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劳伦斯营地(2/2)
“对你来说是个好游戏,”乔低声反驳道。这回轮到她了。
“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弗雷德问,借此试探她是否诚实,因为他自己缺乏的正是这种品格。
“品性急躁。”
“你最希望什么?”劳里问。
“一对靴带。”乔一面揣测他的用意,一面挫败了他的目的。
“回答不老实;你必须说出你真正最希望什么。”“智慧;难道你不希望你可以给我吗,劳里?”她望着地那张失望的脸孔狡黠地一笑。
“你最敬慕男士什么品格?”莎莉问。
“勇敢真诚。”
“现在该我了,”弗雷德说道,他最后抽中了。
“我们来问问他,”劳里向乔耳语,乔点点头,立即问——“槌球比赛你有没有作弊?”“嗯,唔,有那么一点点。”“好!你的故事是不是取自《海狮》?”劳里问。
“有些是。”
“你是不是认为英国民族完美无瑕?”莎莉问。
“不这样认为我就惭愧死了。”
“真是条不折不扣的约翰牛。好了,莎莉小姐,该轮到你了,不必等抽签。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先折磨一下你的感情。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几分卖弄风情?“劳里说。乔则向弗雷德点点头,表示和解。
“好个鲁莽的小伙子!当然不是,”莎莉叫道,那种做作的神态说明事实恰恰相反。
“你最恨什么?”弗雷德问。
“蜘蛛和稻米布叮”
“你最喜欢什么?”乔问。
“跳舞和法国手套。”
“哦,我看-真言-是个无聊透顶的把戏;不如换个有意思的,我们玩-作者-来提神吧,”乔提议。
内德、弗兰克和小姑娘们也加入这个游戏,三个年长一点的则坐到另一边闲扯。凯特小姐又拿出她的写生本,梅格看着她画,布鲁克先生则躺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又不看。
“你画得真棒!真希望我也会画,”梅格说道,声音夹杂着仰慕和遗憾。
“那你为什么不学?我倒认为你有这方面的鉴赏力和才华,”凯特小姐礼貌地回答。
“我没有时间。”
“可能你妈妈希望你别有建树吧,我想,我妈妈也一样,但我悄悄学了几课,把我的才华证明给她看,她便同意我继续学了。你也一样可以跟自己的家庭教师悄悄学啊?”“我没有家庭教师。”“我倒忘了美国姑娘大多都上学堂,跟我们不一样。爸爸说,这些学校都很气派。我猜你上的是私立学校吧?”“我根本不上学。我自己便是个家庭教师。”“噢,是吗!”凯特小姐说,但她倒不如直说:“天啊,真丢人!”因为她的语气分明有这个意思。她脸上的神情使梅格涨红了脸,直懊悔自己刚才太坦诚。
布鲁克先生抬起头,机智地说道:“美国姑娘跟她们的祖先一样热爱独立,她们自食其力,并因此而受到敬重。”“噢,不错,她们这样做当然很好、很正当。我们也有不少体面高尚的年轻女士这样做,受雇于贵族阶层。因为,作为绅士的女儿,她们都很有教养和建树,你知道,”凯特小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说道,这话使梅格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使她的工作变得不但更加讨厌,而且更加丢人了。
“德文歌合你的心意吗,马奇小姐?”布鲁克先生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问道。
“哦,当然!那支歌优美极了,我十分感激替我翻译的那个人哩。”梅格阴云满布的脸孔在说话时又有了生气。
“你不会念德文吗?”凯特小姐惊讶地问。
“念得不大好。我父亲原来教我,但现在不在家,我独个儿进展不快,因为没有人纠正我的发音。”“不如现在就念一点;这里有一本席勒的《玛丽-斯图亚特》,还有一位愿意教你的家庭老师。”布鲁克先生把他的书放在她膝上,向她粲然一笑。
