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 02(2/2)
说到芦原在棒球部的成绩,他最初的四年并没有多大本事,之后却一下子跃升到了王牌投手的级别。
昭和三十七年,他在作业中发生事故,右腿机能丧失。同年离职。
离职之后的住所开始并不是之前那幢公寓。在住进那幢公寓之前,他另有住处。
“你们知道他在公司的时候住在什么地方吗?”高间问道。
“知道。因为是棒球部的,所以应该住在青叶寮,在从这里往北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是运动员专用的宿舍。运动场和体育馆也在那旁边。”
元木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出地图,把那一部分撕了下来。
“你说的事故,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值一提的事,”元木说道,“他当时本来准备打开煤气灯作业,但好像煤气泄漏了,突然起火,烧伤了他的腿。经过调查得知,是他在作业程序上出错,还有安全确认不足。总之是自食其果。”
“哦……”
“本来因为酿成了大事故,应该严肃处理,但那时只是给了他警告处分就过去了。真是便宜了他。”
元木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小野回来了。高间便对元木道谢,起身离开。
“我同本桥联络过了,告知上原也在追查芦原。他很吃惊。”
“嗯,是这样啊。两件不同的案子没想到牵扯到了一起。”
“他说我们可以马上到桑名那里了解情况。”
“辛苦你了。”
“芦原的住处弄清楚了吗?”
“没有,很遗憾没能查到。”接着高间把芦原的履历做了说明。
“身为棒球选手,可惜却把腿弄残了。”小野叹息道。
他们决定找芦原所在部门的人问话,于是小野向测试品试验组打了电话。然而马上他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不快的表情。
“不行吗?”高间问道。他想着,因为正在工作,突然叫人出来恐怕不行。
“这真是一件怪事。那边说,因为芦原跟谁都不熟,所以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我说没关系,请他们出来见一面。他们却说现在很忙,就挂断了。”
“嗯,是很怪。”
“我们在公司的出口等他们吗?”
“不,今天就这样了。我们还是到棒球部的宿舍看看吧。看来从那边能听到更有意思的东西。”
高间脱下上衣,搭在肩上。
东西电机的北侧是一大片白菜地,在截断这片白菜地的地方,有一片类似住宅区的白色建筑。那里用金属网围了起来,挂着一块牌子,写有“东西电机株式会社第一公司住宅”的字样。
再往前有一处运动场,对着这座运动场,三幢两层建筑并立,其中一幢就是青叶寮。
高间二人走进青叶寮的玄关,左侧放着的一个很大的木屐鞋箱首先映入眼中。这里的住宿人员看来有二三十人,因为几十双鞋子杂乱地放在里面。从鞋箱里飘出来一股怪异的味道。
“谁啊?”
从右侧的小屋里出现了一张白发男子的脸。窗户上面写着“楼长室”,这男子应该就是楼长了。
高间二人通报了姓名,男子十分警惕地说道:“要问芦原的住所,我可不知道。”
看来,上原也已经来过了这里。
一头白发的楼长接着说:“你们这些人,好像觉得是那小子放的炸弹,可惜估计错了。那小子可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
“不,我们不是为那件事来的。我们因为其他的案子正在找芦原,是一个有关棒球的案子。”
“跟棒球有关的案子?”
男子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发生了些微变化。或许因为负责棒球部的生活起居,他对棒球这个词招架不住。
“您知道开阳高中须田武志被杀的案子吗?我们正在调查那个案子。”
听完,楼长皱起两道斑白的眉毛,露出怜惜的表情。
“须田吗?真是可惜,那么优秀的一个投手竟然死了。”
“果然您知道得很清楚。”
“清楚得很。以前我就认识他,进开阳队那种烂队就是他错误的根源。果然还是应该加入我们公司,当初我就这么说过。”
看来他还以为自己是个球探,高间心里一阵苦笑。
“可是您听说须田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高中吧?都那个时候了,不是出手太晚了吗?”
小野嘲弄般地说完,楼长愤慨地瞪起了眼。
“才不是这样,我可是在那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而且,只差一点儿,那孩子就真可能加入东西队了。”
他的口气引起了高间的注意:“您说就差一点儿?”
