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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过去的声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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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的星期四,我不值班,中午以前起身,出去吃午饭之后看场电影。片子很无聊,看到一半我就离席,在车站前打电话去岩先生的家。因我想起昨晚你说:“我家的真一发高烧,将近四十度,一直在睡。”于是打算去府上打搅一下,探望真一。

接电话的是尊夫人。

“十分钟前警署来电,外子冲出门去了。听说发生绑票案……村川先生,他们应该也打了去你的宿舍才对。”

我大吃一惊,准备挂断电话时,尊夫人又说:

“真一的热度又提高了。村川先生,麻烦你叫岩本打电话回来……人家孩子的性命固然重要,自己的孩子也在生命的边界上徘徊啊!”

尊夫人的声音带着怨恨的成分比悲哀还多。

我挂断电话后,不回宿舍,直接搭计程车去警署,立刻成为特别搜査总部的一员,跟岩先生携手开始搜査活动。我们在山藤家附近到处査访时,我才想起而把尊夫人的话转吿你。

“没事的。只要叫医生就行了。”

你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毕竟不放心,打电话回家去。

“医生刚刚到,说晚上会降一点热度……”

你好像安心下来,然后解释一番似的避开我的视线。大概怕我看到你脸上流露一个父亲的心态吧!

“怎么回事?”

“什么?”

“刑警也是人。岩先生是刑警,更重要的你是真一君的父亲呀。何必向我隐瞒呢?若是担心真一,何妨堂堂正正的显示父亲的脸孔?不会有人埋怨你的。”

“不,这是我自己的问题。真一又不是犯罪……”

你如此喃语一番,把我抛在后头,独自走向警署。望着小巷里酒吧的霓虹灯照在你那肩膀往左倾斜的背影,我觉得你比谁都担心真一君,虽然口头上那样说。

“不管怎样,别人的孩子性命优先。”

课长发出强硬策略时,岩先生罕有地表示反对意见。你要以刑警的身份保护一个名叫山藤一彦的小孩子,但是不能守在发高烧的真一君身边。

真一是迟钝儿童。五岁还不知道“父亲”的意思,把特殊养育院的老师称做“妈妈”,把时常看望他的我称做“爸爸”。尊夫人经常埋怨你对孩子太冷淡,其实我知道,因真一不是普通孩子,你在他身上灌注的爱超越普通父母所能想像的。

岩先生的父亲榜样,以及对照的另一个父亲的榜样,导致那宗案子的发生。

山藤夫妇是一彦小弟弟的父母。

星期四晚,我第一次踏进山藤家的客厅时,水晶吊灯、波斯地毯、真皮沙发等等极尽奢华的屋内,给我置身冷窟的感觉。山藤家的空气被金钱塞满,没有缝隙可容温暖的东西进来。山藤武彦不住地说:“为了孩子的性命,我不希望警方插手。”做母亲的桂子只是眼泪汪汪的。

可是我却认为,他们并非真的担心孩子的性命。卷入这宗案子后,当报纸发表出来发生大骚动时,世人会说什么?有钱人特有的虚荣感作祟,于是拚命假装担心孩子的生命安全,并且蒙骗警方,敷衍自己的心情。

“没有为人父母者,不明白为人父母心。”

我说出自己的感觉时,岩先生这样回答。正如我不明白你的心情一样,你也不会明白当时我的心情。

山藤家的豪华装饰家具,乃是我成长的家的翻版。只有金钱,缺少人味的家。父母亲隔着钞票看孩子。

“像你这样的阔少爷,干嘛跑来做刑警?”

岩先生时常问我这句话。每次我都用恰当的藉词避过,现在我要把从未吿诉人的理由写出来。

岩先生——实际上,二十年前,我五岁的时候,有过被绑票的体验。

一宗发生在九州佐贺的小绑票案,即使你听说过也早忘掉了。对我本身而言,五岁的事,只能想起片断的、模糊的阴影。其后不管问任何人都噤口不提,包括双亲,我査过当时的报纸也找不到什么。我连歹人的名字、怎样被绑架的经过都不知道。大槪是为钱所困的劳动者,不顾一切的诱拐我这个装扮得很像富家子弟的孩子吧!

