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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坏的手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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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是一个陌生号码。我心想,如果是诈骗电话,就马上挂断。接通后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啊,太好了,还好你没换号。”

是a。上次见他还是两年前。

“你好吗?”a问。

“还行吧。”我回答。

“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吧。”

听我回复得有些迟疑,a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声笑了笑说:“看来你还是老样子。人嘛,本性难移。怎么样?我这儿有份兼职,想不想试试?和上次一样,稍微有点儿危险,但我猜,一听报酬你肯定会答应的。”

“要我做什么?”我问。

“其实不难。就是在指定的日期、指定的时间去指定的房间拿样东西。仅此而已。房间的钥匙在我这里。”

a说得很轻巧。但往昔的“惨痛”经历告诉我,不能把他的话当真。

a是地下中介。他曾告诉过我他的名字,但我估计那不是他的真名。十年前,我和他通过地下网站而认识。我在一个名为“介绍或从事人所不欲之事”的网站上发过几次帖之后,a主动联系了我。a似乎很擅长通过网上的发帖找到能胜任他们“工作”的人。

一开始确实都是比较简单的工作。比如去老人家里以虚假的身份和名字领取小包裹。他们没告诉我包裹里装着什么,但我估计是现金,而且也隐隐觉得我做的是诈骗犯帮凶的勾当。但还是假装不知道,继续为他们干活。

没过多久,a就介绍我做更“复杂”的工作。也许因为他确信了我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人。之后,警方发现了地下网站的存在,并密切监视。所以对a来说,与其启用来路不明的“新人”,不如把活儿交给我这种已经做出过一番“业绩”的老手更稳妥。

那段时间,他让我做的是大型行李的运送工作。比如让我深夜去高速公路的休息区从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接过一个冰箱大小的纸箱,然后交给在数百公里远的交通枢纽处待命的另一个男人。其实我并非不擅长开车,但因为纸箱里散发出强烈的恶臭,大冬天也只能一路开着车窗行驶,这让我挺受罪的。当然,我也猜到发出恶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就是故意不去想。那时候a也是轻描淡写地说:“只是送个箱子。”

有时候他还会让我去“打扫房间”,要求我在十二个小时之内把房间打扫干净,处理掉所有垃圾。还要我保证,对我在房间里看到的一切,必须守口如瓶。

当我来到他指定的房间后,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房间里全都是血,家具被砸坏,窗帘也被扯烂,电灯什么的也全都碎了。很容易想象这个房间里曾发生过什么。但我还是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默默地进行清扫作业。结果,足足用了十多个小时才终于打扫完毕。而事先,a对我说的也是“只是简单的房间打扫工作”。

“怎么样,做不做啊?”a向我确认。

“让我从房间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我问道,“不会又是什么大纸箱吧?”我其实本来想说的是“散发着恶臭的大纸箱”。

“不用担心。没那么大,据说只是个红酒瓶大小的东西,装在一个细长的盒子里。到手后,连盒子一起交给我就行,当场给你报酬。”

a说了金额。那数目对于失业中的我来说简直是救命钱。

“你说的房间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愿意做的话,我就告诉上家你的联系方式,他会直接给你下达指令。怎么样?做不做?”

“做!”我握着手机说。心里稍微安坦了些,因为有了这笔钱就不用被赶出公寓了。实际上,我已经欠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

上个月,店长发现我盗用店里的钱,所以把我开除了。虽然我也想快点儿找份新工作,但每天就是提不起劲儿,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现在如果去找乡下的父母,他们只会说:“想要钱花,就给我快点儿滚回来!”

接到a电话的第二天,我在公寓附近的公园里和a见了面。瘦弱的a穿着一套看上去像是高级货的西装,和两年前一样,浑身依旧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他交给我一把崭新的钥匙。

“具体细节会用邮件联系,你照指令行事就行。拜托了。”a说完就匆匆离去。他留给我一个背影,似乎在说“我不过是个中间人”。

和a分开后过了一个小时,我收到一封邮件,名为“来自客户”。

邮件通知我在两天后的下午五点到七点间行动。我估计这段时间正好屋里没人。场所是东京市内某高层公寓里的一户,要我带走的是一尊白色的雕像,和a之前说的那样,说是放在一个细长的盒子里。邮件里还附带一张雕像和盒子的照片,还有指示公寓所在位置的地图。雕像是穿着南美民族服装的女人模样。

邮件的最后写道——就算留下翻箱倒柜的痕迹也没关系。要是看到其他值钱的东西,想拿就拿,最好让人以为只是单纯的偷盗案。还希望我能留下明显的线索,让人一下子就能确定具体的作案时间。