“那孩子读初三时来过这里一趟。说是来观摩训练的。”
“须田武志来过这里?”高间惊呼一声,接着说道,“请把这件事详细说说。”他也不管有没有经过允许,便走进了旁边的楼长室。
“再说详细也就这么回事,他说自己说不定要到东西电机来工作,所以来这里观摩练习。可惜他也只来过那么一次。”
“他是一个人来的?”
“不,好像……”楼长眯缝着的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对了,是三谷把他带来的。嗯,错不了。”
“三谷是……”
“是我们的队员,当外场手,投掷力可好了。他是须田初中的学长,因为这层关系才把他带过来的。”
“我们能见见那位三谷先生吗?”高间振奋地问道。
“可以。”楼长看了一眼墙上的圆形时钟,“应该马上就结束训练回来了。你们在这儿等他回来就行。”
渐渐和蔼起来的楼长甚至还给两位警察端来了茶。
“可是,须田的案子怎么会跟芦原扯上关系?难道你们是在怀疑芦原吗?”
“没有的事。”高间摆着手说道。“我们听说须田在被杀之前见过芦原,于是就想找他问些话,只是苦于找不到他的行踪。”高间啜了一口茶,半带讨好地问起了芦原的事情。“这个芦原,是个怎样的投手?”
“很棒的投手啊,在和歌山的南海工业中学是王牌投手,读三年级那年夏天还到甲子园出过场。可惜第一轮比赛就败了下来。”或许是出于怀念,楼长的表情里露出一丝微笑,“虽然他投的球不是那么快,但他凡事小心,基本上没有控球失误过。我可是从这孩子半大不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身上有些什么大放光彩的东西。”
“他拿手的球技是什么?”高间问道。
“嗯,他投各式各样的球。不过应该是曲线球吧,然后是落地球。”
“落地球?”高间和小野异口同声地说道。
“是的,提前落地球。这样,嗖的一声飞过来,”楼长把右拳当成一个球,摆在眼前,“球在本垒的跟前,突然晃悠悠地落下来。”他说着,把右拳左右摇晃然后朝下方摆了过去。“这可是有意思的球哦,叫作芦氏球,芦原的芦。因为他事先不给什么信号突然就投出去,接球手总是抱怨接球有难度。但确实有威力。”
高间和小野视线相接,点点头。说不定这就是“魔球”了。须田武志有可能是为了学这种球技而接近芦原的。
“那么说,他是在当投手的最佳时期里遭遇了事故?”高间问道。
“是啊。那可是件……摸不着头脑的事……”
“您说摸不着头脑?”
“不,没什么。”楼长为了搪塞掉混乱的表情,把茶杯拿到了嘴边。
芦原原先工作的部门似乎也在回避他的话题,看来那次事故一定有蹊跷,高间想。
接着,玄关处就变得热闹起来。是棒球队员们回来了。楼长走到窗口,招呼起一个姓三谷的队员。听说警察来了,刚才还闹成一片的队员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三谷是个个子矮却浑身肌肉结实的队员,他的脸给人以一种好胜心极强的印象。一开始因为戒备着,脸绷得僵直,而一听到须田武志的事,他的表情扭曲了。
“那家伙,真是个可怜的人啊。一心专攻棒球,却遇到了那种事……请一定抓住凶手!”
“我们会努力的。”高间说完,又向三谷确认了他把武志带到这里的事。三谷承认确有此事。
“那时候,我偶尔会去看看中学生的训练,须田就是那时拜托我的。他说,说不定他不去读高中,而到东西上班,所以想到公司里来看看。要是须田加入了,那对我们来说真是太棒了,于是我很快就从领队那里得到了参观的许可。”
“向导也是你做的吧?”高间问道。
“是的。我先把他带到了这里,把宿舍的情况和设备说给他听。然后带他到运动场,让他看了看训练情况。”
“投球练习场也让他看了?”
“那是当然了。我们的设备十分齐全。对了,那时候须田在投球训练场看了很久。我还记得,因为来了参观的人,投手们都很卖力地投球。”
“当时的投手中,有芦原吗?”
高间先是瞥了一眼楼长,接着问道。
“芦原?嗯嗯,有啊。那时候可是处在巅峰状态。芦原怎么了?”
“听说他最近跟须田见过面。”楼长在一旁说道。
啊?三谷一副意外的神色看着警察等人。他的眼神在问:你们是在怀疑芦原吗?
