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四、Lasciate ogni speranza(16) · 1(2/2)
教士以沉浊的声音又说:
“您准备好了?”
“什么?”
“去死。”
“啊!马上?”她说。
“明天。”
她原来已经高兴得把头扬起来,这下子又低垂到胸前。
她喃喃自语:“还早着哩!何不就今天呢?”
“这么说,您很不幸?”沉默了一会,教士说。
“我很冷,”她回答。
她两手握住两脚,——这是发冷的不幸者惯有的动作,我们已经看见罗朗塔楼的隐修女做过这个动作。同时,她的牙齿直打战。
教士似乎在从风帽底下用目光扫视四周。
“没有光!没有火!泡在水里!可怕!”
“是的,”她回答,惶惶不安——这是灾祸给予她的习惯。她说:“白昼是属于一切人的,为什么只给我黑夜?”
教士又沉默了一会,说道:“您知道您是为了什么搞到这里来的吗?”
“我想我原来是知道的,”她说,瘦削的手指摸摸眉头,仿佛是帮助自己回忆:“可是我现在不知道了。”
忽地她哭了起来,像个孩子。
“我要出去,先生。我冷,我害怕,还有小动物在我浑身上下爬。”
“好,跟我走!”
说着,教士拽住她的胳臂。不幸的姑娘本来连心肝五脏都冻成了冰,可是这只手给她的感觉却还要冰凉。
她低声自语:“啊!这是死神的寒冷彻骨的手。”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教士掀起风帽。她一看,原来是长期以来一直追逼着她的那张阴险的脸,是在法路岱店里她看见出现在她所爱的孚比斯头上的那恶魔的头,是她最后看见在一把匕首旁边闪烁的眼睛。
这个魔影一向是她命中的克星,这样迫害着她,灾祸接踵而至,使她经受酷刑。她一看见,顿时从麻木状态惊醒。她仿佛觉得厚厚掩盖了她的记忆的那重帷幕撕碎了。她那阴森悲惨的遭遇的一切细节,从法路岱店里黑夜的一幕直至她在小塔刑庭被判处死刑,猛然一下子出现在她的眼前,不再像先前那样模糊混乱,而是清清楚楚,一无遮掩,确确实实,剧烈悸动,令人恐怖。这些回忆原已几乎遗忘,差不多已被过度的痛苦淹没,她眼前现在出现的这个阴沉形象使它们忽然复活了,仿佛用隐写墨水写在白纸上的字迹用火一烤就忽然清清楚楚地显现了。她觉得,她心上的一切创伤又裂开了,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