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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三、Immanis pecoris custos,immanior pes(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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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拉丁文,怪兽的牧人自己更怪(“怪兽”指那些钟,“牧人”指卡席莫多)。

却说,一四八二年的卡席莫多已经长大成人,经养父克洛德·弗罗洛的保举,当圣母院的敲钟人已经有年。而弗罗洛也经恩主路易·德·博蒙的保举,当上了若萨的副主教;博蒙则于一四七二年在吉约墨·夏提埃去世之后,经恩主奥利维埃·公鹿(由于上帝恩佑,他是路易十一的御前理发师)的保举,继任为巴黎主教。

卡席莫多就这样成了圣母院的钟夫。

岁月流逝,这个打钟人同主教堂结成了难以形容的难解难分的缘分。来历不明,兼以形体丑陋,这样的双重厄运使他永远与世隔绝,可怜的不幸人自幼就囚禁在这双重不可逾越的桎梏之中,已经习惯于对收养他而加以庇佑的宗教墙垣以外的世界一无所见。随着他成长发育,圣母院对于他,已经相继成为卵、巢、家、祖国、宇宙。

确实,在这个活东西和这座建筑物之间存在着某种先定的神秘和谐。还在童稚之年,当他歪歪倒倒、一蹦一跳,拖曳着身躯,在它的穹隆黑暗之中行走的时候,他那人脸兽躯就仿佛真是一条天然爬行动物,匍匐蠕动在罗曼式斗拱投下了那么许多希奇古怪阴影的、潮湿阴暗的石板地面上。

而后,当他第一次下意识地抓住钟楼上的绳索,吊在上面,把大钟摇响起来的时候,他的养父克洛德的感觉,就仿佛是看见有个孩子舌头终于松开了,开始说话了。

就这样,始终顺应主教堂的模式而渐渐发育成长,在主教堂里生活、睡觉,几乎足不出户,随时承受着它那神秘的压力,他终于酷似主教堂了,镶嵌在它里面,可以说已经成为它的一个组成部分了。他那躯体突出的一个个棱角——请允许我这样修辞——正好嵌合在这座建筑物凹进去的一个个角落里。他似乎不仅仅是它的住客,而且是它的天然内涵。差不多可以说,他以它为形状,正如蜗牛以其壳为形状。它是他的寓所、洞穴、躯壳。古老教堂和他之间本能上的息息相通,是那样深沉,有那么多的磁性亲和力、物质亲和力,使得他紧紧粘附于它,在某种程度上犹如乌龟之粘附于龟壳。凸凹不平的主教堂就是他的甲壳。

无需提醒读者,请诸位不要从字面上理解我们在这里不得不使用的修辞说法。使用这些,无非是表达一个人和一座建筑物之间奇特、匀称、直接、宛若同体的结合。同时也不必赘言,在这样长期、这样密切的共居之中,他对整个主教堂已经是多么熟悉。这座寓所也就是他自己所固有的。其中没有一个深处卡席莫多没有进去过,没有一个高处他没有爬上去过。他曾经多次仅仅抓住雕塑物的突出部分,攀缘那升起数级的正面。常常可以看见他像一只爬行在笔立的墙壁上的壁虎,在两座钟楼上攀登。这两尊双生的巨岸建筑物,那样巍峨,那样迫人,那样可畏,他爬上去并不觉得头晕目眩,不感到恐怖,也不惊呆得摇晃不已。看见这两座钟楼那样听从他的摆布,那样容易攀登,你会觉得他已经把它们驯服了。在这伟岸主教堂的各个悬岩峭壁中间时常跳跃、攀登、嬉戏,他就或多或少变成了猿猴、羚羊,又像是意大利南部海边的孩子,会走之前就会游泳,十分幼小就跟大海玩耍。

不仅如此,不单单他的身体似乎已经按照主教堂的模样塑造成型,就是他的灵魂也是这样。这个灵魂是怎样的状态呢?他的灵魂,在这样扭结的外囊之下,在这样狂野的生命之中,形成了怎样的褶皱,构成了怎样的形状呢?这是很难说清楚的。卡席莫多天生独眼、驼背、跛足。克洛德·弗罗洛好不容易,以极大的耐性才教会他说话。然而,注定的厄运紧迫着这可怜的弃婴。圣母院打钟人在十四岁上又得了一个残疾:钟声震破了他的耳膜,他聋了,这下子可就一应俱全了。造化本来为他向外界敞开的唯一门户,从此猛然永远关闭。

这样一关闭,就截断了那仍然渗透卡席莫多灵魂的唯一欢乐的光明。这个灵魂从此坠入无边的黑夜。这苦命人的忧伤也就如同他的畸形一般不可治疗、登峰造极了。不仅如此,耳朵一聋,他也就在某种程度上哑了。因为,为了不让别人讥笑,他从发现自己聋了的时候起,就坚决决定沉默不语,只在自己一人时才间或打破沉默。他的舌头,克洛德·弗罗洛费了很大气力才松开来的,现在他自己自愿重新扎结起来。因此,偶尔迫不得已只好讲话的时候,他的舌头已经麻木,显得笨拙,就像一扇门的铰链已经锈了。

假如我们现在试行透过卡席莫多的坚硬厚皮去深究他的灵魂,假如我们能够探测他那畸形的身体结构的最深处,假如我们有办法打起火把去看看他那些不透明的器官的背后,测度这个浑浊生灵的黑暗内里,探明其中的幽暗角落和离奇死胡同,突然以强烈光芒照亮他那被束缚在兽穴深底的心灵,我们大概可以发现这不幸的灵魂处于某种可怜的发育受阻塞的佝偻状态,就像威尼斯铅矿里的囚徒,石头矿坑太低太短犹如匣子,迫使这些矿工弯成两半截以至迅速衰老。

身体畸形,精神必定萎缩。卡席莫多简直感觉不到还会有什么灵魂按照他的模样塑成,在他身体里面盲目活动。外界事物的印象先得大大折射一番,才能达到他的思想。他的脑子是一种特殊的介质:思想只要是通过去,出来的时候无一不面目全非。经过这番曲折之后的反射,势所必然,都是杂乱无章、偏离正道的。

由此产生了无数视觉上的幻影,判断上的乖异,思想胡乱游荡,而不断逸出常轨,有时疯狂,有时愚騃。

机体结构既然注定如此,第一个后果就是他对物体投射的目光受到扰乱。他对事物几乎接受不到任何立即的知觉。外部世界在他看来似乎比我们要远得多。

他的不幸,第二个后果就是使他变得很坏。

他确实很坏,因为他性情狂野,而他的狂野是由于他的丑陋。他的天性一如我们的天性,也有其逻辑。

他的力气发育得那样异乎寻常,也是他坏的一个原因。as puer robt(27),霍布斯这样说。

(27)拉丁文,坏孩子必定身强力壮。

不过,也得为他说句公道话:邪恶也许不是他天生固有的。自从他第一步踏入人间,他就感觉到,而后看见自己被大家嘲笑、斥责、排斥。人们的言语,在他听来,无一不是揶揄或者诅咒。他长大起来,发现自己周围只有仇恨。他把这个仇恨接了过来;他也沾染上这普遍的邪恶;他拾起了人家用来伤害他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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