以从这里爬过去再折回来。”
“不,我不能让不是队员的你涉险。坦尼斯锻链过,没问题的。”
坦尼斯轻易地达成了被交付的任务。
“把铁栏杆上的绳结解开。安,怎么样?”
“是的,布垂在隔壁房间的窗外,变成我看到的那种情况。”
也就是说——安的声音激动起来。“罗伯特有共犯!罗伯特在我和坦尼斯的监视下走进隔壁的房间,在这个房间的共犯协助下,成功地逃到这边的房间。然后他暂时躲藏在这里,看到我们进去那个房间以后,就从这里的门离开。就是这么回事,对吧?”
“果然是罗伯特医师干的!”亚伯兴奋地说。“爱德跟这件事无关。他的确是因为发烧而神智不清。”
“爱德说他比艾凡斯早一步抵达,躲在长椅后面。可是他不知道艾凡斯吃了葡萄。”
“这证明了爱德不是凶手。”
“亚伯,你知道爱德有特别要好的女友吗?”
“爱德很有女人缘,可是没有特定的女友……的样子。不过我连爱德跟奈吉和那名少年——他叫纳森·卡连吧?——纳森是好朋友都不知道,所以也有可能只是我们没发现。而且爱德满会玩的。”
“满会玩?玩赌博还是女人吗?”
“他好像也常带着奈吉一起出去夜游。我并没有听他们详细提过,可是从言谈里可以听得出来。”
“丹尼尔医师也知道这些事吗?”
“不,他们好像对老师保密,我也没有对老师说。我才不做打小报告的事。我也不想对约翰阁下说爱德的坏话,但您问我女人的事,所以……”
“如果你知道爱德有特别要好的女友,什么事都好,请告诉我。”
亚伯突然不吭声了。
“亚伯先生?”安催促,“那是什么?”她问,然后向法官说明:“亚伯先生捡到一张纸。纸掉在窗边,他打开瞥了一下,就塞进暗袋了。亚伯先生,请把它交给我。”
“只是纸层罢了……请。”
“纸张约是三寸长、两寸宽,已经破损了。上面写着文字和数字。”
“念出来。”
“w-367……纸从中间破掉了,只看得出这些。”
“亚伯,你为什么要把那张纸藏起来,不告诉我们?”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以为是垃圾,打算等会儿拿去丢掉。”
“亚伯,你知道我的听力很敏锐吧?你现在这番话是在隐瞒。”
“亚伯先生,你知道这些数字的意思是吗?你必须对约翰阁下诚实。”
“我真的以为是垃圾。”
“亚伯,把你藏在内袋的另一半纸张交出来。你把手伸进暗袋时撕下了一半,把它交给了安,对吧?”
虽然是猜的,但法官以坚定的语气说。
没有回答,法官又接着说:
“亚伯,我并不想对你动粗。可是如果你硬是要隐瞒,我就得命令坦尼斯强行检查你的暗袋了。”
“我从暗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就破了。我不是故意的。”
法官听出是谎话,但决定不追究。
“亚伯先生交出纸张其余的部分了。53,然后是日期和署名。日期是今年一七七〇年七月七日。署名难以辨读,a·opp……底下太潦草,看不出写什么。”
“亚伯,a·o什么的是谁?”
“不知道。”
亚伯以一听就知道是撒谎的声音坚称。
法官叫来老板,询问是谁用了这个房间。
“我想应该是熟客,但人来来去去的,实在没法一一记得。”
“事关重大,想起来。”
为了让老板的嘴巴松一点,法官给了他十先令。
“老板在呻吟。”
法官再追加了十先令。
“哦,是一个中年、看似上流阶级的人。客人在这儿都不用本名的,所以我也不晓得他的大名。”
一听就知道是为了拿到这二十先令,信口开河一番。法官听出老板真的不记得。
让亚伯回家后,法官乘轿回到自宅。他没有吩咐亚伯保密,所以或许他回家前会先去丹尼尔家向老师报告。
法官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歇脚,但还不能真正休息。
“坦尼斯。”法官若无其事地唤道,然后丢出一个应该会令坦尼斯大惊失色的问题:“你吩咐站岗的孩子连络了爱德对吧?”
“咦?不,我连络的不是爱德……”
说到一半,坦尼斯吞回了话尾。
“你连络的不是爱德,而是奈吉。对吧?坦尼斯?”法官追问。
“是的。”坦尼斯以叹息般的声音说。
“艾凡斯人在『汤姆·奎恩亭』,爱德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这就是答案呢。是奈吉拜托你的吗?拜托你要是知道艾凡斯或罗伯特有何动静,立刻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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