2

我在“客户”指定的五点准时开始行动,用a给我的钥匙打开公寓门口的门禁后,故意低着头进入公寓大门。为了不被监控摄像头拍到面部,我还特地戴了一顶帽檐很大的帽子。但似乎没有太大必要,毕竟是超大型的高层公寓,每天有数百人进进出出,就算被监控拍到脸应该也没太大问题。需要注意的是电梯里的摄像头,因为可以通过出电梯的楼层数找到特定的人物。因此,虽然我的目的地是三十三楼,但我故意在三十楼就出了电梯,然后走楼梯上去。

我明白这次工作的真正意义。虽然表面的指令是让我去一个房间拿一件雕像,但其实就是让我去偷东西。估计他们事先弄到钥匙,然后做了把备用的,但这肯定没经过户主的同意。

客户提出两个希望。其一,当然就是拿走那尊雕像;其二,就是不在场证明。邮件里说让我留下明显的、可以确定作案时间的证据。当警方事后按偷盗案件进行调查的时候,我所留下的线索应该可以成为那个客户的不在场证明。

我一边在走廊里走,一边从运动服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手套,双手都戴好。绝不能留下指纹。我因为违反交通法规,被采过好几次指纹,在警局都有记录。

我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别人后,用a给的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一转,听到清脆的“咔嚓”金属声。

刚打开门,玄关处一下子亮了起来,我稍稍有些被吓到。估计是自动感应的照明系统。虽然最近的新公寓很多都自带这种系统,但对我这种住惯了廉价公寓的人来说,这玩意儿对心脏可不太好。

我想着反正要做成入室盗窃的模样,干脆不脱鞋直接走了进去,打开正对我的房门,用戴着手套的手按下照明开关,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客厅有十张榻榻米那么大。沙发和餐桌并排,还有一台电视机。餐桌是大理石材质,户主应该就是在这张桌上用餐的吧?桌上放着一个四方形的空塑料盒,看着像是从便利店买来的盒饭。

移门半开,可以看到隔壁的房间,看上去应该是卧室。

我站在客厅中央,朝四周打量。房间里没有任何装饰品,放眼望去,只有单调的画面,而且似乎很久没有打扫了,地上的墙角已经积灰,是典型的单身男人的房间。

我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雕像或细长的盒子。我翻了翻箱包和收纳盒,也没有找到。

房间里还有几个小橱柜,我一个个打开柜门,发现里面塞满了东西。虽说为了伪装成入室盗窃必须找一些值钱的东西带走,但在那之前,我得先找到客户要的东西。

橱柜全都找过,还是没发现雕像。于是我将搜索场所转移到隔壁的房间。卧室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书桌,旁边还有一只书架。

卧室里也有橱柜,所以我先从这里着手。里面挂着衣服,还有不少箱子和容器,杂乱地堆在一起。我把箱子和容器一个个打开,却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结果,我在这个房间里也没找到雕像。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六点。我开始有些着急,因为时限快到了。

我拉出床下的和书桌的抽屉,仍一无所获。我坐在床上,双手抱臂,犹豫着要不要给a打电话。我又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六点二十分。事先说过,如果发生万一,就要联系a。我心想,没能找到客户需要的东西,这也算“万一”吧?

我取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却突然停下,因为我发现厨房还没找过。重要的东西一般都会藏在意外的地方。

我来到厨房,先找了冰箱。三开门大冰箱里依然没有我要的东西。

橱柜里、水槽下也都是徒劳一场。我叹了口气,只剩下洗手间和浴室了,但感觉那两个地方很难藏东西。我歪着脑袋走出厨房。

突然——

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房间里。

他身穿西装,大概四十岁左右,小个子,戴眼镜,镜片背后是一双瞪圆了的双眼。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一看到屋里的我,惊得呆愣在原地。

我也一时间惊得动弹不了。两个人四目相对,这是一段奇妙的沉默时光。不对,其实只有一瞬间。

男人张大嘴、拔高了嗓门喊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我没回答,而是选择率先行动——我稍稍压低身子,像橄榄球运动员似的朝那个男人正面撞去。我对自己的运动神经和蛮力一直比较有自信。

“咚”的一声,我俩叠在一起倒在地上。我迅速跨坐到对方身上,握紧拳头,准备出两三记重拳将其打晕。

然而,我却停住了手。

因为对方已经完全不动弹了,镜片后面的那对眼睛已经翻了白眼。

一开始我还庆幸这样倒省事,不用再费力气将其打晕。但很快,我就看到地上漫出了大量鲜血。

“啊啊啊啊!”我不由得大叫起来。

仔细一看,大理石桌子的角上也有血迹。原来刚才倒下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后脑勺撞上了桌角。

我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到男人的鼻子下面,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又抓起他的手腕,发现他连脉搏都没了。

糟了!

我杀人了!

我吓得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倒在地,感觉浑身无力。必须赶快逃走!就在这时,一件物品进入了我的视线。

男人提着的那个纸袋里面有个细长的盒子。

3

电话一下子就通了。a问我怎么了,那声音里并没有以往那种轻飘飘的感觉。

我说大事不好,想要语速很快地说明情况,却发现自己紧张得嘴巴已经不听使唤,好几次都差点儿咬到舌头。

听我说完后,a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我很害怕,担心他直接挂断电话。

但a并没那么做,而是回答“知道了”。他的语气非常沉着,反而让我感到疑惑。

“那个盒子现在在你那里吗?”

