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婴儿(2/2)
“因为她是个坏母亲?”
“对。”
“你原谅她了吗?”
妈妈笑了,爱莎又用格兰芬多围巾擦干了她的脸颊。
“我想,我是在努力原谅我们两个人。我就像雷诺,制动距离很长。”妈妈小声说。
爱莎抱着她,直到“十亿次振翅的蜂鸟”放弃,离开去做别的事情。
“你外婆救那些孩子,是因为她小时候也被人救过,亲爱的。我一直不知道这事,但她在信里写了。她是个孤儿。”妈妈低声说。
“就像x战警。”爱莎点点头。
“你知道下一封信藏在哪个地方,是吗?”妈妈笑着说。
“说‘哪里’就可以啦。”爱莎控制不住自己。
但她的确知道,她当然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又不笨。而这又不是童话故事中最出乎意料的事。
妈妈又大笑起来,一直笑到那个坏护士进来说探病现在必须结束了,不然她的管子要出问题。
爱莎站起身。妈妈握住她的手,亲了亲。
“我们决定好‘小半’的名字了。不是埃尔维,是另一个名字。乔治和我一看见他就决定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她说对了。爱莎喜欢那个名字,非常喜欢。
过了一会儿,她站在小房间里,透过一层玻璃看着他。他躺在一个小小的塑料盒子里,或者是一个很大的午餐盒,很难说清到底是哪种。他浑身上下都插着管子,嘴唇发蓝,脸色看起来像是顶着狂风一直在猛跑。但所有护士都告诉爱莎,他并没有什么危险。她不喜欢这种话,因为这正说明了他有危险。她用手在玻璃上摆出个小喇叭的形状,让他在另一侧能听见她的低语。“不要害怕,‘小半’。你现在有一个姐姐了,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没事的。”然后她转用秘密语言说:“我会努力不去嫉妒你。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嫉妒你,但我有个朋友叫阿尔夫,他和他的弟弟吵了大概一百年。我不想我们也吵一百年,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试着从头开始喜欢对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半”看上去听懂了。爱莎用前额抵着玻璃。
“你还有个外婆,她是个超级英雄。等我们回家之后,我会告诉你所有她的事情。很不巧,我把哞枪给楼下的男孩子了,但我会给你做把新的。我会带你去不眠大陆,我们会一起吃‘梦想’饼干、跳舞、欢笑、哭泣、鼓足勇气、原谅别人,我们会骑着云兽飞翔,而外婆会在密阿玛斯的长椅上抽着烟,等着我们。有一天我的外公也会来转转。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他,因为他全身都在大笑。他这么爱笑,我觉得应该为他造第八个王国。我会问问狼心‘我笑’在他母亲的语言里怎么说。呜嘶也会在不眠大陆,你会喜欢呜嘶的,没有比呜嘶更好的朋友了!”
“小半”在塑料盒子里看着她。
爱莎用格兰芬多围巾擦了擦玻璃。“你有一个好名字,最好的名字。我会告诉你那个男孩的故事,你是从他那里得到这个名字的。你会喜欢他的。”她待在玻璃旁,直到意识到“蜂鸟振翅”什么的大概是个坏主意。她还是继续用“永恒”和“童话永恒”吧,只是为了简单点儿。或者是因为这会让她想起外婆。走之前,她冲着小喇叭手用秘密语言对“小半”说:“拥有你这样一个弟弟,会是一场伟大的冒险,哈利。最最伟大的冒险!”
正如外婆所说的,一切都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爱莎回到病房时,她觉得脸熟的医生正站在妈妈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等着,似乎知道她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记起在哪里见过他。她恍然大悟,他笑得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你是那个会计。”爱莎满腹狐疑地大喊出口,然后又补充道,“还有教堂的牧师。我在外婆的葬礼上见过你,你那时候穿着牧师的衣服!”
