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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朝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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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完这回,以后我就不演了。我年岁大,该退出了,”对”化装游戏”一直童心未泯的梅格说。

“你不会停止的,我知道,只要你能够披下头发,戴上金纸做的珠宝,身披白长裙摇曳而行,你就不会的。因为你是我们的最佳演员,如果你退出,那么一切都完了,”乔说,”我们今晚应该排练一下。来,艾美,试演一下晕厥那一场,你演这幕时生硬得像根拨火棍。”“有什么办法!我从来没见过人晕倒,我也不想像你一样直挺挺地摔倒,弄得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如果我可以轻轻地倒在地上,我就倒下,否则,还不如体面地倒在椅子上。即使雨果真的用枪指着我也是这句话,”艾美回答。她的表演天赋并不高,被选派这一角色是因为她年纪小,碰上歹徒的尖叫声由她发出更可信。

“这样来:两手这样握着,摇摇晃晃地走过房间,发狂般地叫喊:-罗德力戈!救救我!救救我!-”乔做示范,夸张地尖叫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艾美跟着模仿,但她伸出的双手僵硬无比,发出的尖叫声与情景相差万里。她那一声”啊!”不像是感到恐惧和极度痛苦,倒像是被针戳了一下。乔失望地叹了一声,梅格却放声大笑,贝思看得有趣,把面包也烤糊了。

“不可救药!演出时尽力而为吧,如果观众笑你,别怪我。

来吧,梅格。”

接下来就顺利多了。唐-佩德罗一口气读下两页挑战世界的宣言;女巫黑格把满满一锅蟾蜍放在火里炖,妖里妖气地给它们念一道可怕的咒语;罗德力戈力拔山河地扯断锁链,雨果狂叫着”哈!哈!”在悔恨和砒霜的折磨下死去。

“这是做得最好的一次,”当”死去”的反角坐起来揉擦肘部时,梅格说。

“乔,你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而且演得这么出色,简直不可思议!你真是莎士比亚再世!”贝思喊道。她坚信姐妹们才华横溢,无所不能。

“过奖了,”乔谦逊地回答,”《女巫的咒语,一个歌剧式的悲剧》是挺不错的,不过我想演《麦克佩斯》,如果我们能给班柯一扇活地板门的话。我一直想演刺客这一角色-我眼前看到的是一把刀吗?-”乔轻声朗诵,像她所见过的一位著名悲剧演员一样,转动着眼珠,两手抓向空中。

“错了,这是烧烤叉,你放上去的不是面包,而是妈妈的鞋。贝思看入迷了!“梅格叫起来。众姐妹大笑不已,排练也随之结束。

“看到你们这么快活我真高兴,我的女儿们。”门口传来一串愉快的声音,这些演员和观众转过身来,迎接一位高高个儿、充满母性的女士。她神情可亲、令人愉快。她的衣着虽不华丽,但仪态高贵。在姐妹们心目中,这位身披灰色外套,头戴一顶过时无边小圆软帽的女士是普天下最出色的母亲。

“小宝贝们,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事情太多,要准备好明天就得发出的箱子,没能回家吃饭。有人来过吗,贝思?你感冒好点没有,梅格?乔,你看上去累极了,来吻我吧,宝贝。”马奇太太慈爱地一一询问,一面换去湿衣物,穿上暖和的拖鞋,坐在安乐椅中,把艾美拉到膝边,准备享受繁忙的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姑娘们纷纷行动起来,各显身手,尽量把一切都布置得舒适怡人。梅格摆茶桌,乔搬木柴并放椅子,却把柴丢落一地,把椅子也打翻,弄得咔嗒直响,贝思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匆匆来回穿梭,忙碌而安静,而艾美则袖手旁观,发号施令。

大家都聚到桌边的时候,马奇太太说:“用饭后,我有好东西给你们。”她的脸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快乐。

姐妹们脸上立即现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贝思顾不得手里拿着饼干,拍起了手掌,乔把餐巾一抛,嚷道:“信!信!

爸爸万岁!”

“是的,一封令人愉快的长信。他一切都好,冬季也不会熬得很苦,我们不必担忧。他祝我们圣诞快乐,事事如意,并特别问候你们这些姑娘们,”马奇太太边说边用手摸着衣袋,似乎里头装着珍宝。

“快点吃饭!别停下来弯起你的小手指边吃边傻笑,艾美,”乔嚷道,她因为急不可耐地要听信,被茶噎了一口,涂了奶油的面包也掉落到地毯上。

贝思不再吃了,她悄悄走到幽暗的屋角坐下,默默想着那即将到来的欢乐,直到大家吃完。

“爸爸已超过征兵年龄,身体也不适宜当兵,我认为他去当随军牧师真是太好了,”梅格热切地说。

“我真想当个鼓手,或者当个——什么来着?或者去当个护士,这样我就可以在他身边帮忙,”乔大声说道,一边哼了一声。

“睡帐篷,吃不堪入口的食物,用大锡杯喝水,这一定十分难受,”艾美叹道。

“他什么时候回家,妈妈?”贝思声音微颤地问道。

“不出几个月,亲爱的,除非他病倒。他在部队一天就会尽忠职守一天。我们也不会要求他提早一分钟回来。现在来读信吧!”她们都围近火边,妈妈坐在大椅子上,贝思坐在她脚边,梅格和艾美一边一个靠在椅子扶手上,乔故意倚在背后,这样读到信中感人的地方时别人也不会觉察到她表情的变化。

