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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杀人事件(浜尾四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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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就是大侦探出场,大显身手,最后真相大白,让大家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那个博士。博士知道警察正在追捕他后,开车逃跑,最后得知已无处可逃后,便自杀身亡了。那个小伙子获得了赦免并成了百万富翁。总之,后半段都是俗套,毫无新意。可是,藤次郎却看得津津有味,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走出某某馆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要是在平时,他还会走进另一家电影院,可今天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直走到了田原町才坐电车回家。

上电车买车票的时候,藤次郎并未思考这张车票在法律上有何等意义。他的脑海里所浮现的,还都是刚才电影里的画面,尤其是那个小伙子偷偷溜出房间的场景。

等到电车行驶在四谷见附的时候,他脑袋里转悠着的就完全是别的事了。

“有个疯子挥刀砍来该怎么办?可以将他打死吗?”

那个法律演说家的话,又屡屡在他心头冒了出来。

那天夜里他回到住处后,就将以前订阅的函授讲义翻了出来,专心致志地读了起来。直到深更半夜,讲义上有几行字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肯退去。其内容是:

面对不正当的侵害,正当防卫是必需的。而所谓“不正当侵害”是指该“侵害”乃为法律所不允许之行为。因此,只要客观上构成“不正当侵害”便足够了。针对不负刑事责任者的行为或无意的过失行为,正当防卫也能成立。

从第二天起,藤次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杀人计划的制订中去了。前一天,他自言自语地说“来个了断”的时候,其实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然而,应该说犯罪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发芽了。

藤次郎确实为人耿直且作风正派,但不幸的是我们并不能因此而说他不会成为一名罪犯。基于同样的道理,我们也不能因为他多少懂一些法律,而说他绝不会犯罪。

而最为不幸的是,藤次郎还天真地抱着一线希望:只要要之助消失了,美代子就会与他重归于好。

因此,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杀死要之助”“如何逃避法律的惩罚”,他觉得只要这两方面成功了,那么他对于美代子的爱恋也就成功了。

“偶然”两字给了他某种奇妙的暗示。

据他所知,针对不负刑事责任者之行为的正当防卫也是成立的。并且,据他所知,要之助患有严重的梦游症。而梦游症患者在梦中犯罪当然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实上,他已经在银幕上目睹了(尽管那跟梦游症还多少有些不同)。

那么,藤次郎是如何将他掌握的法律知识和电影给他的启示,与他所要实行的犯罪行为结合起来呢?读到此处,想必读者诸君也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吧。

几天之后,一个杀人计划就在他的脑袋里成熟了。

一周后的某天傍晚,藤次郎再次来到了浅草。不过这次是要之助和他一起来的。那天要之助休息,而藤次郎跟老板撒了个谎,傍晚时分也出来了。他成功地将要之助诓到了浅草。接下来,那就要实施他那个酝酿已久的计划了。

他们来到行人众多的池塘边。忽然,藤次郎在一个摊贩前站定了身躯。那儿挂着许多白鞘短刀。藤次郎买了一柄。

“我说,这刀十分锋利哦。我那个上次来东京玩的朋友,回老家后写信来说要一柄防身用的短刀呢。我打算明天给他寄去。给,你也把玩一下吧。”藤次郎嘴里这么说着,将短刀递给了要之助。

出人意料的是要之助似乎对这把刀也很感兴趣,他将刀身抽出来看了看说:“真不错。无论是人还是野兽,肯定一刀毙命。”

接着,藤次郎又在另一个摊贩那儿买了一块较大的铁镇纸,说也是朋友托他买的。其实,在他的计划中,这块镇纸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随后,他们又来到了电影院。看着一张张剧照,藤次郎寻找着有打打杀杀情节的影片。最后终于将要之助拖进了一个专门上映日本电影的放映院。

他的预见是成功的。

这里所放映的电影几乎都是舞刀弄枪的。尤其在一部由明星主演的影片里,那主角简直就是个杀人狂,或砍,或刺,整部影片中他居然杀死了几十个人。

每当刀光闪耀,银幕上出现杀手的脸部特写时,藤次郎都要偷窥一下坐在他身旁的要之助的侧脸。

而要之助也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银幕。

“杀呀!杀!再多杀几个!”藤次郎在心中叫喊着。

要之助看得也十分投入,藤次郎不禁暗自揣测:这家伙是否心里也在这么喊叫着呢?