“在。”我说着朝桌上看了一眼。装着盒子的纸袋就在桌上,之前我怕放地上会沾到血被弄脏。不过现在那个男人好像已经不再流血。

“确认过盒子里面的东西吗?”

“确认过了,就是照片上的那尊雕像。”

a简短地说了句:“好的。”然后接着说,“那就好,后面的事按原计划进行。”

“原计划?”

“把装着雕像的盒子带出来,在说好碰头的地方交给我。就这么简单。”

“那么尸体呢?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用管。直接走人就行。”

“但是……”

“干吗?”

“这样不行吧?会出事的!”

电话那头的a哼了一声:“确实会出事,但也只是从入室盗窃案变成强盗杀人案而已。其实一开始就想好了警方会介入,现在住户死了,报案时间也会延后,这样反而更好。死掉的那个男人是单身的公司职员。警方最快也要明天才会接到报案。见他不去上班,有人去他家找他,然后才会发现尸体。那时候你已经在自己家里悠闲地喝酒庆祝了。”

“不会被人发现吗?”

“怎么发现?”a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嘲笑我,“没必要担惊受怕。警察会在被害人的周围进行调查,怎么也不会查到你头上。你不是已经避开摄像头了吗?”

“我照你说的避开了。”

“没留下指纹吧?”

“一直戴着手套。”

“那就没问题了。注意别留下让人起疑的证据就行。赶紧走吧!”

仔细想来,a说得也许没错。于是我渐渐平复下来。

“那个怎么弄?就是客户要我留下明显的线索,提示出作案时间。”

a对此仍是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已经留下重大线索了嘛,就是被害人的尸体呀。只要确认一下监控录像,就能知道那个男人是几点回家的。而且按照现代科学的搜查手段,应该可以准确地推算出他的死亡时间,这样就可以轻松地锁定案件发生的日期和时间。”

“原来如此。”

“不用再动什么手脚了,切忌刻意而为。懂吗?”

“知道了。”我挂上电话,心想,a不愧是“老江湖”,他之前应该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类似的“危急”时刻,这让我想想都觉得害怕。

我拿起桌上的纸袋,朝周围看了看,确认一下有没有漏掉什么。

最后,我又看了一眼尸体。虽然觉得他死得冤枉,但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想杀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提前回家就是他不好。我只是一心想要完成客户交代的任务,为了填饱肚子,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六点四十分。但男人的手表却慢了十分钟。

当我仔细再看男人的手表时,不由地大吃一惊——手表的表面出现裂痕,手表停了。

我想,正好可以把这个当做明示作案时间的线索,但突然又冒出另一个念头。

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连续剧,是个蛮无聊的推理故事,其中就出现过一个作案手法,用的刚好就是“摔坏的手表”。杀人犯为了伪造犯罪时间,把被害人的手表调到完全不同的时间,然后将其摔坏,让表停走。我觉得手表并非易坏物品,如果坏了,反而会怀疑是不是罪犯的刻意而为。

切忌刻意而为——a说过的话仿佛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惴惴不安地从男人手腕上摘下手表。这是一块老式的机械表,时针和分针停下的位置刚好显示为六点三十分。我摇了摇手表,又轻轻敲了敲,秒针并没有继续转动。

我开始寻思起来——如果把表留下,警方看到了会怎么想?应该会很容易地认为手表是案发时被损坏的,所以表上显示的时间就是案发时间。

不对,我觉得警方不会想得这么简单。我越看这块摔坏的手表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的感觉。这就是a所说的“刻意而为”吧?我觉得如果把这块表留下,警方也许会认为:“各种证据都显示案发时间是六点三十分左右,但这可能是凶手设的陷阱,实际的作案发生在别的时间。”

我越想头越疼。明明不是陷阱,却反而可能被怀疑成是陷阱。事到如今我还得担心这种事,真的烦死了。

结果,我把那块摔坏的手表塞进了运动服口袋里,想着既然不能留下,就干脆带走。

我站起身,提起纸袋,再一次环顾四周,然后朝门口走去。

和进屋的时候一样,我避开摄像头离开了公寓。边走边回忆自己刚才的行动,觉得应该没什么纰漏,唯一担心的就是那块手表。

4

晚上七点半,我来到和a约好的地方——公寓一旁的公园。从盒子里取出雕像。a看上去很满意,不停地点头。“这样就行了,很完美。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办事就是可靠。”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大信封。

我接过信封,确认了一下里面的数目,心头一热。信封里是厚厚一叠万元大钞,而且都是足以割破手指的新钞。

“那尊雕像那么值钱?”

a把雕像放回盒子,笑嘻嘻地说:“有些事,你不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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