在那种艰难的日子里,信,尤其是父亲们写回家的信,往往都催人泪下。但这封信却极少谈及受到的艰难险阻和压抑的乡愁,描述的都是些生动的军营生活、行军情况和部队新闻,读了令人心情振奋,只是在信尾才展露出一颗深沉的慈父爱心以及渴望回家和妻女们团聚的愿望。

“给她们献上我所有的爱和吻。告诉她们我天天想念她们,夜夜为她们祈祷,每时每刻都从她们的爱中得到最大的安慰。要见到她们还要等上漫长的一年,但请提醒她们我可以在等待中工作,不虚度这段难忘的日子。我知道她们会牢记我的话,做好孩子,忠实地做她们该做的事,勇敢地生活、战斗,善于自我控制。等我重返家园的时候,我的四个小妇人一定变得更可爱,更令我感到骄傲。”读到这段,每个人都抽泣鼻子,乔任由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鼻尖滚落下来,艾美顾不得一头鬈发会被弄乱,把脸埋在妈妈的肩头上,呜呜咽咽地说:“我是个自私的女孩!但我一定努力进取,不让爸爸失望。”“我们都会努力!”梅格哭着说,”我太注重衣着打扮,而且讨厌工作,以后一定尽量改正。”“我会试着做个-小妇人-,就像爸爸总爱这么叫我的那样,改掉粗野的脾气,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再胡思乱想,“乔说,心里明白在家管好自己的脾气比在南方对付两个敌人还要艰难。

贝思没有言语,只是用深蓝色的军袜抹掉眼泪,拼命埋头编织。她不浪费点滴时间,而是从身边的工作做起,并暗下决心,一定让爸爸回来欢聚的时候如愿以偿。

马奇太太用她愉悦的声音打破了乔说话之后的一阵沉默:“你们还记得演《天路历程》的情形吗?那时候你们还都是些小东西。你们最喜欢我把布袋绑到你们背上做担子,再给你们帽、棍子和纸卷,让你们从屋里走到地窖,也就是-毁灭城-,又再往上一直走到屋顶,在那里你们可以得到许多好东西,这就是-天国-了。“那多好玩啊,特别是走过狮子群,大战-地狱魔王-,路过-妖怪谷-时候!”乔说。

“我喜欢包袱掉下来滚落楼梯这个情节,”梅格说。

“我最喜欢的是我们走出来,上到平坦的屋顶,屋顶满是鲜花、乔木和美丽的东西,我们站在那里,在阳光照耀下,放声欢歌,”贝思微微笑着说,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美好的时刻。

“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我挺害怕那个地窖和黑漆漆的入口,还有就是挺喜欢吃屋顶上的蛋糕和牛奶。如果不是年龄太大,我倒挺想再演一回。”年仅十二但已显得成熟的艾美开始谈论告别童真了。

“演这出戏永远没有年龄之分,亲爱的,事实上我们一直都在扮演,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我们重担在肩,道路就在眼前,追求善美、追求幸福的愿望引导我们跨越无数艰难险阻,最后踏入圣宁之地——真正的-天国。来吧,往天国进发的小旅客们,再来一次吧。不是做戏,而是真心真意地去做,看看爸爸回来时你们走了多远的路。”“真的吗,妈妈?我们的重担在哪里?”缺乏想像力的年轻女士艾美问道。

“刚才你们各人都把自己的担子说了出来,只有贝思除外。恐怕她没有哩,”母亲答道。

“有呵,我也有。锅、碗、瓶、盆,扫帚抹布,嫉妒有漂亮钢琴的女孩,害怕生人,这些都是我的担子。”贝思的包袱如此有趣,大家直想笑,不过都没有笑出来,因为这样会大大伤害她的自尊心。

“干这些有什么不好呢?”梅格沉思着说,”这其实就是追求善美,只是说法不同而已,而这个故事可以启发我们,因为尽管我们都有追求善美之心,但因为做起来困难,我们便又忘掉了,不去尽力而为。”“我们今晚本来处于-绝望的深渊-,妈妈像书中的-帮助-一样来把我们拉了出去,我们应该像基督教徒一样有几本指导手册。这事怎么办好呢?”乔问,为自己的想像力给沉闷的任务添加了几分浪漫色彩而自鸣得意。

“圣诞节一早看看你们的枕下,就会找到指导手册了,”马奇太太说。

罕娜嬷嬷收拾桌子时,大家开始讨论新计划,然后取出四个装活计的小篮子,姐妹们开始飞针走线,为马奇太太缝制被单。针线活是个沉闷的活儿,不过今天晚上谁也没有抱怨。她们采纳乔的建议,把长长的缝口分为四段,分别称为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这样果然缝得快多了。她们一边缝一边谈论针线穿越的不同国家,更觉进展神速。

九点钟的时候大家停下活儿,像平时那样先唱歌再去睡觉。家里有架老掉牙的钢琴,除了贝思,大家都不大会弹。她轻轻触动泛黄的琴键,大家随着悠扬的琴声唱了起来。梅格的嗓音像芦笛一样动听,她和母亲担任这支小演唱队的领唱。

艾美歌声清脆,如蟋蟀的鸣叫,乔则任由歌声在空中飘荡,总是在不适宜的时候冒出个颤音或怪叫声来,把最深沉的曲调给糟蹋掉。打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开始,她们就一直这样唱:小星星,亮晶晶,如今这已成了家里的惯例,因为她们的母亲就是个天生的歌唱家。早上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她在屋子里走动时唱出的云雀般婉转的歌声,晚上,她那轻快的歌声又成了一天的尾声。这支熟识的摇篮曲姑娘们百听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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