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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罪 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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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

我在“茜”替客人上发卷时,接到了清水课长的传唤。

我被看守员带到分类课,应该是要和我谈担保人的事。我从“茜”踏着石头步道往灰色建筑物走,心里反复说着一句话。

我信箱岛津贤治的爱。

“我带她过来了。”

我站在清水课长面前。

清水课长抬头看着我。

“关于保人的事……”

“是。”

“听说岛津贤治先生拒绝了。东京的保护观察官向岛津先生确认过了,他的回答是没有愿意做担保人。很令人遗憾。”

清水课长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现实的铅块,往我胸口重击。

“为什么……”

是店倒闭了?所以才没余力收留我吗?

“他的店还在吗?”

“听说还在,但是现在的情形和五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任何东西都静止不动了。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胸口为之纠结,无法呼吸。

“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是他的妻子,他说想和我一起生活,还说要去登记结婚,还说他爱我……我一直相信他。会不会是弄错了,一定是把其他人当作岛津了。”

“川尻,请你冷静,岛津先生拒绝了,这是确定的。”

“那请去找赤木。”

“赤木?”

“是我以前工作的土耳其浴的经理,他说他喜欢我,还说碰到困难时随时都会来帮我,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来接我的。”

“他的住址呢?”

“听说他的老家在北海道的八云,但是他的地址和电话我丢掉了……”

“那不就没办法了吗?”清水课长用拳头敲着桌子,她突出一口气,像是说教一样。“川尻,和歌山有一间专为没有保人的服刑人员所设的更生保护院[11]。或许因为宗教的关系,有人愿意做你的保人。去拜托这样的人你觉得如何?当然请家人或朋引当保人,主审委员的印象会比较好,但是当事人没有那个意愿或是连地址都不知道的话,就没有办法了,不是吗?川尻你已经升到一级了,平常工作的态度也没话说,所以今后只要不犯规的话,一定可以假释的。你觉得呢?”

我感到很失望,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川尻,请回答。”

“是,那就拜托了。”我好不容易回答了这几个字。

在清水课长的催促和职员的注视下,我离开了分类课。看守员带着我从灰色建筑物往“茜”走去。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被风吹落的枯叶在石头路上翻飞。

“川尻,你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一旁的看守员说,五年前眼睛还很美的她现在妆越来越浓,身材走样,说话也变得不客气了,“确实没有人来接的话很寂寞呢!但是这更证明了你所犯的罪对周遭的人造成了困扰。你要再好好反省。因为你杀了一个人,即使可以获得假释,也不要太高兴。”

我停下了脚步,向左看,可以看见外墙上的门,没有监视、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的门。汽车、卡车就在外面的国道上行驶。

“怎么了?”看守员看着我的脸。

我双手推开看守员,迈出脚步,开始跑。

“站住。”尖锐的紧急哨音响起。我一直跑,就好像被人拉着一样,拼命地跑。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腰上,我脸朝下趴在地上,冒出白色火花。

“川尻,你发疯了吗?”

我的手臂被扭着,压在地上。我拼命抬起头,门就在眼前。在国道上行驶的卡车车轮就从我眼前经过。

“你是笨蛋吗?这样就不能假释了,还要从美容室回去踩缝纫机,你知道吗?”

我被用力拉起来,是第一次看到的“男看守”,而且是两个人。我叫着“不用碰我”并奋力抵抗。上衣的扣子弹了出去,双手被“男看守”抓住,叫不断乱踢。

“你给我安分点!”

我被拖着带走。钻过内墙的铁门,被关入禁闭室,而不是惩戒室。

厚重的门被关上,发出很大的声音,然后是上锁的声音。我拼命叫着,声音撞到四周的水泥墙,又弹了回来。

在这个四周被水泥墙围起来的狭窄空间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没有窗户,只有墙壁高处的一个天窗。马桶也是水泥做的。四周都是田地,不管我再怎么叫,再怎么发飙,都没有人听得见。我的声音传不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我摔倒在地板上,然后躺成大字形。

“我真是笨蛋。”我对着水泥天花板大叫,泪水一直流个不停。

因为这件事件,我被降到四级,又回到了多人间。作业场所也从美容室调回了工厂。

牢房原先的伙伴东惠在我入狱后的第十个月刑满出狱了。牧野碧也在一年多一点后获得假释,听说她出狱后不久就过世了。远藤和子和我一起升上了二级了,刑期还剩下半年时获得假释出狱。她对我说了一句“我还会再来哦”,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好像没有回来。真行寺琉璃子刚确定可以假释,为了适应社会生活搬去了专门的宿舍。

我又再次穿上四级穿的皱巴巴囚衣,每天踩着缝纫机。多人间里住了八个人,一开始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在假释前脱逃未遂的事件一下了就传开了,我遭到大家唾弃。

之后,我冷漠地只看眼前的缝纫机度过每一天。由于我工作认真且没发生任何问题,所以一年后我又再次升上了三级,再过了半年,我就变成二级了。在我的刑期还剩三个月的时候,我获得了假释。假释后的居住地我指定和歌山的更生保护院,这里大约有二十个房间,提供最基本的温饱,但是不能一直住在里面。

我在这个机构度过了保护观察期之后,一个人前往东京。

我乘上新干线在东京车站下车,然后转乘中央线来到三鹰。我和从前一样沿着玉川上水河岸走。河里还是没有水,但是沿路已经铺上了柏油。

我来到新桥时,太阳开始西沉。我的双脚往岛津贤治的理发店走去。

过去道路两旁只有旱地和水田,但是现在已经盖起住宅、店铺,甚至还在兴建楼房。道路也拓宽了,上面画着橘色的分隔线。已经完全看不见当年的样貌了。我八年前的记忆似乎已经派不上用场。

当我心想我会不会走错地方时,理发店的旋转三色灯映入我的眼帘。我一边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一遍走近。我看见了“岛津美发沙龙”的字样。没错,这是岛津的店,已经改装了,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后来我才发现,是店的位置移动了。这一瞬间记忆和我眼前的景象交叠在一起。过去“岛津理发”的所在位置,已经建了一间明亮热闹的店。宽敞的停车场,写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文字。那是我前所未见的商店形态。老婆婆一个人看管的香烟店也变成了烧烤店,以前是平房的住家也变成了两层楼的公寓,曾经长满草的空地现在则成了停车场。

我面向岛津的店站着,隔着马路从玻璃窗外看着店内的情形。理发椅有三张,客人只有一名中年男子,他坐在最靠外面的那张椅子上,正在帮他剪头发的一定就是岛津贤治。我因为思念而情绪激动。他一点也没变。不,好像瘦了点,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客人的头发,客人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镜子。岛津的手法很利落,正因为我现在已经是美发师,所以才更了解。

我只想告诉他一句话。

我考取了美发师的执照。

我只想跟他说这个。如果就这样回去,我一定会后悔的。即使他的反应很冷淡也没关系。我要见他,我必须见他。

当我迈出步伐正要过马路时,岛津往店的后面探了探头。

我停下了脚步。

从店后面出现了一位和岛津穿着相同白衣的女人,个子娇小,长得很可爱。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吧!她满面笑容地和岛津说着话。从那个女人的后面,探出了一个小男孩的脸。和岛津长得一模一样。他抓着女人的腰,抬头看着岛津。客人也一起和男孩儿说着话。我似乎听见了店内传出来的笑声。

我转身离开那家店,踏上往三鹰车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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