我跟那个男人度过几天的黑暗场所,不知是储藏室抑或仓库。我只记得,那个歹人待我很好。也许最后的一点钱用光了,给我吃的食物全是无味的面包,我吃完后,又把他自己还没吃的那份给了我。我怕黑,他用双臂抱着我睡。迄今我还记得淸淸楚楚的,乃是当时第一次接触到的成年人的体温,充满人间温情。

还有歹人让我看到的最后一瞥。

当警察冲进来时,诱拐犯从窗口跳出去,逃往小山丘的方向。

“逃吧,叔叔,逃吧!”我记不起是否出声喊过,可是记得那样的喊声在我体内打旋,十分辛苦。也许食物不够的缘故,叔叔的脚步蹒跚,很快被刑警逮住,扣上手铐。在他被人推上警车之前,他回过头来,用两三秒时间凝视我。

过了二十年,直到今天我都无法忘掉他的眼神。

那不是犯罪的眼神,乃是人的眼神。他是坏人,但是否定一切坏事的眼神。那是二十年来我遇到过的最像人的眼神。

我于十八岁那年离家,决意成为刑警,乃是为了从犯罪者的眼睛里再一次寻找那个诱拐犯的眼神。

有时我也会想,大概因为自己小时候卷入异常事件,导致自己的想法偏歪了。然而不管是否偏歪,在我有生以来的二十多年,如果还有真实的话,唯一就是那个诱拐犯的眼神了。

“怎么啦,好像无精打采似的。”

开始搜査不久,岩先生发觉我的脸色阴沉,这样问我。我不晓得怎么回答是好。从一听见是绑票案那刻起,二十年前我的亲身体验就沉重地袭上心头。二十年前的事,欲在我的眼前重演。那个缺少温情的家庭,即使噙着眼泪,却用钞票的张数去衡量自己孩子的生命价值的父母亲,还有为了一点金钱而犯罪的男人——不知怎地变成二十年前那个诱拐犯的脸,浮现在我脑际。记忆中的事件和眼前进行着的事件重叠、交错,不断地折磨我。

好几次,我想不顾一切的吿诉岩先生。

星期六的夜晚。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要交赎金,在这之前似乎没什么动静,你说要回家睡一会。我也担心真一君的病情,一起转去探望,其实那时就想把一切吿诉你。因二十年前的诱拐事件,我用偏歪的眼光去看这次的案件——作为一名搜査官,我没权利去参与的事件。

但是,当我看到岩先生打从心底担心真一君的神情时,我不能说什么了。

“三小时前吃过药,睡得很熟,一动也不动哪。医生说,只要明天早上热度减退就没事的了。”

尊夫人轻轻拉开隔门时这样说。在幽暗中,真一君的小脸从棉被露出半边,睡着了。

“三小时,一直这样?”我禁不住问。

太静了,看起来好像死了一样。

“嗯。”

“有没有呼吸?”

岩先生也有同样的感觉,弯腰过去蹲在真一身边,抱住他确认他的呼吸。那个时候,似乎突然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使我觉得心里一痛。你弯腰蹲下去抱孩子的姿态,偶然地跟二十年前那个诱拐我的叔叔一样。我捉住他那泥烧似的手臂吊着玩,不留心跌在地上,叔叔大吃一惊:“孩子,你没事吧!”然后像你一样扑过来抱起我的小身子。为了让他担心,我故意屏住呼吸装死,叔叔拚命用耳朵贴到我的嘴唇和心脏上听声音,那时的感觉活生生地复苏在眼前。

过了二十年,那个诱拐犯的耳朵依然触动我的心脏。充满温柔、人性的耳……

“如果醒来一定高兴见到你。睡前一直抱着那个球,叫‘爸爸、爸爸’的。这孩子喜欢亲近村川先生,犹胜自己的父亲哪!”