他们回到“n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事到如今,要是再来说明藤次郎的计划,或许读者诸君会觉得有些啰唆。但是,我觉得还是将其事先讲明为好。

简单来说,就是藤次郎要以正当防卫为借口杀死要之助。到目前为止,要之助患有梦游症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而要之助在“n亭”与藤次郎合住的寝室里,是不放任何带有危险性的东西的。事实上他虽然才来了半年,却已经发作过多次梦游症。其中的一次,还是藤次郎亲眼所见。

因此,当天夜里要之助的梦游症再次发作,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他在梦游时想用刀子加害睡在身旁的藤次郎,也并非是不可想象的。

只不过平时寝室里,是不会放任何利器的。因此,藤次郎不得不特意去买来了一柄短刀。

考虑到厨房里的菜刀已经司空见惯,对于要之助来说已经没有刺激性了,所以藤次郎才特意买了一柄白鞘短刀。并且,为了给要之助留下深刻印象,藤次郎还时不时地让他看一下或拿在手里把玩一下。

不仅如此,为了促使要之助在当天夜里发梦游症,还特地带他看了有大量砍杀场景的电影,而要之助看得也十分专注。

藤次郎不是医生,已经想不出更多的办法了。与此同时,他也相信这些手段已经足够了。

至于为什么要买短刀,他也已经向要之助说明过了。这当然是胡编乱造的。只要调查一下他所谓的“老家来的朋友”,一切就穿帮了。但是,他只跟要之助一人讲过。要之助被杀之后,如果有人要调查此事,他可以另外编造个理由。同样,买镇纸的理由也跟这差不多。

为了证明他们两人在电影院确实看过舞刀弄枪的电影,他还极为慎重地将两张电影片单带了回来。与此同时,为了更彻底地证明他们当晚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他还牢记了几部相关电影的故事情节和精彩场景。甚至他还看了钟表,将哪部电影是几点钟放映的,哪部电影是几点钟结束的,全都弄得一清二楚。关于最后的那点小把戏,想必读者诸君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多么拙劣,多么画蛇添足。

他打算在睡觉前,将短刀放入一旁的橱柜里,并将橱柜的门敞开着。总之要让要之助看得一清二楚。

而到了半夜里,估计是两点钟左右吧,他会起身从橱柜里取出短刀。然后,轻轻地在自己的咽喉附近划上两道,并仔细擦拭过刀柄后(这当然是为了不让别人查出自己就是该刀的最后使用者),将短刀放入睡在身旁的要之助的右手里,让他握着。当然了,藤次郎早就知道要之助不是个左撇子。而最后下手的时机还不能是在要之助熟睡的时候,要将他摇醒,在他睡眼惺忪、似醒非醒之际应该更适合动手吧。

也就是说,在要之助手握短刀的时候,不失时机地用铁镇纸在他的眉间猛击一下,敲开他的脑袋。

胜负成败都在此一举。要之助肯定会当场丧命。紧接着,他就惨叫连连,似乎正进行着激烈的搏斗。然后将要之助的尸体摆放在适当的位置。这样,藤次郎便可完成完美的杀人事件,并免于刑事处罚了。

面对办案人员,他的陈述极为简单。具体而言,他准备这么说:“我在半夜里觉得咽喉部位凉飕飕的,紧接着又感到一阵刺痛,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要之助手持利刃,像骑马似的骑在我的身上。他满脸凶相,简直就是一个恶鬼。由于屋里开着灯,所以我看得非常清楚。我立刻意识到我将要被他杀死了。但是,我的身体被他压住了,动弹不得,更别说逃走了。情急之中我伸手乱摸,结果右手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我不假思索地就用它拍到了要之助的脸上。他‘啊!’地大叫一声就倒了下去。随即,我就去把大家都叫起来了。”

