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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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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进我们的店门,我就看出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流绅士。你父亲是个专业人士吧?”

“他是个医生。”

“凡是专业人士,你总能马上认出来。他们身上总有一些不寻常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一看就知道了。”

他们一块儿从车站出来,朝前走去。

“嘿,我想请你再陪我去看一场戏。”他说。

“我无所谓。”她说。

“你就不能说一声你很想去吗?”

“为什么要那么说?”

“没有关系。咱们定个日子。星期六晚上你看行不行?”

“行。”

他们又做了进一步的安排,接着不知不觉地已来到米尔德丽德所住的那条街的拐角上。她朝菲利普伸出手来,菲利普握住了。

“嘿,我真想就叫你米尔德丽德。”

“要是你喜欢,就这么叫吧,我不在乎。”

“你也叫我菲利普,好吗?”

“要是我想得起来的话,我就这么叫你。但是称你凯里先生似乎更自然些。”

菲利普轻轻把她朝自己的身边拉去,但是她却往后一仰。

“你要干什么?”

“难道你不愿在分手之前亲我一下?”他低声说。

“你真放肆!”她说。

米尔德丽德猛地把手抽回,匆匆地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菲利普买好了星期六晚上的戏票。那天不是米尔德丽德早下班的日子,因此她没时间赶回家去更衣,但她打算早上随身带件外套,下了班就在店里匆匆换上。要是碰上女经理心情好,说不定会让米尔德丽德在七点钟就下班。菲利普答应七点一刻就开始在点心店外面等候。他焦急不安地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因为他觉得看完戏后,在搭乘马车从戏院去火车站的途中,米尔德丽德会让他吻一下的。这种交通工具为男人伸手搂住姑娘的腰肢提供了各种便利(这是马车比现今的出租汽车优越的地方);光凭这种乐趣,晚上看戏的花销就也值了。

可是到了星期六下午,就在菲利普进店吃茶点、想进一步确定晚上的约会时,碰上了那个蓄漂亮小胡子的男人从店里走出来。菲利普现在知道他叫米勒,是一个入了英国籍的德国人,已经在英国住了好多年,连自己的名字也英国化了。菲利普以前听过他说话,尽管他说的英语流利、自然,但是语调仍跟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不大一样。菲利普知道他正在跟米尔德丽德调情,因此对他十分妒忌,但是看到米尔德丽德生性冷淡,他感到几分慰藉,而另一方面又有些苦恼。他心里暗想,既然米尔德丽德不易动情,他的对手的境况就也不会比他强。不过这会儿,菲利普的心直往下沉,因为他立刻想到,米勒的突然出现可能会影响他几天来所热切盼望的这次出游。他走进店门,心里忐忑不安。那个女招待走到他跟前,问他要些什么茶点,不一会儿就端来了。

“十分抱歉,”她说,脸上确实露出几分难过的神情,“今天晚上我实在去不成了。”

“为什么?”菲利普说。

“别为这点儿事就铁板着脸,”她笑着说,“这又不是我的过错。我姨妈昨晚病倒了,今晚又遇上女仆放假,所以我得留在家里陪她。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对吧?”

“没关系。让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你已买好票了,浪费了多可惜。”

菲利普从口袋里掏出戏票,有意把票子撕了。

“你这是干什么?”

“你该不会认为我独自想去看那种糟不可言的音乐喜剧?我只是为了你才坐在那儿。”

“即便你当真想送我回家,我也不要你送。”

“你已经另有安排了。”

“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就像世上所有别的男人一样自私,光想到自己。我姨妈身子不舒服,总不能怪我吧。”

米尔德丽德迅速开好账单,转身走开了。菲利普太不了解女人,否则他就会明白,就算是她们的谎言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你也得表示相信。他打定主意,非要守在点心店外面,看看米尔德丽德是否真的跟那个德国人一起出去。他有一种不幸的爱好,凡事都想搞得确实无误。到了七点钟的光景,菲利普待在点心店对面的人行道上,四处寻找米勒,却不见他的踪影。过了不到十分钟,米尔德丽德从店里出来了,她身披斗篷,头上裹着披巾,打扮得就跟菲利普那天带她上沙夫茨伯里戏院时一样。眼下她显然不是回家。菲利普来不及躲避,被米尔德丽德看到了。她先是一怔,随后径直朝他走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说。

“透透空气。”菲利普回答说。

“你在暗中监视我,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呢。”

“你以为正人君子会对你这样的人发生兴趣?”菲利普嘟囔道。

他心中的怒火实在按捺不住,就使情况变得更糟了。他要像米尔德丽德对待自己那样,也狠狠地伤害一下她的感情。

“我想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改变主意。我又不是非得跟你出去不可。告诉你,现在我要回家去了,我不想受到跟踪,遭到监视。”

“你今天见到米勒了吗?”

“那不关你的事。实际上我并没见到他,因此你又错了。”

“今天下午我见到他了。我走进店门时,他正好走出来。”

“噢,就算他来过了又怎么样?要是我愿意,我完全可以跟他一起出去,对不对?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说的。”

“他让你久等了,是吗?”

“哟,我宁愿等他,也不愿意要你等我。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吧。现在你还是回家去吧,以后少管闲事。”

菲利普的情绪突然变了,满腔怒火化为一片绝望,说话时连声音也发抖了。

“嘿,别对我这么无情无义,米尔德丽德。你知道我十分喜欢你。我想我是一心一意地爱着你。难道你还不肯回心转意吗?我迫不及待地盼着今晚的到来。你瞧,他没来。其实他压根儿就不把你放在心上。跟我一起去吃饭好吗?我再去买两张戏票,你愿意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告诉你,我不愿意。你再怎么说也没用。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而我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改变。”

菲利普望了她一会儿,心如刀割似的难受。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他们身旁匆匆走过,街上的马车和公共汽车川流不息,发出一阵阵喧嚣声。他发现米尔德丽德正在那儿四处张望。她生怕看不见夹在人群中间的米勒。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菲利普呻·吟着说,“太低三下四了。如果我现在走了,就再也不会来找你。除非你今晚跟我走,否则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似乎以为这样就会把我吓倒。实话对你说吧,你不在我跟前,只有清净。”

“那好,再见吧。”

菲利普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开了,他步子很慢,一心希望米尔德丽德会把他叫回去。走到下一根路灯杆,他收住脚步,回头察看,以为她也许会招手唤他回去——他愿意忘记一切,预备忍受任何屈辱——然而她早已转身走了,显然,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菲利普这才明白,米尔德丽德很高兴能把他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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