尊夫人拿起滚落在枕边的足球,这样对我说。那球是真一生日时我送给他的。

诚如尊夫人所言,真一喜欢亲近我,我也很疼爱他。他常到我的宿舎来玩,在尊夫人接他回去以前一步也不肯离开我的身体,曾经在我的宿舍住宿过几晚。

“村川先生确实太疼他啦。”

尊夫人说。我牺牲假期陪真一玩,照顾他,不仅因为疼他。当我们一块儿躺在棉被里时,真一不住地用他的小手抚摸我的身体,直到睡着都紧紧靠着我。就如眼睛还未张开的初生小动物,本能地依偎着父亲身体的感觉。

真一君的手,乃是二十年前我的手。我也曾抚摸诱拐犯的身体,紧靠着他不放。我的手渴望活着的人,本能的探求比自己大的身体里面的血……

“你怎么啦?”

天气不热,而我全身冒汗呆着,你不由这样问。我恰当的解释了,逃避似的离开你的家。回到警署却睡不着。正想睡去时,那个诱拐犯的最后一瞥浮现眼前,像磨薄的刀刃般刻上意识。我一直抬眼望着水泥天花板,直到天亮。

“真的有什么事是吗?”

第二天早上,我们钻进安排在a街道j字路口二公里前面的转弯处的车里时,你问我。我尽量装作快活,不让你分心,其实我的心淸已经到达无法忍受的界限。

下午十二点九分,无线电联络说歹人出现,驾驶席上的我和前座的你同时认出那部北上的小型车。

“就是那部车。”

你的低声讯号叫我踩油门,那时,拚命忍耐的东西一举爆发出来。诱拐犯的手、面包的味道、最后看我的眼神——我想把这些记忆的阴影推开,可是一下子涌出体内,我所驾驶的车子突然走入二十年前的那宗事件去。

歹人乘坐的白色积特缓缓前进,暖春的阳光包蔽了黑暗的犯罪气味。我紧握驾驶盘,忍住手的战栗,这时想起机会这句话。

现在是机会了。马路到了三叉路,转右或转左,凭我的一声联络,其后的追踪作战就会改变。

诱拐犯的耳朵噬食我的胸膛。山藤家的豪华地毯、水晶吊灯、冰一般的冷空气、二十年前我挣脱刑警的手自己抱住自己的手臂、一瞬间冷冷地盯着我如同看别人孩子的母亲的眼、忧心忡忡地窥探孩子睡态的岩先生的背影、抚摸我身体的真一的手、被押上警车前回头看我最后一眼的犯人的眼神……

“逃吧,叔叔,逃吧!”

彷佛发出如斯喊声。接着的瞬间,我往右边大大摆动驾驶盘。

岩先生下了车,过去确定相撞的对头车安全之后,飞身回来问我:“转去哪边?”

“右边。”

我淸晰地回答。你那伸向无线麦克风的手停住,惊讶地回头看我。你用怜悯的眼神短促地凝视我的眼睛,想说什么,结果什么也不说,对着麦克风,照我所说的转吿一遍。

为什么——你想这样问。为什么我在那时突然转右,故惹跟对头车发生相碰事件?为什么我撒谎说积特车向右边转?换言之,为什么我要让犯人逃脱?

岩先生恐怕亲眼看到犯人往左边转吧。而我故意伪称转右,你该发觉我有意让犯人逃脱了的事。

可是,你终于什么也没问。

没有必要问。

你从我无声的视线里,在那一瞬间读出一切。

我知道了一切。知道那宗案子的真相——包括还有另外一个歹人存在的事。

是的,岩先生。事件发生不久,我就发现那宗绑票案的岂有此理诡计。

冈田启介的确是诱拐犯。可是,他不是绑架山藤一彦的歹人。绑架一彦小弟弟的另有其人。

那一瞬间,岩先生从我眼中读出一切。

我早已发现还有一个歹人。我撒谎放掉的不是开积特的冈田,而是另一个诱拐犯。

岩先生,那个诱拐一彦小弟弟的真歹人,当然就是你了。

诱拐一彦小弟弟的犯人,犯了两项错误。

一是联络山藤的部下k时的第二次电话。歹人使用“明天”的词句,k认为当时凌晨两点,时间有点含糊,于是反问“明天是不是指今天星期五?”歹人有些困惑的沉默一会,然后才答“是的”。虽然肯定了,当天却没联络。大家单纯的认为是歹人时间上不方便。这件小事却使我产生很大的疑惑。

