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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梅格踏足名利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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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班孩子刚好出麻疹,真是最幸运不过了,”梅格说。时值四月,她站在自己房间里往大皮箱装行李,姐妹们围绕在她身边。

“安妮-莫法特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这实在太棒了。足足两个星期让你尽情快活,那有多么痛快,”乔一面搭过话儿,一面用长胳膊把几件裙子折起来,形象颇像个风车。

“而且天气晴朗,我真高兴这样,”贝思边说边利索地从自己的宝贝箱子里挑出几条围巾和丝带,供姐姐出席盛会。

“但愿我也能去好好玩玩,把这些漂亮东西全穿戴上,”艾美说。她嘴里衔了满满一口的针,巧妙地插进姐姐的针垫里。

“我真希望大家都能去,既然不能,那就等我回来再跟你们讲遇到的奇闻趣事。你们对我这么好,把东西借给我,帮我收拾行装,我一定尽此绵力,”梅格说着环视房间,眼光落在行装上面。这套行装虽然十分简单,但在她们眼中却几乎十全十美。

“妈妈从那只宝箱里拿出什么给你?”艾美问。马奇太太有个杉木箱子,里头装着几件曾经辉煌一时的旧物,准备在适当的时候送给四个女儿。那天打开箱子时,艾美恰好不在场,故有此一问。

“一对丝袜,一把精致的雕花扇子,还有一条漂亮的蓝色腰带。我原想要那件紫罗兰色的真丝裙子,但却没时间改制了,只好穿我那条旧塔拉丹薄纱裙。”“这比起我的新薄纱裙子还要好看,衬上腰带就更加漂亮了。我真后悔我的珊瑚手镯给砸坏了,不然你便可以戴上它,”乔说。她生性豪爽大方,只是她的财物大都破旧不堪,派不上什么用常”宝箱里有一套漂亮的旧式珍珠首饰,但妈妈说鲜花才是年轻姑娘最美丽的饰物,而劳里答应把我要的全都送来,”梅格回答,”来,让我看看,这是我的新灰色旅行衣——把羽毛卷进我的帽子里,贝思——那是星期天和小型晚会穿的府绸裙子——春天穿显得沉了点,对吧?如果是紫罗兰色的丝绸裙子就好了;唉!”“不要紧,你参加大型晚会还有塔拉丹呢,再说,你穿白衣裳就像个天使,”艾美说道,凝神欣赏着那一小堆漂亮衣饰。

“可它领口太高,拖曳感也不够,但也只好这样应付了。

我那件蓝色家居服倒是挺好,翻了新,并刚刚镶了饰边,和新的一样。我的丝绸外衣一点都不时髦,帽子也不像莎莉那顶;我原不想多说,但我对自己的伞失望极了。我原叫妈妈买一把白柄子的黑伞,她却忘了,带回一把黄柄子的绿桑这把伞结实雅致,因此我不该抱怨,但如果把它跟艾美那把金顶丝绸伞摆在一起,我就要羞死了。”梅格边叹息边极不满意地审视着那把小桑”把它换过来,”乔提议。

“我不会这么傻,妈妈为我花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想伤她的心。这只是我的荒唐想法罢了,我不会不分好歹的。幸好我的丝袜和两对新手套可以出出场面。你把自己的借给我,真是好妹妹,乔。我有两对新的,旧的也洗得干干净净,我觉得已经十分气派了。”梅格又朝她放手套的箱子瞄了一眼。

“安妮-莫法特的晚礼帽上头有几个蓝色和粉红色的蝴蝶结;你可以帮我打上几个吗?”她问,这时贝思拿来一堆刚刚从罕娜手中接过的雪白薄纱。

“不,我不想打,因为太醒目的帽子,配没有饰边的素净衣服不好看,”乔断然说道。

“我哪一天才有福气穿上锁有真花边的衣服,戴上打了蝴蝶结的帽子?”梅格不耐烦地说。

“那天你说只要可以去安妮-莫法特家,你就心满意足了,”贝思轻声提醒她。

“我是这样说过!哦,我是很满足,我也不会为此烦恼,不过似乎人得到的越多,野心也就越大,对不?噢,行了,行李装好了,一切齐备,单剩我的舞会礼服了,那要等妈妈来收拾,”梅格说着,眼光从装得半满的行李箱落到熨补过多次、被她郑重其事地称为”舞会礼服”的白色塔拉丹薄纱裙上,心情愉快起来。