“当时芦原好像在投一种奇怪的球,叫什么芦氏球。”
高间的话题开始变了。
“是的。这球可有些不可思议啊。摇摇晃晃就落下来了。”
“摇摇晃晃,然后落下……嗯。”看来是接上话了,高间心满意足。
当时武志是第一次看到芦原那种“摇摇晃晃就落下来”的球。而要是当时的事情他一直记在心上……
“你把须田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和别人说过话吗?”
“嗯,记不太清了,不过我想他没和队员说过话,只是领队不厌其烦地劝他进我们公司。”
“他在这儿参观完之后呢?”
“我把他带到了公司总部。”三谷说道,“这是须田要求的。老实说,我本以为只要让他看看棒球部的训练情况和宿舍就够了。”
“哦?是须田提出的要求吗?”高间感到有些意外。如果考虑要就职,看看公司总部说来就理所当然了。“他参观了总部的哪些地方?”
“很多地方呢。工厂啊,办公室之类的。”
“他那么热心地参观,结果却没进你们公司,是吗?”
“正是如此。”三谷的脸上稍显怒色,“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说自己还是要升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知道他的目标。他准是盼望在甲子园出场,引人注目,对他闯进职业棒球界更有利。即便如此,他还相信就算那种高中球队也能打进甲子园,真是了不起。”
听了三谷的话,高间有些奇怪的感觉。武志很早以前就希望进入职业棒球界了,为此应该已描绘了蓝图,为什么却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迷惘于是工作还是升学呢?难道他是觉得早日帮助家计更好吗?
“那次参观之后,你没有和须田再见过面吗?”
“不,在学校里见了几次。不过他没有说工作的事,因为我也不是对此抓着不放。须田初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
“这样啊。”
武志提出到东西电机参观的原因暂且不管,现在还有必要再问问芦原的事情。
“回到芦原的话题上来,”高间说开来,“那种芦氏球,具体来说是种什么球?比如说曲线球这类的球?”
“不,不是曲线球。说起来,该是弹指球或者掌心球吧,但是握球的方式很不同。芦原一直对那种投球方法秘而不宣,但也听说曾有一次,有人用八毫米胶片对他摄影,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他握球的方法和他投直球的时候基本没两样。究竟是哪里不同,还是不明白。不过这种球的运动是变化的,摇摇晃晃地变。”
为了表现出那种运动,三谷手掌飘忽地摇着。
“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吗?”高间问道。
“不知道,芦原对谁都不肯教。因为他这样保密,就起了一些奇怪的谣言。”
“奇怪的谣言?”
“半带忌妒的无聊谣言。”说着,只见三谷耸了一下肩,“他们说芦原在球上面做了手脚。有的说他先在手指上沾了唾沫或者润滑油再投,这样一来,他在投球的瞬间,指尖一滑,球的轨迹就会发生不规则的变化。还有人说,他可能是让球挂彩了。”
“让球挂彩了?”
“在手上贴砂纸,投球之前迅速擦一下,这样一来再投出去,球和空气的摩擦就会奇特地产生作用,让球的轨迹发生变化。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手段还真不少啊,高间感慨。之所以会出现这些质疑的说法,一定是因为过去有这么干过的投手吧。一心想掌握属于自己的魔球,竟不惜干出这种事情来吗?
“芦原投出的球,并不属于这些所说的违反规则吧?”
“我也坚信这点。”三谷明确地说道,“好几个人都调查过,但芦原是清白的。”
“就算是被怀疑到了这个地步,芦原还是对此保守秘密。这是为什么?”
“他大概是想把它变成永远的谜团吧。到如今在我们中间,那种球之厉害已经成了一大话题。”
是这样吗?高间心想。
于是又问起他知不知道芦原的下落,三谷回答说不知道。三谷并没有说谎的样子,只是当问起芦原那条腿的事故时,他明显就支支吾吾了。果然是有什么隐情。
临走前,高间问三谷有没有看今年选拔赛中开阳队的比赛。
“看了,”三谷回答,“真是可惜啊,他并不是那种暴投的人。”
“你怎么看当时那个球?”
“唉,到底还是因为紧张,手臂不听使唤了。据说甲子园里有个妖怪,天才须田也没能胜过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