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相互追踪 海隅逢异士 连环探案 大厦见奇情(1/2)
老丐婆冷笑道:“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么”鱼壳大王面色惨白,突然牙根一咬,把手一挥,场中高手全都涌出,了因和尚倒拖禅杖,退后几步,与鱼壳大王并肩一站,左有天叶散人、海云和尚、神魔双老,右有凌云岛主卫扬威、太湖寨主孟武功、首席贵宾哈布陀,九个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联成一线,个个金睛火眼,目不转瞬的注视着老丐婆,两边形势,一触即发。
原来这老丐婆正是“天山七剑”中的易兰珠!“天山七剑”成名于康熙初年,(事迹详见拙著《七剑下大山》)隔了四五十年,飞红巾、凌未风、张华昭、桂仲明、冒浣莲等人先后逝世,“天山七剑”就只剩下易兰珠和武琼瑶两人了。“天山七剑”远处西陲,外人不知,都以为他们早已死尽,不料“七剑”之一的易兰珠会突然从天山来到海隅!
易兰珠的剑法在“天山七剑”之中首屈一指,(本来是凌未风最强,后来凌未风断了右手拇指,使剑不便,把毕生心得全都传给了易兰珠。)独臂神尼在三十年前,得了玄女剑诀,那时她武功虽已极高,剑法却是初学,诀窍之处,苦于无人指点,因此独上天山,向易兰珠讨教,独臂神尼比易兰珠年长,易兰珠和她平辈论交,两人在天山探讨剑法,聚了半年才散。有这一段渊源,所以易兰珠也算得是江南八侠的长辈。
这时,论年纪易兰珠虽已六旬有多,但她曾服过北天山骆驼峰上的优昙仙花,可保头发永世不白,加以内功深湛,所以看来不过四十余岁。她手中拿的叫化棒,说起也大有来头,这乃是她丈夫张华昭的遗物,原来是凌未风削天山的降龙木所制。送给张华昭的,其名就称为“降龙宝杖”,天山的降龙木坚逾钢铁,刀剑不入,所以吕四娘的霜华剑,了因的荡魔杖,都给她碰得火花蓬飞。
唐晓澜早听周青说过易兰珠的身份,这时心中狂喜,急跑上来,也不知称呼她做什么才对,(周青是凌未风的挂名弟子,冯广潮又是周青的挂名弟子。唐晓澜则得周青启蒙,而学剑于冯广潮)只好大叫“祖婆”,易兰珠凝神不答,对方九个高手也不敢发难。吕四娘玉臂一伸,把唐晓澜拉住,悄声说道:“不要乱跑!”易兰珠突然伸手把唐晓澜的游龙剑抽了出来,杖交右手,高声叫道:“你们真要与我这老丐婆为难”
了因和尚躬腰说道:“小辈怎敢与易女侠为难。”说着用禅杖指了白泰官和吕四娘一下,朗然说道:“但这两人乃是贫憎的师弟师妹,还不敢有劳前辈管教!”易兰珠怒道:“那你是想留下他们二人么”了因道:“正是!”了因自思:自己虽然不是易兰珠对手,但合九人之力,却是稳操胜券。易兰珠双眼一睁,斥道:“就是你师傅在生,我也管得!”游龙剑一摇,呼的一声,真似化成一道白光,向了因和尚直卷过去。了因和尚急忙横转禅杖,振臂一格,叮当一声,易兰珠剑锋趁势一荡,迳自刺到了因协下,鱼壳这边的高手,一齐发动,卫扬威的蛾眉刺和孟武功的虎头钧,破风扑来,易兰珠疾风一转,手中剑“力划鸿沟”,两根蛾眉刺断成四段,一对虎头钩震上半空!了因却已顺势使个“苍龙卷尾”,禅杖一起,把宝剑燎开,九名高手,四方攻上。易兰珠暗道:“怪不得这厮猖狂,他果然得了独臂神尼真传,功力和他师傅差不多远!”清叱一声,将天山剑法中的须弥剑式使开,身剑合一,连人带剑,化成一道白光,左荡右抉。这时,忽闻得唐晓澜惨叫一声,原来他左肩已中了孟武功一掌。易兰珠大怒,连下杀手!剑光闪闪,不离了因要害!忽然间人声喧哗,鱼壳大王大叫:“暂停!”九名高手,连袂退下。易兰珠宝剑横胸,止步不追,凝神细听,隐隐闻得哭声,从远远的高处传来!
