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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五十二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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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你带我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虚弱晕眩。现在你带我出去,我受不了生离死别的刺激,已经人事不省。这样的情况在这儿早已司空见惯,十分平常。你的生命纂在你自己手里。快!找人来帮忙!”

“你发誓不会出卖我么?”密探发着抖,好一会儿才说。

“喂,喂!”卡尔顿跺着脚说,“我不是早发过大誓,一定按计划办到底的么?你干吗浪费宝贵的时间1那院子你是知道的,你亲自送他进马车,交给罗瑞先生;亲自告诉他只给他新鲜空气,别给他用解药;叮嘱他记住我昨晚的话和他自己的承诺,赶了车就走!

密探走了,卡尔顿在桌边坐了下来,额头落在双手上。密探立即带了两个人回来。

“怎么回事?”两人中的一人望着倒在地下的人说。“他的朋友抽中了圣断头台彩票,他就那么难过么?”,

“若是这贵族没抽中,”另一个说,“优秀的爱国者也不会比他更难过的。”

带来的担架就在门口,他们把失去知觉的人放进了担架,弯下身子打算抬走。

“时间不多了,埃佛瑞蒙德,”密探用警告的口气说。

“我很明白,”卡尔顿回答。“求你小心照顾我的朋友,去吧。”

“来吧,弟兄们,”巴萨说,“抬起来,走!”

门关上了,只剩下了卡尔顿一个人。他竭尽全力仔细听着,怕出现怀疑或报警的声音。脚步声沿着远处的通道消失了!没有近乎异常的惊呼或忙乱。一会儿工夫之后他呼吸得自由了些,便在桌边坐下再听。钟敲了两点。

某些声音开始出现,他懂得那声音的意思,并不害怕。几道门依次打开,最后,他自己的门也开了。一个看守拿着名单往门里望了望,只说了句,“随我来,埃佛瑞蒙德!”便带了他来到远处一个黑暗的大屋里。那是个阴沉的冬日,因为室内幽暗,也因为天色阴沉,他对带进来上绑的人犯看不清楚。有的人站着,有的人坐着,有的人不停地哭喊躁动,不过哭闹的人是少数。绝大部分的人都不闹不动,呆呆地望着地面。

他被带到一个昏暗的角落站住,五十二人之中有些人随着他被带了进来。有个人因为认识达尔内,路过时停下脚步拥抱了他一下。他非常怕被看出破绽,不禁心惊胆战,但是那人却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妇女从座位上站起,向他走来,要跟他说话。他刚才还看见她坐在那儿。小小个子,像个姑娘,一张瘦瘦的甜甜的脸,没有丝毫血色,一对睁得很大的大眼睛,表现出听天由命的神态。

“埃佛瑞蒙德公民,”她用冰凉的手碰碰他说,“我是个可怜的小女裁缝,跟你在拉福斯一起坐过牢的。”

他回答时声音很含糊:“不错,他们说你犯什么罪来着?我忘了。”

“说我搞阴谋。公正的上天知道我的清白,我不会搞阴谋的。像我这么个瘦弱可怜的小女人,谁会来找我搞阴谋呢?可能么?”

她说话时那凄凉的微笑打动了他,他眼里也涌出了泪水。

“我并不怕死,埃佛瑞蒙德公民,可是我毕竟什么也没干过呀!能给穷人办那么多好事的共和国若是能因为我的死得到好处,我是不会不愿意死的。可是我不明白这能有什么好处,埃佛瑞蒙德公民,我是这么个瘦弱可怜的小女人!”

那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使他心疼心软的人了。他的心为这个可怜的姑娘感到激动,充满了怜悯。

“我听说已经释放了你,埃佛瑞蒙德公民。我希望那是真的,是么?”

“是真的。可是我又被抓了回来,而且判了死刑。”

“若是我跟你在一辆囚车上,你能让我握住你的手么,埃佛瑞蒙德公民?我不害怕,可是我个子小,身体弱,握住你的手可以增加我的勇气。”

她抬起那一双无怨无仇的眼睛看着他的脸;他发现其中猛然闪过了怀疑的神色,然后是诧异。他握了握那几根被辛苦和饥饿弄得纤瘦的年轻的手指。

“你是代替他去死么?”她低声地说。

“还代替他的妻子和孩子。嘘!是的。”

“啊,你愿让我握住你勇敢的手么,陌生人?”

“嘘!愿意,可怜的妹妹,直到最后。”

落在监狱上的阴云在下午的同一时刻也落在路障上,那儿有一大群人。一辆从巴黎驶出的马车前来接受检查。

“是谁?车上是什么人?证件!”.

证件递了出来,受到了检查。

“亚历山大.曼内特,医生,法国人。是谁?”

