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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霞的时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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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霞回想起当年她和伊齐多尔一起把夫妻卧榻分开的情景。

回家的时候,她朝墓地出口处的题词瞥了一眼。

“上帝在关注。时间在流逝。死亡在追逐。永恒在等待。”她读出了声。

新年伊始就充满了一种动荡不安的气氛。帕韦乌在厨房里打开了收音机,加上伊齐多尔,三个人一起收听新闻公报。他们能听懂的不多。夏天,孩子们和孙子们都回来了。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回来。安泰克没有得到假期。他们在园子里一直坐到深夜,喝着茶藨子露酒,讨论政治形势。米霞本能地、不时朝栅栏的小门瞥上一眼,她在等待阿德尔卡。

“她不会回来的。”莉拉说。

到了九月,家里又成了空巢。帕韦乌整天骑着摩托车,穿过自家没有耕种的田地,照应修坟的工作。米霞唤伊齐多尔下来,但他不肯走下自己的阁楼。他从早到晚,辛辛苦苦地埋在那些灰蒙蒙的纸堆里,在纸上画着永远画不完的表格。

“你要答应我,将来若是我先死,你不会把他送进养老院。”她对帕韦乌说。

“我答应。”

在秋天的第一天,米霞用小磨子磨了一份真正的咖啡,又把它装进玻璃杯里,冲了开水。她从餐柜里拿出蜜糖饼干。浓郁的香气笼罩了厨房。她把椅子移到窗口,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咖啡。就在那时,世界在米霞的头脑里突然爆炸,它的细小碎片撒落在周围。她滑落到地板上。米霞动弹不了,于是只好等待,像头落入罗网的动物,直到有人来解救她。

有人把她送到了塔舒夫的医院,那里的医生的诊断结论是:她得了脑溢血。帕韦乌带着伊齐多尔还有两个小女儿每天都到医院看望她。他们坐在她的床边,整个探视时间,都在对她说着话,虽然他们之中,谁也不能肯定米霞是否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们问这问那,而她有时点头表示“是”或者“不”。她的脸塌陷了下去,而目光则滑到了内心深处,变得浑浊。他们走出病房,来到医院的过道上,试图从医生那儿打听到点确切的信息,想了解她的病情究竟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医生看起来似乎心不在焉,正在为别的什么事犯难而茫然不知所措。医院的每个窗口都挂出了红白两色的旗帜,而工作人员则全都戴上了罢工的袖章。一家人只好站立在医院的窗口旁边,相互交换自己对这场不幸的看法。或许她是撞在了头,损害了所有的神经中枢: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失去了生的欢乐、生活的兴趣和求生的愿望。或者是另一种样子:她倒下了,想到自己是多么脆弱,是什么奇迹竟然使她活了下来!她给这种想法吓坏了。她一想到自己会死就非常害怕,她现在在他们眼里,正在由于对死的恐惧而逐渐滑向死亡。

他们给她带来了各种糖煮水果汤,带来了好不容易花大钱才弄到的柑橘。他们逐渐都能接受米霞会死的想法。他们知道她将要到另一个世界去,她只好听天由命。但他们最害怕的是,在同死亡的较量中,在灵魂与肉体分离的过程中,在大脑的生物结构消失的过程中,米霞·博斯卡将永远消失,她所有的烹调秘诀、菜谱将随之消失,那些猪肝和小红萝卜色拉、她的裹糖衣的可可糕点和蜜糖饼干,也将永远从家里的餐桌上消失,最后将永远消失的,还有她的思想,她的话语,她参与过的各种事件——就像她的生活一样平凡的事件。然而,他们中的每个人都确信,她内心有无尽的郁闷和悲伤,她知道世界对人并不友好,而惟一能做到的,便是为自己和亲人找到甲壳,躲藏在那里,坚持到获得解脱的一天。他们眼望着米霞,她坐在床上,用毛毯盖着双脚,一脸的茫然,一副神不守舍的神情,他们都在考虑,这时她的思想是个什么样子?是被夺走了,撕碎了,犹如她的话语,还是藏在头脑深处,保持着自己的勃勃生机和力量,或者已经变成了纯洁的画面,充满色彩和深度的画面。他们也想到,米霞或者已经停止了一切思维活动。这将意味着,甲壳不严实而有裂缝,混乱和破坏在米霞还活着的时候,便已侵害了她。

而米霞,一个月后才死去,在此之前整个时间,她看到的是世界的背面。守护天使在那儿等着她。确实,守护天使总是在紧要的关头出现。

[46] 波兰国旗为红白两色。&8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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