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某夜(1/2)
太阳在索霍那平静的街角以从不曾有过的辉煌落了山。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黄昏,医生和他的女儿一起坐在梧桐树下。月亮的光也以从不曾有过的温柔照在伟大的伦敦城头。她看见了他俩坐在树下,并透过树叶照在他们脸上。
露西明天就要结婚了。她把这最后的晚上留给了爸爸。两人单独坐在梧桐树下。
“你高兴吗,亲爱的爸爸?”
“很高兴,孩子。”
两人在那儿已坐了许久,却没有多说话。在天色还明亮可以工作和读书时,她没有做日常的女红针黹,也没有念书给爸爸听——她曾不知多少次坐在树下他的身边,做过针线活儿,给他念过书,这一回却不同,她没有理由那样做。
“我今天晚上很高兴,爸爸。上天赐给了我爱情:我对查尔斯的爱情和查尔斯对我的爱情。我感到非常快乐。可是如果我不能依旧把我的生命奉献给你,或是我婚姻的安排竟要我跟你分开,即使不过几条街的距离,我也不会像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么快乐的。我会责备自己。即使就像现在这样-一”
即使像现在这样,她已经禁不住带了些哽咽。
她在凄清的月光下搂住了爸爸的脖子,把脸靠在他的胸脯上。在月光下——月光总是冷清的,正如太阳的光本身——正如被称作人类的生命的那种光——正如生命的光的到来和离去一样,都那么冷清。
“我最最亲爱的!这是最后的一次了。你能否告诉我,你能非常非常肯定我的新情感和新职责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这一点我是很明白的,但是你明白么?在你自己的心里,你是否很肯定?”
她的父亲以他很少表现的欢乐而坚定的信心回答道,“很肯定,我亲爱的!还有,”他温柔地亲吻她,“从你的婚姻情况看来,露西,我的未来肯定会比没有这桩婚事时更要好得多一-是的,会比以前好得多的。”
“但愿我能有那样的希望,爸爸——”
“相信我的话,亲爱的!的确会的。你想想看,这事很自然,也很简单,原是顺理成章的事,亲爱的。你年轻,一心只想到我,却不懂得我为你所操的心,我怕你蹉跎了——”
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他却抓住了她的手,重复道:
“磋跪了,孩子,不应该为我磋跎了时光。你的忘我帮神使你不能完全理解我对这事有多着急。你可以问问自己,若是你不能完全幸福,我还能完全幸福么?”
“若是我没遇到查尔斯,爸爸,我跟你也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笑了,因为她已不自觉地承认了在遇到查尔斯之后若是再没有了他,她就不会幸福了。他说:
“孩子,你已经遇到了他,他是查尔斯。若不是查尔斯,也会是别的什么人的,或者,若是连别的人也没有,原因就落在我身上了,那就会是我生命中黑暗时期的阴影落到了我的身体之外,投到你的身上了。”
除了那次审判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提起自己受难的日子。这话在她耳里产生了一种奇待的新鲜感受,此后久久难以忘记。
“你看,”波维的医生伸手指着月亮说,“我从监狱的窗户看过月亮,那时它的光使我难堪,总让我想起它也照耀着我失去的一切。那对我是个折磨,使我拿头去撞监狱的墙。我曾在非常迟钝懵懂的状态下望过月亮,那时心里什么都不能想,只想到在满月时,我能在它上面画下的横线的数目和跟横线交叉的竖线的数目,”他带着沉思的神情望着月亮说下去,“横竖都可以画二十条线,我记得,第二十条线就很难挤进去了。”
她听着他的话,一种奇怪的刺激把她带回到他所叙达的时光。他的叙述发展,她受到的刺激也加深,但他叙述时的神态并不令她害怕。他只不过像是拿他今天的欢乐幸福跟已成过去的苦痛经历做着对比。
“我曾千万次地望着月亮想象过从我身边抢走的尚未出生的孩子。它能活着吗?它母亲受了惊吓,它出生时是活着,还是死了?它是个可以为父亲复仇的男孩么?(在监狱里有一个时期我复仇的欲望强烈得叫我受不了)那男孩会不会永远不知道他父亲的遭遇?他甚至会认为他父亲是自动消失的吧?会不会是个女孩?她以后还能长大成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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