这就是。这个说话含糊,神智不清的病弱的老头被指了出来。

“医生公民的头脑显然是出了问题,是么?革命的高烧叫他吃不消了么?”

太吃不消了。.

“哈!吃不消的人多的是。露面,他的女儿。法国人。是谁?”

这就是。

“显然是她。露西,埃佛瑞蒙德的老婆,是么?”

是的。

“哈!埃佛瑞蒙德有另案处理。露西,她的女儿。英国人。这就是么?”

是的,不是别人。

“亲亲我,,埃佛瑞蒙德的孩子。现在你亲了一个优秀的共和主义者。记住:这可是你家的新鲜事呢!西德尼.卡尔顿,律师,英国人。是谁?”

在这几,躺在马车这边的角落里。“卡尔顿”被指了出来。

“这位英国律师显然是昏迷不醒了,是么?”

希望新鲜空气能叫他清醒。他身体原本不上好,又刚跟一个共和国不喜欢的朋友告了别,挺伤心的。

“为这就昏过去了么?那能算多大的事!共和国不喜欢的人多着呢,全都得到那小窗口去往里瞧的。贾维斯-罗瑞,银行家,英国人。是谁?”

“当然是我了,我是最后一个。”

上面的问题都是由贾维斯-罗瑞一一回答的。他下了车,一手扶住车门,回答了官员们的提问。官员们慢条斯理地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又慢条斯理地爬上了车厢,看了看车顶上携带的少量行李。乡下人也围了过来,靠近车门,贪婪地往里瞧。一个抱在妈妈怀里的小孩伸出短短的手臂,再想摸摸一个上了断头台的贵族的妻子。

“看看你们的证件吧!贾维斯-罗瑞,已经签过字了。”

“可以走了吗,公民?”

“可以走了。走吧,车夫,一路顺风!”

“向你们致敬,公民们。一-第一道关口总算闯过了!”

这又是贾维斯-罗瑞的话。这时他双手交握,往前望着。马车里有恐惧,有哭泣,还有昏迷的旅客的沉重呼吸。

“我们是否走得太慢了一点?能不能叫他们快点?”露西紧靠着老年人说。,

“快了会像逃跑,亲爱的。不能太催他们,否则会引起怀疑的。”

“看看后头,看看后头,有人追没有?”

“路上干干净净,亲爱的。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追。”

在我们身边经过的有两三座房屋、独立的农庄、建筑物的废墟、染坊和硝皮作坊之类,还有开阔的田野、一排排落了叶的树。我们下而是凹凸不平的坚硬的路,两旁是深深的污泥。我们有时从路边的泥里穿过,因为要避开石头、免得颠簸。有时我们陷在车辙和泥洼里,便很紧张、痛苦、心惊胆战、手忙脚乱,只想赶快拖出来逃掉。只要不外下,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走出了空旷的田野,又走过了倾塌的建筑物、孤独的农庄、染坊和硝皮作坊之类、三三两两的农舍、一行行掉光了叶子的树木。赶车的骗了我们,要把我们从另一条路带回去么?又回到老地方了么?谢天谢地,没有。前面是一座村庄。看看后头,看看后头,有没有人追?嘘!驿站到了。

我们的四匹马给懒洋洋地牵走了,马车车厢懒洋洋地停在小街上,马匹没有了,仿佛再也不会行动了。新的驿马一匹又一匹懒洋洋地出现了。新的车夫懒洋洋地跟在后面,编着鞭梢,用嘴吮着。原来的车夫懒洋洋地数着钱,算错了加法,一肚子不高兴。在这整个儿的时间里,我们那负担过重的心都在狂跳,跳得比世界上最快的马的最迅猛的奔跑还要快。

新的车夫终于坐上了马鞍,原来的车夫留在了后面。我们穿过了村庄,上了山坡,又下了山坡,来到潮湿的平川地。突然两个车夫激动地打着手势争论起来,猛一带马,马匹几乎倒坐在地上。是有人追么?

“喂!车里的客人,回答个问题。”

“什么事?”罗瑞先生从车窗往外看,回答。

“你们说是多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刚才那驿站里,他们说今天有多少人上断头台?”

“五十二个。”

“我不是说过么!好漂亮的数字!这位公民老兄硬说是四十二。再加十个脑袋是应该的。断头台干得真漂亮,我真喜欢它。嗨,走呀。驾,驾!”

夜渐渐降临,天黑了下来。昏迷的人的动作多了起来。他开始苏醒,说话也听得清了。他以为他俩还在一起,他叫着卡尔顿的名字,问他手上拿的是什么。啊,怜悯我们,仁慈的上天,帮助我们!小心,小心,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追。

风在赶着我们猛刮,云在我们身后紧跟,月亮向我们扑了下来,整个心惊胆战的夜都对我们紧追不舍。此外跟踪上来的到目前为止却只是一片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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