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2)
当面被这样责难,雄大有些语无伦次了。
由佳里立即直言不讳道:
“不过,这可是对方提出会把诚意落到实处,说的不就是拿钱这回事吗?”
话是没错的。面对着赤裸裸的现实言论,良多的话听来就显得冠冕堂皇了。
“就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对吧。”
雄大随即附和由佳里。
良多思忖了一会儿,眼睛却紧盯着由佳里。
“你那边可有相熟的律师?既然说到赔偿金,我想就有必要请律师了。”
绿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听着良多说话。这是良多想要占据上风时的语气。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对被由佳里说得哑口无言的回击。
由佳里和雄大都默不作声。良多的计划成功了。
“那么,律师的事就交给我吧,如何?大学同年级的校友有个关系还不错的。”
良多这炫耀般的言语充斥着挑衅的意味。雄大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盯着由佳里的侧脸看。由佳里没看雄大,两眼直视着良多。
“那就,拜托了。”
由佳里低下头,雄大也跟着一块低下头去。
良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爸爸——”耳边传来呼喊声。
朝孩子们的方向望去,只见琉晴正在招呼父亲,大幅摆动着手。
“好嘞——”
雄大像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终于能摆脱这尴尬气氛一般,十分来劲地大力挥手回应着。他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剩下的可乐,一边打着嗝一边朝孩子们所在之处跑去。
良多注视着雄大喝过的可乐吸管,与琉晴的一样,吸管被咬到变形。那杯子周围果然也是被撒下的残渣弄得一片狼藉。这就与血缘无关了,而是受环境影响,良多不禁苦笑起来。
“我去打个电话。”良多起身离开,打算给律师朋友打个电话。必须先取得主动权,既然要做,自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只有他一个和我们长得不像。”
坐在旁边座位的由佳里一边看着孩子们和雄大玩耍,一边失神地低声说道。
绿没法回答她。
“没想到啊……会是这样……”
听了由佳里这话,绿也点点头。
“嘴巴毒的朋友啊,还说过我‘你这是找野男人了吧’。我那时还想,这话也说得太缺德了,可就算这样我也没发觉他不是我的孩子。做母亲的,反倒是最看不清啊。”
由佳里这话说得粗野露骨,绿却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是啊。”
由佳里和绿对视了一眼。由佳里那美丽的瞳仁中闪动着哀伤的神色。
由佳里从包里拿出笔,在餐巾纸上飞快地写起来。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有些事是只有做母亲的才知道的,对吧?”
由佳里似乎有些顾忌良多,把声音压得很低。
“谢谢。”
绿确认了一遍餐巾纸上的数字,随后把它折好收进包里。
这时孩子们玩耍的方向传来很大的动静,是琉晴。庆多正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站在琉晴面前,似乎是琉晴从庆多那儿抢走了一个大球。琉晴又跑回桌边,把大和喝剩下的果汁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喂,琉!为什么要抢庆多的球?揍你啊!”
由佳里刚抬起手,琉晴已经像小老鼠一般灵活地逃跑了。
“我一直觉得性格强势这点是随我的。”
由佳里又感叹了一句。
绿却一直在关注庆多。就算被人抢走球也毫不还手的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也一直觉得庆多懦弱的性格是像我的。”绿也在心中默念着,却并没说出口。
因为良多已经打完电话,回到座位了。
只两个小时,孩子们已经玩成一团了。性情野蛮的琉晴也渐渐地把老实得过了头、完全不懂反抗的庆多当成弟弟来看,开始保护起他来。这之后就再也没吵过架,大和和美结起了点小摩擦哭闹起来时,庆多还忙着安慰,俨然是一派兄慈弟恭的温馨场景。
雄大一心一意陪孩子们玩了约莫一个小时,已经是汗流浃背。庆多看起来也已经完全向雄大敞开了心扉,已经开始模仿起雄大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oh, od)”(哦,我的天啊)。
行至停车场时,雄大把揣在口袋里的零食递给庆多,说道:“路上挺远的,拿着车上吃。”
良多看着这一幕,暗自叹了口气。这正是用医院名义报销的发票买的那些零食。
把已经睡熟的大和放到货车上之后,斋木一家也坐了上去。野野宫一家送斋木一家先走。
坐在驾驶座上的雄大朝庆多做了个“志村健的啊嘤”[2]的动作,逗得庆多哈哈大笑。副驾驶上由佳里把手指贴在耳朵上,朝绿打了一个“给我电话”的手势。
车子一开走,良多马上就问绿:
“是说给她打电话?”
