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大洋的第一次通话 • 二(2/2)
隆隆的机器声响了一年,从工厂运来的电缆像一根绵延不断的细纱线似的不停地绕进两艘船的内舱,在缠绕了上万转以后,每艘船上终于装满了全部电缆各一半的线盘。铺设电缆用的笨重的新机器也已设计完毕并且安装好了。这些机器都配有剎车和倒转装置,能连续工作一星期、两星期、三星期,不间歇地将电缆沉放到大西洋的深处。最优秀的电气专家和技术专家,其中包括莫尔斯本人,都集中在船上,以便在整个铺设过程中始终用仪器进行监测电流是否中断。新闻记者和画家们也都到船队上来,为的是要用语言和画笔描写这一次自哥伦布和麦哲伦以来最激动人心的远航。
启航的一切工作终于准备就绪。虽然怀疑论者至今仍然占着多数,但全英国的公众兴趣现已热烈地转到这一壮举上来。1857年8月5日,在爱尔兰瓦伦西亚的一个小海港,数百条舢板和小船团团围住这一支前去铺设海底电缆的船队,为的是要目睹这一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刻,要亲眼看一看电缆的一端是怎样用小船驳到海岸上、固定在欧洲坚实的陆地上的。一次盛大的告别仪式自然而然形成了。政府派来了代表,致了贺词。一位神父在他感人的讲话中祈求上帝保佑这一次大胆的冒险行动。“啊,永恒的主,”他这样开始,“是你使天空放晴,是你主宰着海潮,风浪全听你的召唤,请你以慈悲之心看着你下界的仆人……在完成这项重要的工作中,请你为我们排解可能遇到的一切灾难险阻。”接着,数千只手和帽子从岸边和海面向船队挥动。陆地渐渐地变得朦胧了。人类最大胆的梦想之一正试探着要变成现实。
失败
原先计划“阿伽门农”号和“尼亚加拉”号这两艘大船——它们各自运载着电缆的一半——一起驶往大西洋中部的一个约定地点,在那里先将两半的电缆接上,然后一艘船朝西驶向纽芬兰,另一艘船朝东驶向爱尔兰。但是觉得在第一次试验时就把全部昂贵的电缆都用上未免太冒失,于是决定宁可从大陆出发铺设第一段线路,因为当时还不能肯定,从海底传来的电报讯号在经过如此漫长的距离之后是否继续保持正常。
从大陆出发把电缆铺设到大西洋中部的任务交给了两艘船中的“尼亚加拉”号。这艘美国三桅战舰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预定方向驶去,一边像一只蜘蛛似的从它庞大的躯体内不停地在后面留下那根线。一架铺设机在甲板上慢慢腾腾地发出有节奏的嘎嘎声——就像锚链从绞盘上向下沉入水底时发出的声音一样,所有的海员都非常熟悉。几小时以后,船上的人对这种有规律的碾磨似的声音已不再注意,就像他们不注意自己心脏的跳动。
船越驶越远,电缆不停不歇地从船体的龙骨后面沉入大海。这样一次冒险行动似乎显得一点都不惊险。只是在一间特别舱室里坐着电学专家,在仔细倾听,一直和爱尔兰的陆地交换着讯号。令人奇怪的是:虽然海岸早已望不见,但从水底电缆传来的电报讯号依然十分清晰,就像从欧洲的一个城市传到另一个城市似的。船已经离开浅水区,也越过了爱尔兰后面的一部分所谓深海高地,而这根金属粗线却始终不停地在龙骨后面沉入海底,犹如从沙漏流下来的沙,同时通过它发出讯号和接收讯号。
电缆已经铺了335海里,已比从多佛到加莱的水下电线距离长十倍多;没有把握的头五天五夜已经过去。到了8月11日晚上——第六个晚上,赛勒斯·韦斯特·菲尔德已上床就寝,经过许多小时的工作和兴奋之后他也该休息一下了。这时,那嘎嘎的绞盘声突然停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在行驶的列车上睡着了的人,当机车猛一停住时他就会醒来,磨坊主人当磨盘突然停止时他就会在床上惊醒,正如这种情况一样,船上所有的人一下子全醒了,急急忙忙跑到甲板上。第一眼就发现:放缆机的出口处已空空如也。电缆突然从绞盘上滑落下去;要想马上找到那扯断的一头显然是不可能的,要想现在找到掉在深水里的那一头并重新捞上来,更是不可能。可怕的意外事故就这样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技术差错毁掉了几年的工作。这些出发时如此雄赳赳气昂昂的人现在却要作为失败者回到英国去。一切讯号突然沉寂的坏消息也早已在英国传开。