那么,检察官会相信这番话吗?当然会信了。不信又能怎么样呢?之后,估计老板和其他人都会讲述要之助的日常表现的吧。

藤次郎心想,这可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啊。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睡觉的时间终于到了。藤次郎按照计划,当着要之助的面,将短刀放入了橱柜。好了,剩下的就是睡觉了。

要之助很快就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脸蛋还是那么俊美。藤次郎看着他的脸蛋,几乎看出了神。这是大自然赋予男性的美貌。但是,藤次郎对于这种同性之美是绝对不怀好感的。事到如今,他仍在诅咒要之助的美貌。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就到了十二点半,到了一点钟了。真正的半夜三更已经逼近。然而,四周似乎仍尚未归于宁静。

藤次郎是个健康、正常的年轻人,一入夜,睡魔自然就来占领他的身心。可今天他不能将自己交给睡魔,必须与之做激烈抗争。

或许是他从一开始就极为紧张的缘故吧,到了两点来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困得不行了。

藤次郎迷迷糊糊地开始打起盹来了。

很快,他就做起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

在梦中,要之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手里握着一柄明晃晃的钢刀。藤次郎大吃一惊,可要之助已经走上前来,紧接着他的脸蛋就如同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似的变得很大,推到了他的眼前。

突然,他觉得有一个冰冷的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咽喉部位。他想大声喊叫。因为,这不是梦!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咽喉处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如同被烈火灼伤般的疼痛。与此同时,藤次郎的意识也永远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要之助在当天夜里就被捕了。

不过他对警察说,自己根本不记得杀死过藤次郎。

面对检事,他自然也坚持同样的主张。他说,如果确实是他杀死了藤次郎,那也完全是发生在睡梦中的行为。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发作过多次梦游症。尤其是在老家时的一次,竟然在梦中用劈柴猛揍老爸的脑袋。

“n亭”的老板也为其主张做了背书。

至于他行凶时所用的短刀和一旁的镇纸,则是“n亭”的老板所不知道的。老板说,不要说是这样的东西了,要之助和藤次郎的寝室里,是连一件带有危险性的物件都没有的。

然而,所幸的是,浅草的摊贩还记得买主,说这短刀和镇纸就是在前一天的晚上,卖给与要之助同来的一个男人的。给他们看了受害人的照片后,两位摊贩老板立刻就认了出来。

凶器的来路,买主,以及当时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很快就全都搞清楚了。

通过要之助的陈述以及电影片单,要之助与受害者在前一夜还一起看过电影的事情——看的还都是打打杀杀的电影——也得到了证实。几乎跟藤次郎为自己计划得逞后所准备的陈述一样,要之助也能详细叙述那天夜里所看的电影的内容。

当然了,要之助作案当时的精神状态也由专家做了鉴定。鉴定的结果是,正如要之助自己所陈述的那样,其杀人行为完全是无意识状态下的行为。

最后,预审判事认定该案不必移交公审,要之助被无罪释放了。

事件的处理经过,就是这样的。

可是,要之助真是由于梦游症发作而杀死藤次郎的吗?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性吗?

他当时的精神状态的鉴定,应该是十分慎重的吧。

但那又果真是绝对准确的吗?会不会出现偏差呢?

还有,如果这真是一起凶杀案,检事和判事都很难说明凶手的杀人动机。他们都是法律专家,且是执法者,因此在此情形下必须说明凶手的杀人动机。

作为既非医生,又非法律工作者的广大读者,是没有绝对信赖此鉴定的必要的。同时,也没有确证其动机的必要。

那么,要之助真是在睡梦中杀死藤次郎的吗?

他难道就没有杀人动机了吗?譬如说,要是要之助他……慢来,慢来。这些,还是任由读者诸君去自由想象吧。

[112] 光度单位。日本昭和三十六年(1961)以前使用。现在使用堪(德拉)。1烛光大致等于1堪。

[113] 和服袖子里侧口袋似的部分。

[114] 流行于大正至昭和初年的一种出租车。花一日元,市内哪儿都能去。主要是因为当时里程表尚未普及。车上还配有副驾。车费虽说是一日元,其实也是可以还价的。

[115] 日本明治时代的高档国产香烟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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