“她说有情况可以跟她商量。”
良多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商量?凭什么要让她这般居高临下指手画脚?你也稍微争点气啊。说不定以后会大战一场。”
“大战一场?”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词,绿反问道。
“嗯,我有个想法。”
良多却不肯再多说。若是现在刨根问底,他又该烦躁了,绿便在这时选择了沉默。
但是,不安的情绪却在心中卷起了旋涡。
第二天是周日,良多虽然去公司上班,午休时却中途离开,去拜访了朋友的办公室。这位朋友是大学期间搞社团时一起组建乐队的男同学,名叫铃本,如今是一名律师,就职于一家叫铃本法律事务所的律师事务所。事务所位于市中心最高档地段的一栋大楼里。铃本是一名能干的律师,已经小有名气,如有案件发生,还时不时能看到他作为解说人在电视里露脸。
虽然良多已经正式委托他为谈判代理人,不过,今天却是为了新的委托临时来访。尽管提前就电话预约了时间,良多还是在会客室等了大约二十分钟。
若换作平时,良多只怕早已愤然拂袖离去了。不过铃本算是唯一一个将大学交情延续到现在的老朋友。虽说如此,两人也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面了。
铃本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一边出现在会客室。
“哎呀,刚才突然有点急事不得不紧急召开记者招待会。”
送到当红律师这里的案子有不少是能成为新闻话题的大案子。铃本体格健硕,身材修长,是个清朗、俊逸的美男子。学生时代,聚到乐队专场的“粉丝”,都是冲着良多和铃本二人去的。
“对不住啊,你这么忙。”
良多对铃本很是客气。
铃本在良多对面坐下,一边摆手表示没事,一边把拿在手里的营养补充类的果冻饮料往嘴里送。看起来他都挤不出时间慢慢享受午餐。
“我这边正在按照原计划谈判呢。今天还打了个电话,不过那个叫织间的律师,根本不行啊,估计平时就受理债务整理吧,完全没法沟通。”
良多一边赔着笑脸一边垂首道:
“让你受累啦。”
铃本一笑置之,良多便开始切入正题。
“今天要跟你商量的,倒不是说官司那边。事实上我正在考虑,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两个孩子都争取过来……”
铃本似乎很吃惊,却面不改色。一直以来熟人中就数他最为少年老成,稳重过人,似乎律师这职业特性更强化了这一特质。
“你想的事可真不得了啊。”
能让铃本都说出这番话,良多很有满足感。
“不过,事到如今,你还能当好对方那个孩子的父亲吗?”
铃本自己有一个上中学二年级的儿子和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女儿。他说这话,自有其分量。
“这个嘛,我想姑且还是先把他放在身边。毕竟血缘相通,总会有办法的。”
铃本的脸上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血缘啊。真意外呀,你还挺老套的。”
被铃本这么一说,良多的面色有些不悦。
“不是什么新套、老套的问题,所谓父子,不就是如此吗?”
他这么一说,铃本的笑意更浓了。
“说的就是你这想法老套啊。不过,你从前就有‘恋父情结’。”
虽然很想反驳,但良多并没有出声。从认识以来,他们俩一旦出现争论的情况皆是以铃本的胜利告终。良多吐出两个字,这是他唯一能对铃本的回击。
“笨蛋。”
铃本用鼻子哼地一笑。
良多摊开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
“我调查了一下,似乎在英国如果行政机关认为父母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就可以把孩子带走收留呢。”
铃本摇摇头。
“不尽然。那指的是父母吸毒成瘾,或者母亲反复在家卖淫那类案件。”
“这家人,母亲很容易发火,动辄打孩子。父亲也没个正经工作,整日在家闲混……”
“不行,这种程度是行不通的,算不上虐待。亲权是很强大的。”
良多却不以为然。
“我是不介意花上适当的一笔钱去争取的,只要对方肯接受。”
“恐怕不会接受吧,不强行交换不也挺好吗?”
良多打断铃本的话,继续说道:
“先提一下试试总没关系吧?我找个合适的时机。”
铃本似乎已放弃说服他了,叹息着点点头。
“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啊。的确,我也没有权利阻止你这么做。”
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良多,铃本无奈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说呢……首先还是劝你先把跟医院这场仗打好。作为律师来说,我还是希望你能跟那家人携手合作,一起打赢这场民事诉讼。”
良多把铃本这番话当作同意他的提议了。要论雄辩自己可能赢不了铃本,不过良多有的是行动力。就算是过于强硬,但这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
之后就是时机的问题了,良多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