第二天天气不错,梅格体面堂皇地辞别大家,准备体验十四天新奇快乐的生活。马奇太太一开始不同意这次出行,担心玛格丽特回来后会比去时更添一层不满。但梅格纠缠不休,莎莉也答应会好好照顾她,而且,干了一个冬天的烦闷工作后,到外面玩玩也是一大乐事,母亲便答应下来,让女儿去一尝上流社会的生活滋味。

莫法特一家确实非常时髦。楼宇富丽堂皇,主人举止优雅,单纯的梅格一开始吃惊不校不过,尽管莫法特一家生活奢华放纵,但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家,很快便使客人轻松下来。不知为什么,梅格隐隐觉得他们并非特别有教养,也并非特别聪明,虽然他们衣着华丽,其实内中也不过俗人一个而已。生活奢侈,乘坐豪华辇车,每天穿上漂亮衣服,除享乐之外一无所事,这种生活自然十分惬意。这正是梅格所思慕的生活。她很快便模仿身边那些人的言谈举止,摆点小架子,装点腔势,说话时搭上一句半句法语,把头发卷曲,把衣服弄窄,并学着评论流行服式。安妮-莫法特的漂亮东西她见得越多,就越是羡慕不已,自叹不如。如今家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变得空无一物、沉闷无趣,工作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艰苦。她觉得自己是个一贫如洗、受到严重伤害的姑娘,即使有两对新手套和丝袜也无济于事。

不过,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烦恼,因为三位年轻姑娘忙于打发”快乐时光”。她们整天逛商店、散步、骑马、探访朋友,晚上则上剧院或留在家里嬉戏,因为安妮结交了不少朋友,熟谙待客之道。她的几个姐姐都是十分漂亮的年轻女子,一个已经订婚,而订婚是极为有趣而浪漫的,梅格想。莫法特先生是个体胖、快活的老绅士,认识她的父亲;莫法特太太,一位体胖、快活的老太太,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十分喜欢梅格。一家人全都宠爱她,”黛茜”,如他们所称,被惯得有点头脑发热。

临到”小型晚会”那天晚上,她发现那件府绸裙子根本应付不了场面,因为其他姑娘们全都穿着薄薄的裙子,个个打扮得美若天仙;于是塔拉丹出动了,但跟莎莉簇新的裙子一比,立即相形失色,显得残旧不堪、寒酸落伍。梅格看到姑娘们扫了它一眼后,都互相交换个眼色,双颊顿时烧得通红。她虽然性格温柔,但自尊心极强。大家对此并没有说什么,不过莎莉主动提出跟她梳理头发,安妮帮她扎腰带,贝儿,那位订了婚的姐姐,则称赞她洁白的双臂。虽然大家全出于好意,但梅格看到的只是对贫穷的怜悯而已。她独自站立一旁,心情十分沉重,而姑娘们则又说又笑,像披着薄纱的蝴蝶一样到处跑来跑去。正当梅格心酸难受之际,女佣人突然送进来一箱鲜花。未等她说话,安妮已把盖子打开,众人随即发出一阵惊呼,原来里头装的全是绚丽的玫瑰、杜鹃和绿蕨。

“准是送给贝儿的,乔治常常送她一些,不过这些可真是太美了,”安妮叫道,深深地闻了一下。

“那位先生说,这些花是送给马奇小姐的。这里有张字条,”女佣人插话说,并把字条递给梅格。

“多有趣,是谁送来的?不知道你还有个情人呢,”姑娘们嚷起来,围着梅格转来转去,显得十分好奇和惊讶。

“字条是妈妈写的,鲜花是劳里送的,”梅格简单地回答,暗暗感激劳里没有忘掉自己。

“噢,原来如此!”安妮怪模怪样地说了一句。梅格把字条塞进口袋,把它当作一种抵御妒忌、虚荣和伪自尊的护身符。里头寥寥数语,一片慈爱真情,梅格看后精神为之一振,而美丽动人的鲜花也使她心情好转起来。

梅格几乎恢复了愉快的心情,她拈出几支绿蕨和玫瑰留给自己,随即将其余的分成几把精美的花束,分给朋友们点缀在胸前、头发和衣裙上。

她做得既愉快又得体,大姐卡莱拉不禁称她为”她所见到的最甜美的小东西”,众人也十分欣赏她的小心意。这一善举把她的沮丧心情一驱而散。其他人都跑到莫法特太太跟前展览去了,她独个儿把几支绿蕨插在自己的鬈发上,又把几朵玫瑰在裙子上别好,这时裙子在她心目中变得没有那么难看了,临镜一照,看到了一张喜气洋洋双目明亮的脸孔。