群豪住手了望,鱼壳大王的山顶别墅之旁,原建有一座十三层的白塔,白塔顶上,隐约可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檐边,吕四娘眼利,已认出了那女子正是鱼壳大王的女儿鱼娘,再看清楚时,她竟是缚在檐边,半身倒悬,只腾出一只右手,执着一柄朗晃晃的利刃,搁在绳上,只要刀锋一动,就要绳断人坠,任多好武功,也救她不得!鱼壳和白泰官齐声惊呼,呆在当场!
这时,白塔内冲出一名头目,飞奔到鱼壳大王跟前,打个千儿,气急败坏的禀道:“大王,不好了,我们一个疏神,竟没留意小姐把自己缚了,传出活来,要大王将白泰官他们放走,不然她就要割断绳子,和大王永别了!”
鱼娘乃是鱼壳的唯一爱女,鱼壳本就疼她,这次只因白泰官不肯依从,所以才禁止爱女和他相见,将她囚在白塔顶上。鱼娘不知有前辈女侠独上孤峰,出手相救,只道白泰官在武林高手包围之下,已陷困境,一横了心,索性以性命要挟!白泰官见了,又惊又喜,想不到鱼娘和自己相爱,如此之深,心中感动,不觉滴下泪来!
鱼壳沉思有顷,把手一挥,说道:“算了,你们去吧!”易兰珠在九名一等一高手的环击之下,要自保不难,但却担心唐晓澜与白泰官会遭伤害,趁势收篷,冷笑说道:“了因,我带你的师弟师妹走了,你背顺违戒之事,自有你本门中人清理门户,我犯不着伸手!若你另有为非作歹,鱼肉善良的事撞在我的手里,我可不轻饶你!”说罢,对鱼壳拱手道声:“承让!”将剑交回唐晓澜,左手一带,与吕四娘、白泰官展开陆地飞行的本领,风驰电掣般向山下奔去。
鱼壳悚然一惊,蓦然醒起,顿足叫道:“快!快!快传令下去!叫儿郎们让路!”倏时红旗招展,喽罗们大声叫道:“清道送客,不得拦阻!”一站一站的传达下去却已经迟了,这时易兰珠等已至山腰,那些守卫卡子的喽兵,未闻帅令,一声胡哨,在密林丛草中,嗤嗤连响,早已射出一排飞蝗弩箭来,吕四娘哈哈一笑,霜华宝剑呼呼掠风,前后左右卷起匹练似的一道寒光,飞蝗弩箭,纷纷跌落地上。淡月疏星之下,四条人影,宛如四条白练,冲破飞蝗箭雨。山路两边埋伏的挠钩手,哗啦啦伸出两排雪白锋利的挠钩,向四人脚下疾卷,易兰珠降龙宝杖左右一扫,只听得吧吧吧吧,一片断金冕玉之声,把挠钩扫断了七八杆。那边厢,吕四娘出手更辣,一声娇叱,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向草丛中扫去,伏在里面的四个挠钧手,全部中剑倒地,血花四溅!易兰珠急道:“不要杀这些小喽罗!”这时鱼壳大王叫让路的帅令才一站一站,远远传来,埋伏在山腰山脚的喽罗,急忙一面传令,一面避开,易兰珠笑道:“这才像个送客的规矩!”鱼壳在峰顶了望,见她们如此神威,不禁变色!