再次失败
唯一不动摇的人是赛勒斯·菲尔德,他既是英雄又是商人,他正在算着一笔账。损失了什么呢?——三百多海里长的电缆,约十万英镑的股本;而更使他心情颓唐的,或许是那无法弥补的整整一年的时间。因为只有到了夏季才能指望有出航的好天气,而今年的夏季早已逝去了许多;但在另一张纸上他又记着一笔小小的收获。他们在这第一次试验中获得了许多实践经验。电缆本身证明是可用的,这样就可以把电缆卷起来收拾好,为下一次远征时用。只是放缆机必须进行改装,这次电缆倒霉地折断,就是放缆机出的毛病。
等待和准备的一年就这样又过去了。1858年6月10日,仍旧是这两艘船,带着新的勇气和载着旧的电缆再次启航。由于第一次航行时水下传来的电报讯号没有出现异常,所以这一次又恢复了原来的旧方案:在大西洋中部开始,分别向两岸铺设电缆。这一次新航行的最初几天平平常常地过去了。因为要到第七天才在预先计算好的地点开始铺设电缆——正式的工作才算开始,而在此之前,所有的人就像乘船兜风——或者说看上去是这样。放缆机停在那里没有工作,水手们还可以休息一阵,欣赏这美好的天气,正是:晴空万里,风平浪静。大海似乎显得也太平静了。
可是到了第三天,“阿伽门农”号船长已暗暗感到不安。气压计向他表明,水银柱正在以可怕的速度下降。一场特大的暴风雨正在逼近,而事实上,第四天暴风雨就来了。像这样的暴风雨,就连大西洋上最老练的水手也难得遇到。而这样的飓风骤雨恰恰让这艘英国铺缆船——“阿伽门农”号给遇上了,真是倒霉透顶。这艘英国海军的旗舰原是一艘装备精良的船,曾在所有的海洋上和战争中经受过最严峻的考验,它本来完全可以对付这种恶劣的天气。但不幸的是这艘船为了铺设电缆而进行了彻底的改装,以便使船舱能负载巨大的重量。而且现在这艘船又不同于一艘货轮,在一艘货轮上,可以把重量均匀地分布在各个船舱,但在这艘船上,巨大电缆的全部重量都落在船中央,船头只吃到一部分重量,这就造成了更为严重的后果:船每颠簸一次,摆动都要增加一倍。于是,狂风巨浪就能拿自己的这件牺牲品做最危险的游戏;船一会儿倾斜到右,一会儿倾斜到左,一会儿向前抬,一会儿向后仰,几乎倾斜到与水面呈45°角。冲来的巨浪扑打到甲板上,把所有的东西击得粉碎。有一次,由于巨浪的猛烈撞击,使整条船从龙骨到桅扞摇晃不停,这一新的灾难使得甲板上的挡煤板坍塌了。全部煤块像黑色的冰雹哗啦啦地往下撒落,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煤块打在那些本来已经精疲力竭、流着鲜血的水手们的身上。有几个在煤块的倾泻之下受了伤,另外几个在厨房里被倒下来的锅炉烫伤。一名水手在这样的十天暴风雨中变得神经错乱。有人已在考虑最后一招:把那倒霉的电缆扔一部分到海里去。幸亏船长反对,他不愿为此承担责任,而且他做的也是对的。“阿伽门农”号在经受了种种不可名状的考验之后总算熬过了这十天的狂风巨浪,尽管晚了许多时间,终于能够在预先约定的洋面上和其他船只相会,并且在那里开始铺设电缆。
可是现在才发觉,经过这样持续不断的颠簸滚动,这批绕着数千圈电缆的宝贵而又容易弄伤的货物受到了严重的损坏。有些地方乱成一团,有些地方的古塔胶保护层磨破或者划破了。尽管如此,船上的人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试了几次,想把这样的电缆铺下去,而结果无非是白白扔掉了大约两百海里的电缆,它们像废物似的消失在大海之中。也就是说,第二次试验又失败了,他们灰溜溜地回来而不是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