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证据(2/2)
崇史想,若是直接去问,或许还能抓住点什么。如果是面对面,既容易判断对方有没有在说谎,说不定根据具体情况还能追问下去。
崇史说了一声“晚饭之前出去一下”,然后就出了家门。
智彦的家在站前商店街稍微靠里的地方,挂着一块写有“itsuwa印刷”的招牌。这里不读iwa而是读itsuwa,大概是智彦父亲的匠心所在,但智彦极讨厌这个店名。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同班同学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块牌子,才给智彦取了itsuwa的绰号。
好久不见的“itsuwa印刷”的大门比崇史印象中的要小很多,门前的道路也很狭窄。崇史想,或许是当时自己小,才会觉得一切都很大吧。事到如今,他才觉得记忆这东西可真是奇怪。
店的玻璃门关得紧紧的,后面拉着白色的窗帘。他试图打开玻璃门,却发现上着锁。
店的后面应该是住宅。崇史打量了一下大门,发现信箱上面有个对讲机。他按了一下等待反应,却全无应答。他又按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崇史仍在徘徊时,一个身穿工作服的老人从一旁的自行车店走出。崇史认得此人,他最初买自行车时就是在这家店,后来还找此人修过多次。但老人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蹊跷地望着他。
“今天这家店休息吗?”崇史指着智彦的家问道。
“啊,好像是。”自行车店店主说道,“突然关的店。”
“突然?”崇史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啊。上午还开着,到了下午突然关了。两夫妇拖着大行李箱出去了,一副海外旅行的样子。”
“您知道他们去哪儿吗?”
“这就不知道了。”老头龇牙憨笑着摇摇头。
“两个人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那个……显得很愉快吗?”
“不是。”老头抱起胳膊,“很慌张,我跟他们搭话,他们都心不在焉的。我耳朵不大好,可能没听清他们的话,但还是觉得他们好像在被人追赶。”
被追赶?恐怕是在躲避什么吧,崇史想,但他立刻想起一件事。
难道是在躲我?
崇史来到静冈一事,“敌人”完全有可能已知道。他们害怕崇史找智彦的父母打听,就抢先下手跟智彦的父母取得了联系。不难想象,以前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样,智彦的父母也是隐瞒事实一方的人。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崇史想。篠崎、智彦、麻由子、须藤,现在又有两个人消失了。
崇史回家时,父亲浩司早已回来。浩司是一家食品厂的厂长,还有三年就退休了。
就着母亲亲手做的新鲜海鲜,父子俩久违地喝起了啤酒。浩司想详细了解崇史的工作内容。崇史知道,作为一名老技术人员,父亲很想给他一些建议。但他只能撒谎。
“你或许会有各种不满,不过公司这种地方,说到底还是守护员工的地方。相信这一点没错。”
对于这些话,崇史也是随声附和。他不想破坏父亲的人生观。
吃到一半,哥哥夫妇也带着孩子来了。孩子已经两岁。望着抱起孙子后变成一个和蔼老人的父亲,崇史不由得想,我究竟在干什么?虽然回到家,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崇史,你平时都好好洗衣服吗?”晚饭后,母亲忽然问道。
“好好洗啊。为什么问这个?”
“还不是因为今年春天的事。”
“春天?”
“你忘了?你不是把以前攒下的待洗衣物全都用快递寄回来了吗?全部洗完费了很大力气。”
“啊……”倒是有这么回事,崇史忽然想了起来。那时衣服装满了两个纸箱。
“全是冬天的衣服,我都放在二楼的柜子里了。需要的话给你寄过去。”
“嗯,还不用。”
“其他的东西怎么办?丢掉吗?”
“其他东西?”
“一起装进去的书啦漫画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放那些东西了吗?崇史的记忆模糊起来,又觉得似乎是放了。
“都装进纸箱放在二楼房间里了,不要的东西你能不能挑出来?”
“知道了。“崇史答道。
崇史的房间在二楼,是一个四叠大小的和室,靠墙放着书桌和书箱,睡觉的时候就把被褥从壁橱里拿出来。不过今夜,被褥早已铺好了。
崇史坐在椅子上,把桌上和抽屉里的东西,还有书箱里的书等一一过目。每样东西都寄托着回忆,现在也还可能从记忆中捡起来。一切都没变,可唯有在和麻由子的关系上,记忆与事实相悖。
书箱前面放着一个纸箱,似乎就是母亲说的那些东西。崇史盘腿坐在被子上,打开箱子。乍一看,里面也没装重要的东西。首先是十本漫画,因为找不到地方放,扔了又觉得可惜,才决定寄回老家。其次是小说和纪实文学共八本,还有旧闹钟、款式难看的帽子,另外还有几件只能算是破烂的玩意儿散落在箱底。
正叹气时,崇史发现其中有一个小纸包。包里似乎是一个长约二十厘米的细长东西,用包装纸包着,外面缠着胶条。
这是什么?崇史略加思考,但还未等找到答案,他就把胶条剥了下来,打开了纸包。露出来的是一个黄色信封,里面不是信,而是别的东西。
崇史倒过信封,用左手抓住滑落出来的物品。
是一副眼镜,镶着金边,右镜片还碎了。
眼镜的形状看着很眼熟。不止是外形,连镜框的设计和镜片的厚度都那么熟悉。从高中时代起,“他”就一直爱用这副眼镜。神经质的“他”说其他眼镜不合适,只能用这副。
“他”就是智彦。这是智彦的眼镜。
崇史感到脑袋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一种东西正欲从记忆底部浮上来,另一股力量却抑制着它。
眼镜。智彦的眼镜。我是从哪里弄到这个的呢?
崇史只觉得视野在缩小,这不是错觉。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向一旁的被子上倒去。一种映像正试图映在脑海中,却怎么也清晰不起来,因为遮蔽着浓雾。
突然,浓雾碎裂开来,缝隙间露出一幅鲜明的图像。
是智彦的脸。没戴眼镜,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崇史感觉到了正俯视智彦的自己,还有当时的感情。
崇史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受到了冲击,无比混乱。最终,他叫出声来:“是我杀了智彦!”
崇史为这声音惊愕了。刚才的声音是谁的?是我,还是记忆中的我叫出来的?
不久,浓雾又把眼前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