k反问的时候,如果歹人不淸楚明天是指星期五或星期六,表示打电话的歹人不晓得下次应该几时联络。

这么一想,使我模模糊糊的想到,这次的事件还有另外一个人物受牵连在内。

那个人物掌握了这次事件的程序,打电话的男人依据那人的指令而行动。

假设那个人物是a,打电话的男人是b。a和b的关系可说是共谋者。若是普通的共谋者,a说下次的联络是“明天”,b应该知道是星期五或星期六才对。再深一层想,b也是在等候a的下一次联络才能行动。b是否不能马上联络到a?b是否不知道a的行动?

这样的共谋关系不可能存在。我在暗中思索,当我在山藤家的客厅,看到他们夫妇等候歹人电话的焦躁样子时,蓦地恍然大悟。

b的情形不是跟山藤夫妇同样立场么?b也是亲生孩子被绑的受害人。那个歹人可不是a吗?换言之,一彦诱拐事件的背后,其实还有另一宗绑票案同时发生。

足球的传球方法,有时没有直接传给对方,而是先传给站在中间的同党,然后传给真正的对手。这次的事件跟此相似。

有一个男人,自己的孩子被绑票了。这个男人b无法筹到犯人a所要求的五百万,但又因立场问题不能报警,处境十分为难。犯人答应只要钱到手就归还孩子。b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不靠警察帮忙而筹到五百万,然而束手无策。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时,他想到最省事的办法。

换句话说,自己本身制造另一宗绑票案。十分简单。用赎金付赎金。

他只要依照歹人指示,照样转达给自己制造的事件受害人即可。

绑票案有一大特点。若是偶然顺路见有机可乘而进行绑架的犯罪,歹人对受害人的家事知道不多,受害人也不知道歹人的来历。彼此不能正确掌握对方,唯一的接触点是交付赎金。

b看准这一点,于是诱拐山藤夫妇的孩子,企图利用那笔赎金交给绑架自己孩子的歹人。这个计划成功了。歹人a冈田启介,做梦也想不到那是别人孩子的赎金,依时到代替桥前的指定地点接受五百万元。换言之,冈田或山藤夫妇根本没有怀疑过,中间有个同时是受害人又是歹人的人物b介入。

实际上,到了这个阶段,我已大略知道介入者b的来历,在他犯第二次错误之前我已想像到了。

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我所在意的一点是为何b不报警。假如他筹不到五百万,不管歹人怎么恐吓,他都会要求警方介入才对。起码比起自己另外绑架别人的孩子这么大胆的赌注来得安全。我想,原因在于b并不太信任警察的关系。若是有此人物,他就是警方内部的成员了。我想,最不信任刑警的人就是刑警本身。

碰巧在我身边就有这种人物。如果b是警察内部的人,他必须是个有机会不断使用电话的人。拥有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而已。持着自己的孩子发烧病情危急为理由,随时可以离开我,打电话回家的人物。

岩先生,是的,你利用那个谎言打电话回家,向太太査询歹人a有无联络,一有联络就依样通知山藤夫妇。你不直接打去山藤家是怕他们听出你的声音。星期六在新宿车站交钱之际,你指定在不可能来得及的三点钟,是因那次你没机会悄悄跑开去打电话。冈田把孩子还给主人,然后在四点钟回到广荣庄的原因,如果那个孩子不是一彦而是真一的话就可解释得到。岩先生,你透过其他方法得回真一后,再叫你太太把一彦放在樱木公园的吧!