四人出了田横岛,仍乘鱼壳大王送客的海船,回到青岛海滨,闹了一晚,这时已是月亮西沉,晓霞隐现。过了片刻,一团团白云,紧聚一起,云中闪发白光,东方天色由朦胧逐渐发红,眨眼之间,一轮红日在遥远的海面冉冉升起,顿时映起半天红霞,丽彩霞辉在黄海上幻成千万道金光灿目的光线。唐晓澜不禁击掌赞道:“朝昏甫敛,洪涛不惊;水面霞光,灿烂万道;旭轮突现,霄漠顿清!”这是清初才子侯方域写东海浴日的佳句,吕四娘微露讶意,微笑说道:“唐兄弟,这几年来你读了不少书啊!”唐晓澜面上一红,又是得意,又是惭愧,低声说道:“胡乱读了点书,认得几个字罢了!姐姐家学渊源,我拜你做老师,只怕你还不肯收我这样的学生呢!”易兰珠白泰官突然听他们说起书本上的话来,甚为奇怪!
唐晓澜五年前在邙山初见吕四娘时,稚气未消,对她深心倾慕,当时他曾听过吕四娘称赞她爹爹一个门生,又曾听过吕四娘所说的“侠士之义须配以真儒之识”的议论,自渐形秽,所以在杨仲英门下,才要求晚上读书。今番海岛重逢,不自觉的抛出了几句书包,想讨吕四娘的欢喜。易兰珠哪里知道他这样微妙复杂的心情。
吕四娘听他那么一说,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小兄弟,你看我会做个教书先生么”旋而正色说道:“若然谈到了治学,那最少要下几十年苦功,主人皓首穷经,你当是容易的么对经史之学,我自己也未入门呢,我爹爹有个门生,年纪虽比我们大不了许多,经史词章,却都已有了根底,你若有志于学,将来我倒可荐他给你做老师。”吕四娘胸襟开朗,把他当做弟弟看待,心中那有丝毫杂念,唐晓澜听了,怅然若失,低下了头,说句“谢谢”。
易兰珠听得不耐烦,打断说道:“不必谈书本的事了,晓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寻找你,拿了你的剑又还给你吗”唐晓澜垂手说道:“不知。”易兰珠正容说道:“就为了你这把剑。”唐晓澜惶恐说道:“我知道这把剑是太师祖传给周师祖的,我实在配不上用它!”易兰珠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这几天我默察你的人品,尚是我辈中人,只是你武功太低,我怕你不能长保着它!”易兰珠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把剑是天山两把镇山主剑之一,不能落在外人手上。现在晦明禅师门下只剩我一人了,而我也已到了风烛残年,为了对去世师祖作个交代,我必须找寻这把剑的下落,找了几年,总算找着了。你是周青的义子,我也早知道了。这把剑现在我决定给你,但你的剑术不行,有失天山剑派的威望,你得跟我学三年剑术!”唐晓澜大喜,急忙叩头拜师,易兰珠将他一手扶起,肃然说道:“我只授你本门剑术,其他武功,来不及教了。我和你也仿凌大侠与周青之例,只能算挂名师徒。到你将来花甲之年,或闭门封刀之日,你将这剑缴回天山,给那时的掌门弟子。然后由掌门人考核你一生功过,那时才决定许不许你正式列入门墙。”武林中的挂名弟子,等于学校中的试读生,都是程度较低,还要留待考核,才许升级的。
易兰珠将唐晓澜的事处理完毕,忽然面挟寒霜,对白泰官厉声说道:“白泰官,在我面前可不许你说谎,这里的采花案子,是不是你干的!”
白泰官面皮变色,急声说道:”老前辈,这,这是哪里话来我,我那会干采花的坏事”易兰珠道:“当真不是你吗你且等一等!”忽地长啸一声,海边小径的绿树丛中,突然现出一个红衣少女,只有十四五岁光景,唐晓澜认得,正是那日在酒楼上唱曲的姑娘,易兰珠问道:“锦儿,那晚他是不是跟踪过你”小姑娘盯了白泰官一眼,说道:“正是他!”易兰珠忽地笑道:“白泰官,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侄女怎么你跟踪起你的侄女来了!”白泰官和那小姑娘同时现出惊讶之色,小姑娘道:“啊!原来你是白五叔!”白泰官道:“啊!原来你是锦儿,功夫竟这样精进了!易老前辈,你老别开玩笑,这是天大的误会!”
