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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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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您却从没想过给自己买双靴子?”

“没有,您提起这一点,我才觉得有点奇怪,但我确实从没想过可以用偷来的钱买那些东西。”

“所以您的钱都花在哪儿了呢?”

“我给了朋友埃斯皮拉一家两百比索,用于购买蓄电池,建立一个小型电铸实验室,生产铜铸的玫瑰花,那是……”

“我知道那个……”

“我跟他讲过。”“占星家”解释道。

“另外那四百比索呢?”

“我不知道……被我花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现在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没人能借钱给您?……”

“没有。十天前我问巴尔素特借钱,他是我妻子的一个亲戚。但他说没办法借钱给我……”

“所以您会被关进监狱?”

“是的……”

“占星家”转向皮条客,说道:

“您知道我有一千比索。那是我项目经费的全部。埃尔多萨因,我可以给您三百比索。但我的朋友,您怎么会做这种事啊?!……”

埃尔多萨因突然转向哈夫纳,大声喊道:

“是因为痛苦啊,您知道吗?……该死的痛苦把人拖下深渊……”

“什么意思?”“皮条客”打断他道。

“我是说痛苦。一个人偷窃、做蠢事,都是源自痛苦。您走在金色太阳照耀下的街道,那太阳像瘟疫一般……当然。您一定有过那样的感受。钱包里装着五千比索,却依然感到悲哀。突然,一个小小的念头让您想到偷窃。当天晚上您因为兴奋而无法入眠。过了几天,您颤颤巍巍地实施了偷窃的方案,一切都很顺利,于是您不得不继续……和您想要自杀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当他说出最后这句话时,哈夫纳陷进扶手椅里,用双手抚摸着膝盖。“占星家”想要让埃尔多萨因住口,但却没能成功,他继续说道:

“是的,和您想要自杀时的情形一样。我想象过许多次。您一定是做皮条客做得厌倦了。啊!您不知道我多么想要认识您!我对自己说:他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皮条客。在成千上万个以女人为生的男人中,当然会有一个像您这样的人。您问我是否感到偷窃的快感。而您呢?您感到做皮条客的快感吗?告诉我:您从中获得快感吗?……啊,这都是什么鬼!我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自己辩解,知道吗?我需要的是钱,不是言语。”

埃尔多萨因站了起来,此刻他全身颤抖,手指紧紧捏着帽檐。他愤怒地看着“占星家”,“占星家”的帽子遮住了地图上的堪萨斯州。他又看向“皮条客”。“皮条客”将双手插进裤腰里,再次在绿丝绒的扶手椅里调整了一番坐姿,用圆润的手撑着脸颊,露出狡黠的微笑,平静地说道:

“朋友,坐下来,我会给您六百比索。”

埃尔多萨因的双臂颤抖起来。接着,他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皮条客”。“皮条客”重复他刚刚说的话。

“朋友,您要相信我,坐下来吧。我会给您六百比索。男人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吗?!”

埃尔多萨因不知道该说什么。当野猪头经理在书桌旁对他说他可以离开了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悲哀,此刻,同样的悲哀再次将他包围。这样看来,生活并没那么糟糕!

“这样吧,”“占星家”说,“我给他三百比索,您给他另外三百比索。”

“不,”哈夫纳说,“您需要那笔钱。而我则不需要。我有三个女人为我挣钱,”他转向埃尔多萨因,继续说,“朋友,您看到了吧,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您满意吗?”

他带着嘲讽冷静地说道,犹如一个精通大自然规律的农夫,知道即使在最复杂麻烦的情形下也能找到解决办法。埃尔多萨因突然闻到蔷薇浓郁的香味,听见从半开着的窗户传来的水龙头滴在桶里的声音。窗外,小径在晚霞中蜿蜒,鸟儿压弯了石榴树点缀着绯红色星型的枝干。

“皮条客”的目光中再次闪烁着居心叵测的火花。他一边眉毛翘得比另一边更高,等待着埃尔多萨因狂喜的爆发。然而他的期望落了空,接着,他问道:

“您这样生活了很长时间了?……”

“是的,很久了。”

“您记得我曾经告诉过您——尽管您什么也没对我说过——不能继续这样生活吗?”“占星家”打断道。

“记得,但我不想谈这件事。我不知道……人们不会对最信任的人讲述那些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明白的事。”

“您什么时候需要还那笔钱?”

“明天。”

“好,那我给您一张支票。您明天早上去把支票兑现。”

哈夫纳走向书桌,从口袋里拿出支票簿,果断地写下数目,然后签字。

在那一分钟的时间里,埃尔多萨因一动不动,仿佛在梦境里一样失去了知觉。后来,他记起这件事,更加确定在某些情况下,生命中浸满了预知的宿命。

“拿着,朋友。”

埃尔多萨因接过支票,看也没看就对折了两下,装进衣兜里。这一切不过是一分钟的事。整件事比小说还要荒谬,尽管站在那里的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分钟前,他还欠着六百比索零七分。现在他一分钱也不欠了,而这件怪事由“皮条客”的一个动作就完成了。这件事与日常逻辑完全不同,然而,事情却自然发生了。他想要说什么。他再次打量那个蜷在破旧的丝绒扶手椅里的男人的面孔。此刻,左轮手枪在灰色外套下面凸起,哈夫纳用三根指甲闪烁的手指头支撑着泛蓝的脸颊。他想要向“皮条客”道谢,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皮条客”明白了他的意图,转向坐在书桌旁一张凳子上的“占星家”,说道:

“因此,您要创建的社会的基准之一是顺从?……”

“以及工业化。我们需要黄金来捕获人们的心。宗教和骑士神秘主义都是这样的,我们也必须得建立工业神秘主义。要让人们觉得管理高炉是与在过去发现新大陆同样美妙的事。在那个社会中,我培养的政治家将会通过工业来获得幸福。革命者既精通印布机系统,又懂得为钢铁消磁。正因如此,我在认识埃尔多萨因时,就非常看重他。他和我关注同样的问题。您记得我们俩多少次聊起共同的想法吗?创造一个伟大的、高尚的、坚强的人,他能统治民众,向民众展示基于科学的未来。否则,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实现社会革命吗?今天的领袖必须是精通一切的人。我们将创造这个智慧的原则。我们的社会将需要创造传奇,并将它传播。与一个政客相比,福特或爱迪生发起革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得多。您认为未来的独裁者将会是军人吗?当然不是。在工业家面前,军人一毛不值。他也许会成为工业家的工具,但仅此而已。仅此而已。未来的独裁者将会是石油大王、钢铁大王、小麦大王。我们将通过我们的社会为之做准备。我们需要让民众熟悉掌握我们的理论。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需要细致地研究宣传。利用学生们。美化科学,将科学带到人们身边,然后……”

“我要走了。”埃尔多萨因说。

他正准备跟哈夫纳告别,哈夫纳却对他说道:

“我跟您一起走。”

“稍等一下,我有句话跟您说。”

“占星家”

和皮条客出去了一会儿,然后走回来。在面朝田野的门口告辞时,埃尔多萨因转头看向那个巨大的男人,男人挥着手臂,冲他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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