“这本书太难,我不敢试,”梅格说道。她十分感激,但在一位多才多艺的年轻女士面前又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先读几句来鼓励你,”凯特小姐说着把最优美的其中一段朗诵一遍,读得一字不差,但却毫无表情,十分呆板。
布鲁克先生听完后不置评论,凯特小姐把书交回梅格,梅格天真地说道:“我想这是诗歌。”“有些是。读读这段吧。”布鲁克先生把书翻到可怜的玛丽的挽歌一页,嘴角挂着一丝罕见的微笑。
梅格顺着她的新教师用来指点的长草叶羞涩地慢慢读下去。她的声调悦耳轻柔,那些生涩难读的字句不知不觉全变得如诗如歌。绿草叶一路指下去,把梅格带到悲泣哀怨的境界,她旋即忘掉了自己的听众,旁若无人地往下读,读到不幸的女王说的话时,声调带了一点哽咽。假使她当时看到了那对棕色眼睛,她一定会突然停下;但她没有抬头,这堂课于是得以圆满结束。
“精彩之极!”布鲁克先生待她停下来的时候说道。其实她读错了不少单词,但他忽略不提,俨然一副”愿意教”的模样。
凯特小姐带上眼镜,把眼前的小场面研究了一回,然后合上写生本,屈尊说道:“你的口音挺漂亮,日后可以做个伶俐的朗诵者。
我建议你学一学,因为德语对于教师来说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建树。我得去照看格莱丝,她在乱蹦乱跳呢。”凯蒂小姐说着慢慢走开了。又自言自语地耸耸肩。“我不可是来陪一个女家庭教师的,虽然她确实年轻貌美。这些美国佬真是怪人;劳里跟她们一起兴许会学坏了哩。”“我忘了英国人瞧不起女家庭教师,不像我们那样对待她们,”梅格望着凯特小姐远去的身影懊恼地说道。
“可悲的是,据我所知,男家庭教师在那边日子也不好过。
对于我们这行来说,再没有比美国更好的地方了,玛格丽特小姐。”布鲁克先生的样子显得如此满足如此快乐,梅格也不好意思再哀叹自己命苦了。
“那我真高兴我生活在美国。我不喜欢我的工作,不过我还是从中得到很大的满足,所以我不会抱怨;我只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喜欢教书。”“如果你有劳里这样的学生,我想你就会喜欢的。可惜我明年就要失去他了,”布鲁克先生边说边在草坪上猛劲戳洞。
“上大学,是吗?”梅格嘴里这样问,眼睛却在说:“那你自己呢?”“是的,该上大学了,因为他已准备好了;他一走,我就参军。部队需要我。”“我真高兴!“梅格叫道,”我也认为每个年青人都应该有这个心愿,虽然留在家里的母亲和姐妹们会感到难过。”她说着伤心起来。
“我没有母亲姐妹,在乎我死活的朋友也寥寥无几,”布鲁克先生有点苦涩地说道。他心不在焉地把蔫玫瑰放到戳好的洞里,把它像座小坟墓似地用土盖上。
“劳里和他爷爷就会十分在乎;如果万一你受了伤,我们也全会很难过的,”梅格真心地说。
“谢谢,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布鲁克先生振作起来,说道。
一语未毕,内德骑着那匹老马笨拙地走过来,在女士们面前炫耀他的骑术,于是天下大乱,这一天再也没有安宁。
“你喜欢骑马吗?”格莱丝问艾美。平时她俩刚刚和大家一起跟着内德绕田野跑一圈,这时站着在歇气。
“爱得不得了;我爸爸有钱那时候我姐姐梅格常常骑,但我们现在没有马了,只有-爱伦树。”“跟我说说,”爱伦树-是一头驴子吗?”格莱丝好奇地问。
“嘿,你不知道,乔爱马爱得发疯,我也一样,但我们没有马,只有一个旧横鞍。我们园子外头有一棵苹果树,长了一个漂亮的低树丫,乔便把马鞍放上去,在翘起处系上缰绳,我们什么时候来了兴致,便跳上-爱伦树。”“多有趣!”格莱丝笑了。”我家里有一匹小马,我几乎每天都和弗兰德和凯特一起去公园骑马;这是一种享受,因为我的朋友们也去,整个罗瓦都是绅士淑女们的身影。”“哎呀,多带劲!我希望能有一天到国外走走,但我宁愿去罗马,不去罗瓦,”艾美说。她根本不知道罗瓦是什么,也不愿向人请教。