那天晚上她尽兴起舞,玩得十分开心;大家都非常友善,她还被人奉承了三次。安妮让她唱歌,有人称赞她声音十分甜美。林肯少校问”那位水灵灵的美目小姑娘”是谁,莫法特先生坚持要和她跳舞,因为她”不躲懒、舞步轻快有力”,他很有风度地说。这一切都使她的心情十分愉快,不料,她后来不经意听到了几句闲话,情绪顿时一落千丈。那时她正坐在温室里面,等舞伴给她带冰块过来,突然听到花墙的另一面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她有多大?”“十六七岁吧,我想,”另一个声音答道。

“这将对那些姑娘们的其中一个大有好处,你说是吧?莎莉说他们现在关系很密切,老人挺宠爱他们。”“马奇太太早有计划,我敢说,而且一定马到功成,虽然这事早了一点,那姑娘显然还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莫法特太太说。

“她刚才撒了个小谎,好像真的知道纸条是她妈妈写的;鲜花送进来时还飞红了脸。可怜的人!如果她打扮得时髦一点,一定漂亮极了。你说如果我们提出借条裙子给她星期四穿,她会生气吗?”另一个声音问。

“她是有点傲气,但我不相信她会介意,因为那条邋遢的塔拉丹就是她的一切。她大可今天晚上把它撕破,那就有借口给她送条体面的了。”“走着瞧吧。我要特意为她邀请小劳伦斯,那我就有好戏看了。”这时梅格的舞伴走回来,看到她脸红耳赤,情绪相当激动。她确实是个傲气的姑娘,也幸亏如此,她才忍住了没有发作,虽然她对刚才听到的闲话感到又羞又气、十分厌恶;因为无论她多么天真无邪,也不至于不明白这种闲话的意思。这些话挥之不去,一直在她耳边纠缠:什么”马奇太太早有计划”,”撒了个小谎”,”邋遢的塔拉丹”,等等。她真想大哭一场,冲回家去倾诉苦恼,寻求忠告。无奈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只得强装笑脸。由于心情激动,她一点也没有露出破绽,没有人想象得出她心里正在翻江倒海。终于盼到人散灯灭,她静静躺在床上,千思百想,愤愤不平,一直弄得脑袋生痛,又洒下几滴清泪,凉丝丝地落在烧得赤热的脸颊上。那些没有恶意的无聊话为梅格开辟了一个新天地,把她一直以来孩子般生活着的纯真、平静的旧天地搅得涟漪阵阵。她和劳里天真无邪的友谊被无意听来的废话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对妈妈的信心也因以小人之心度人的莫法特太太”早有计划”几个字而产生了一点动摇;她原以为自己是穷人家的女儿,衣着简朴乃是无可非议的事情,所以一向知足,岂料这帮姑娘看到旧裙子就如同看到普天之下最大的灾难一样,滥发同情之心,她不禁也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一丝怀疑。

可怜的梅格一夜无眠,起床时眼皮沉重,心情极坏。她既怨自己的朋友无事生非,又愧自己不敢坦诚说出真相,以正视听。那天早上姑娘们全都慵慵懒懒,直到中午时分才提起劲头做毛线活。梅格马上意识到她的朋友们神色异常;她们待她更加敬重,对她的言谈十分关注,并且用十分好奇的眼光看着她。这一切令她既惊奇又得意,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贝儿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嗲声嗲气地说——“黛茜,亲爱的,我给你的朋友劳伦斯先生送了一份请帖,请他星期四过来。我们也想认识认识他,这可是特意为你而请的哟。”梅格红了脸,但她突然想捉弄一下这些姑娘们,于是装作一本正经地回答:“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恐怕他不会来。”“为什么,chérie?”贝儿小姐问。

“他太老了。”

“我的孩子,你说什么?他究竟有多大年纪?”卡莱拉小姐嚷道。

“差不多七十吧,我想,”梅格答道,假装数数打了多少针,拼命忍住笑。

“你这狡猾的家伙!我们指的当然是年青的那位,”贝儿小姐笑了,喊道。“哪里有什么年青人!劳里只是个小男孩。”姑娘们听到梅格这样形容自己的所谓“情人”,不禁互相使了古怪的眼色,梅格见状也笑了。