那宗案子使我情绪低落的原因,前面写过了,因为歹人和二十年前诱拐我的歹人重叠出现。那个歹人一直在我左右,他的眼神使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歹人的眼神。

岩先生,我确信我的推理正确是因为你(正确说是你们夫妇)犯了另一次错误。对你而言,我是危险的证人。当你离开我去打电话时,我可能发现时间上跟歹人联络山藤家的时刻一致。因此,为了消除我的疑惑,你让我探望睡眠中的真一。

星期六晚上,我并没有淸楚的确认到真一的脸。当时房间幽暗,孩子的脸只露出一半在棉被外面,而你立刻过去挡住孩子的脸,你太太又把我的注意力移转到足球上面去。我没想到岩先生做得那么大胆,差一点点我就相信那个孩子是真一了。假如你太太不说“三小时一直这样躺着”的话……

你和太太都忘了,我和真一君一起睡过几晚。你们当然也不知道,我已发现真一君有捉住床垫俯面而睡的习惯。

你们却说,那个孩子仰面躺着一直睡了三个钟头。那不是真一,而是被麻醉药弄睡的一彦小弟弟。这样确信的一瞬间,我再也呆不下去,马上逃出你家。当晚,二十年前的事件重现在我眼前。岩先生,你的耳朵贴在受害人一彦小弟弟的嘴巴上——星期六的岩本家,就是二十年前的我和那位犯人叔叔的诱拐事件现场。

回到警署,我打电话去真一君的养育院,听说那里的老师知道真一病了,从星期四起请假,曾经去你家采望,被你们以发烧的理由请了回去。因此我最终确信自己的推理,那时一心在思考怎样让你逃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让你逃之夭夭。

岩先生的策略十分巧妙,可是有一个大弱点。即使冈田和山藤夫妇之间,藉着真一君的赎金交换成立,真一回到你身边,可是其后冈田被逮捕,泄露出冈田所绑架的不是一彦小弟弟的话,大家就会发现你的存在了。办法只有一个,一是让诱拐真一的犯人平平安安逍遥法外,不然就把他消灭掉。

星期日下午,我的车子在a街道的丁字路往前,坐在前座的你在暗中焦虑,盼望开积特的犯人逃掉吧!你的心情沉痛地传到我身上。我要放过你的罪行,首先必须放过冈田。a街道的丁字路是你的分歧点,也是我的分歧点。“逃吧!岩先生,逃吧!”

我在内心拚命向邻座的另一个诱拐犯呼喊,就在那时向右摆动驾驶盘。

为什么——你望着我,想这样问。接着的瞬间,你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为了放你一马,我让开积特的犯人逃了——你不说话,我也保持沉默。我们的车子靠在中央线的方向斜斜停着,彼此凝视,交换沉默的共谋者的密约。正如你和冈田互相不认识对方,但在利害的点上是共谋者一样。

其后,冈田死了。我也怀疑那不是意外。冈田是在我们抵达之前逃离广荣庄的。警察内部有人紧急通知冈田,说明他所不知道的来龙去脉,表示在自己的帮助下让他逃跑,约好会合地点,然后杀掉冈田,做成是意外事故——但我不愿意那样子想。

那是冈田受天惩罚的意外,这就可以了。

“逃得了也是好事。”

送我回乡的新干线月台上,岩先生这样说。那不是针对我说的,恐怕是你对自己说的话吧!要不然就是沉默的凶手唯一的表白之词。

我只是沉默的抬眼望你。二十年前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的眼神。

岩先生的眼神和那个诱拐犯的眼神一样。真一君被冈田诱拐时,你不报警,并非单纯因为你不信任警察。你不担心弱智的真一会吿诉歹人,自己的父亲是刑警,而是害怕歹人发现自己碰巧拐掉的是刑警的孩子。而札幌的绑票案孩子被杀的悲剧刚刚发生不久。万一歹人知道自己绑的孩子父亲是刑警,你怕他一时混乱,不哓得会采取何等残暴的行动。首先你把自己是刑警的意识驱除出去,逼得走投无路时,你宁可选择做父亲而不是刑警。

牺牲家庭也要贯彻刑警这份职业的岩先生,在刑场上显露的仅仅是父亲的脸孔啊!

那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父亲,为了孩子的性命变得盲目而做出愚蠢事。

我从那个愚昧的父亲眼中看到二十年前的歹人叔叔。

“逃得了也是好事。”

那时岩先生说的话,现在由我赠给你。

一年前我在新干线的月台想说的话,毕竟只有这一句。

再见,岩先生。

关于那件事,我将从此永远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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