坐在两个小姑娘后面的弗雷克听到了她们说话。看到生龙活虎般的小伙子们在做各种各样有趣的体操动作,他很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自己的拐杖。贝思正在收拾散乱一地的”作者”卡片,闻声抬起头来,羞怯而友好地问:“我想你累了吧;我能为你效劳吗?”“跟我说说话吧,求求你;一个人枯坐闷死了,”弗兰克回答。显然他在家里被悉心照料惯了。
对于胆小的贝思来说,即使让她发表拉丁语演说也不会比这更难受;但她现在无处可遁,乔不在身边挡驾,可怜的小伙子又眼巴巴地望着她,她于是勇敢地决心试一试。
“谈什么好呢?”她边收拾卡片边问,正要把卡片扎起来,却洒落了一半。
“嗯,我想听听板球、划艇和打猎这类事情,”弗兰克说道。他尚未懂得自己的兴趣应视身体状况而定。
“上帝!我该怎么办?我对这些一无所知,”贝思想,仓皇之间忘记了小伙子的不幸。她想引他说话,便说:“我从来没见过打猎,不过我猜你对它很在行。”“以前是;但我再也不能打猎了,我跳越一道该死的五栅门时弄伤了腿,再也不能骑马放猎狗了,”弗兰克长叹一声说。
贝思见状直恨自己粗心无知,说错了话。
“你们的鹿儿远比我们丑陋的水牛美丽,”她说道,转身望着大草原寻找灵感,很高兴自己曾读过一本乔十分喜欢的男孩子读物。
事实证明水牛具有镇静功能,而且十分中听。贝思一心一意要让弗兰克乐起来,心里早没有了自己。乔、梅格和艾美看到她竟和一个原来躲避不迭的可怕的男孩子谈得滔滔不绝,全都又惊又喜,贝思对此却全然不觉。
“好心的人儿!她怜悯他,所以对他好,”乔说道,从槌球场那边对着她微笑。
“我一向都说她是个小圣人,”梅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我很久都没有听弗兰克笑得这样开心了,”格莱丝对艾美说。平时她们正坐在一处,边谈论玩偶,边用橡果壳做茶具。
“我姐姐贝思是个-吹毛求疵-的姑娘,只要她愿意,”艾美对贝思的成功深感满意,说道。她的意思是”富有魅力”,不过因为格莱丝也不知道这两个词的确切意思,”吹毛求疵”听起来满入耳,而且留下了良好印象。
下午大家看了一场狐狸野鹅的即兴表演,又举行了一场槌球友谊比赛,不觉红日西沉,于是拆除帐篷,收拾盖篮,卸下三柱门,装上船只,全班人马乘着船儿沿河漂流,一面放声高歌。内德动了情,用柔和的颤音唱起一首小夜曲,只听他唱那忧郁的迭句——孤独,孤独,啊!哦,孤独,又唱歌词——我们正当青春妙龄,各自怀有一颗善感的心,呵,为什么要拉开如此冷漠的距离?
他望着梅格,没精打彩的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梅格忍不住扑哧一笑,把他的歌打断了。
“你怎能对我这样无情?”他咕哝道,声音湮没在众人活泼的歌声里,”你一整天都和那个正儿八经的英国女人混在一起,这会儿又让我过不去。”“我并非有意,只是你怪模怪样的,我实在忍不住,”梅格答道,把他第一部分的责备略过不提。说真的她整天都在躲他,因为她对莫法特家的晚会以及后来的闲话记忆犹新。
内德生了气,转头向莎莉寻求安慰,他使着小性子说道:“你说这姑娘是不是一点风情也不懂?”“半点也不懂,不过她是个可人儿,”莎莉回答,虽然坦白了朋友的缺点,但却维护了朋友。
“总之不是个中吃的果仁儿。”内德想说句俏皮话,无奈初出茅庐的年青人功力未到,难免弄巧成拙。
这班小队伍齐集在草坪上告别,诚挚地互道晚安,又互相说再见,因为沃恩姐弟们还要去加拿大。当四姐妹穿过花园回家时,凯特小姐在后面望着她们,说:“尽管美国姑娘感情外露,但一旦你了解了她们,便知道她们十分迷人。”这时她已收起了那副居高临下的腔调。
“我完全同意,”布鲁克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