“和你年纪相仿,”南妮说。

“和我妹妹乔差不多年纪,我八月份就十七岁了,”梅格把头一仰,答道。

“他真棒,给你送鲜花,对吧?”不识趣的安妮还想试探下去。

“不错,他经常这样做,送给我们全家人,因为他们家里多的是,而我们又这么喜欢鲜花。我妈妈和劳伦斯是朋友,你们知道,两家孩子在一起玩是相当自然的事情。”梅格希望她们能够就此住口。

“显然黛茜还没有参加过社交,”卡莱拉小姐朝贝儿点点头说。

“是天真无邪得可以,”贝儿小姐耸耸肩说道。

“我准备出门给我家姑娘们买点东西;各位小姐要我捎点什么吗?”穿着一身镶边丝绸裙子的莫法特太太像头大笨象一样缓缓走进屋来,问道。

“不用费心了,夫人,”莎莉回答,”我星期四已经有一条粉红色的新丝绸裙子,不想要什么了。”“我也不——”梅格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确实想要几样东西,但是却得不到。

“你那天穿什么?”莎莉问。

“还是那条白色的旧裙子,要是我能把它补得能见人的话,昨晚可惜给撕破了。“梅格想尽量讲得自然一点,但却感到很不自在。

“为什么不捎信回家再要一条?”不善察颜观色的莎莉问。

“我只有这一条,”梅格好不容易才说出这话。

但莎莉仍然没有明白过来,她友好地惊叫起来:“只有那么一条?真好笑——”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因为贝儿赶紧朝她摇头,插进来友善地说——“这并没有什么好笑;她又不出去社交,要这么多衣服有什么用?即使你有一打,黛茜,也不必往家里要。我有一条漂亮的蓝色真丝裙子,我穿着嫌小了些,白白搁在一边,倒不如你来穿上,遂遂我的心意,好吗,亲爱的?”“谢谢你的好意,但如果你们不在意,我倒不在乎穿我的旧裙子,像我这样的小姑娘这样穿挺合适,”梅格说。

“请您一定让我把你打扮得气派一点。我喜欢这样做。装点一番后,你准是个标准的小美人。我要把你装扮好才让你见人,然后我们像参加舞会的灰姑娘和仙姑一样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贝儿用富有说服力的声调说。

梅格无法拒绝如此友好的提议,因为她很想看着自己打扮后是否会变成个”小美人”,于是点头同意,把原来对莫法特一家的不满抛诸脑后。

星期四晚上,贝儿把自己和女佣关在房里,两人合力把梅格变成一个绝代佳人。她们把她的头发烫曲,在她的颈脖和胳膊扑上一种香粉,在她的双唇抹上珊瑚色的唇膏,使它们显得更红,如果不是梅格反抗,霍丹斯还会加上”一点点胭脂“。她们把她裹进天蓝色的裙子里,裙子又紧又窄,她几乎透不过起来,领口开得极低,矜持的梅格对着镜子羞得红晕满脸。一套银丝首饰也被戴上了:手镯、项链、胸针、甚至耳环,因为霍丹斯用一条看不出来的粉红色丝线把它们系了起来。一丛点缀胸前的香水月季花蕾和一条花边褶带衬得梅格一双玉肩优美动人,一对高跟蓝色丝靴也使她的最后一道心愿得到满足。一条镶边手帕、一把羽毛扇和一束银枝礼花,终于把她打扮完毕。贝儿小姐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就像一个小姑娘在看一个刚刚打扮好的洋娃娃一样。

“小姐真charante,trèsjolie,不是吗?”霍丹斯为做作地拍手欢叫。

“出去让大家看看吧,”贝儿小姐一边说一边领梅格去见在房间里等着的姑娘们。

梅格拖着长裙跟在后面,裙子——有声,耳环一摇一晃,鬈发上下波动,心儿砰砰猛跳。刚才那面镜子已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是个”小美人”,她觉得似乎她的”好戏”真的已经开始了。朋友们热情洋溢,不断地称她为”小美人”,她站在那里,好像寓言里的寒鸦,尽情享受着自己借来的羽毛,起他人则像一班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趁我换衣裳,南妮,你教她怎样走步,别让她被裙子和法式高跟鞋绊倒。卡莱拉,你用银蝴蝶发夹把她左边的那绺长鬈发夹起来。你们谁也别弄糟了我这一手漂亮功夫,”贝儿说着匆匆走开,对自己的成功显得相当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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