“我有很多身份。”那医生的声音显得很欢快。
“还是个医生?”爱莎问。
“第一个也最重要的身份就是医生。”那医生伸出手,自我介绍,“马塞尔。我是你外祖母的好朋友。”
“我叫爱莎。”
“我知道。”马塞尔笑了。
“你是外婆的律师。”爱莎想起故事一开始的那通电话。
“我有很多身份。”马塞尔重复道,递给她一张纸。
纸上的字是电脑打印出来的,没有拼写错误,所以她知道不是外婆,而是马塞尔写的。但纸的底部有外婆的字迹。马塞尔的双手交叠在腹部,跟布里特-玛丽的姿势没什么不同。
“你住的那栋房子是你外婆所有的。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她说她是在一场扑克牌局里赢来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爱莎读着纸上的文字,噘起嘴。
“什么?现在是我的了?整栋楼?”
“你十八岁前,你母亲会作为你的监护人。但你外祖母已经确保,你可以随意处理这栋楼。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它转成租赁所有权卖掉。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卖。”
“那你为什么跟大家说,如果每个人都同意,房子就可以转成租赁所有权?”
“如果你不同意,严格来说,就不是每个人都同意。你外祖母相信,如果邻居们都同意,你会满足他们的愿望,但她也肯定,你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伤害房子里任何住户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她要确保你看见这遗嘱时,已经了解了所有邻居。”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是份很重大的责任,但你外祖母禁止我把它交给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她说你‘比所有那些疯子加起来都聪明’。她说一个王国是由住在里面的人所组成的。她说你明白她的意思。”
爱莎用手指划过纸张底端外婆的签名。“我明白。”
“我能跟你解释细节,但这是份很复杂的合约。”马塞尔热心地说。
爱莎把脸上的头发撩到一边。
“外婆也不算是个简单的人。”
马塞尔笑得前仰后合。不得不这么形容。前仰后合。这笑声太吵了,爱莎很喜欢。不可能不喜欢。
“你和外婆有过一段情吗?”她突然问。
“爱莎!”妈妈打断了她的话,紧张得管子差点儿抖下来。
爱莎摊摊手,忿忿不平。
“问一下有什么关系啦?”她语气苛刻地对马塞尔说,“到底有没有?”
马塞尔合手,难过并快乐地点点头,就好像吃了一个很大的冰激凌但同时意识到已经吃完了。
“她是我此生的挚爱,爱莎。她是很多男人的挚爱,甚至还是很多女人的。”
“你是她的挚爱吗?”
马塞尔停顿了一下,看上去没有生气,或者苦闷,只是有点儿嫉妒。
“不。”他说,“是你。一直是你,亲爱的爱莎。”
他温柔地伸出手,拍了拍爱莎的脸蛋,仿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爱人的影子。
爱莎、妈妈和那封信分享了片刻/永恒/蜂鸟振翅那么长时间的安静。然后妈妈碰了碰爱莎的手,努力让那问题听上去没那么重要,只是她随意想到的:“你从我这里遗传了什么?”
爱莎沉默地站着。妈妈看起来很沮丧。
“我只是,嗯,你知道的。你说你继承了你外婆和你爸爸的一些东西,我只是在想,你知道的……”
她没有说下去。正如妈妈们度过了生命中的那一刻——她们想从女儿那里得到的比女儿想从她们身上得到的更多——时感到的惭愧。爱莎双手捧着妈妈的脸,温和地说:“其他所有,妈妈。我从你身上遗传到了其他所有一切。”
爸爸把爱莎捎回家。他关上了奥迪的音响,让爱莎不必听他的音乐。他在外婆的公寓里过夜,和爱莎一起睡在衣橱里。衣橱闻上去一股木屑的气味,尺寸正好让爸爸能够伸展躺平,用指尖和脚尖碰到两面橱壁。这样的衣橱真的很棒。
爸爸睡着后,爱莎偷溜下楼,站在还被锁在大门口的婴儿车前。她看着墙上的填字游戏。有人用铅笔填完了。每个词里都有一个字母,轮流和另外四个更长的词混在一起。在那四个词语里,各有一个字母填在方格里,它们比其他字母要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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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莎检查了一下锁在楼梯栏杆婴儿车上的挂锁。它是把号码锁,但四条转轮上不是数字,是字母。她拼出自己的名字,打开了锁,推开婴儿车,在那里找到了外婆给布里特-玛丽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