易兰珠语气稍缓,仍喝问道:“怎么个误会”白泰官道:“那几天我找我的未婚妻子鱼娘,找得快要发疯了,那晚忽然锦儿在远处民房飞身掠过,我追出去一段路,看清楚不是鱼娘,本待退下。但为了好奇,想知道她是什么路道,所以又跟踪了一会。”
唐晓澜起初见易兰珠声色俱厉,惊疑不定,这时见白泰官说得有理,心想:原来这小姑娘是他的侄女,他采花谅也不会来到侄女身上。忽听得易兰珠又厉声问道:“你话当真我问你,你为何一连几晚在钦差行署附近出没那些采花大盗是不是在行署附近落脚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同党么”
白泰官定了定神,这才哈哈笑道:“怪不得老前辈疑心,我来到青岛,恰恰碰上这里的采花怪案,有几个老捕头也疑心是我。其中有一个名叫张鸣的武功不差,人也正直,他走了许多门路,终于找到了我。我说案子不是我干的。他说他也知道案子绝对不是我干的,但既然有人怀疑,那你就非出手管管不可!我想这也有道理,所以虽然急于寻找鱼娘,晚上也腾出工夫来给他侦查。事情奇怪极了,采花的似乎不止一人,每个人武功都极高强,我有好几次发现踪迹,都追之不及。还有一样奇怪的是,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一到钦差行署附近就没了踪迹!”易兰珠沉思半刻,弹指说道:“这就是了,老实说,我起先并不怀疑你,后来听得捕头私议,指明是你,我才暗地跟踪你,可笑你一点也不知道。”白泰官面上一阵阵发热,不但是因为自己被跟踪而毫不知情,而且是因为不明不白给人怀疑。原来自泰官是个少年公子,在江南八侠中以风流倜傥闻名,在未识鱼娘以前,也曾和名妓往来,吟风弄月,但其实只是名士风流,绝无留宿之事。他可算是好色而不淫的君子,但世俗之人,却哪里会了解他。
易兰珠道:“老实说,我倒是一开始就立心想破案的,为了跟踪你,倒把正点儿放过了。后来我也看出不是你了,但却猜不透何以你连晚侦察他们,他们都不向你动手他们每个人的武功比你都要高得多!”白泰官面上又是一阵发烧,心想:怪不得她怀疑我和采花贼乃是同党。我以为那些人是惧怕我的威名,所以才闻风闪避,却不料他们的武功都比我高,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动手呢白泰官想来想去,连自己也想不透。
易兰珠又道:“我平生所见的怪事甚多,可就没有见过这样的怪案子,按理说,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极少肯做下三滥的采花贼,就是你的师兄了因,他也不敢公然采花。而这次的采花怪案,竟似有许多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来干这下贱的勾当!”白泰官沉思有顷,忽然问道:“这钦差是何等人物”易兰珠道:“我己查访过了,此人名叫张廷玉,是义渊阁大学士,兼管户都翰林,好讲宋明理学,虽然是个奴才,平日官声却还不错,难道他会包庇采花巨贼”吕四娘道:“这样说来,张廷玉乃是清朝重臣,怎的却忽然来到这海隅之地”易兰珠道:“那我可不知道了。”沉思良久,忽然拍掌说道:“这事情可越来越奇怪了,张廷玉来了不到三天,采花案就频频发生,难道真和他有点牵连不会呀不会!张廷玉当朝一品,就算是个假道学,他也用不着采花,再说那些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又怎会为他所用”
白泰官道:“易老前辈,既然那些采花大贼都在钦差行署附近出没,我们何不探他一探小侄身受嫌疑,这回事非弄它水落石出,心实不甘!”易兰珠道:“也只有如此了。”当下五人同到西郊的玄妙观歇息,玄妙观的主持乃是曹仁父的姑姑,易兰珠和曹锦儿前几天就是在观中寄住的。
在独臂神尼的八个徒弟中,曹仁父名列第四,年纪却是最长,二十年前他和二师兄周涛曾远游回疆,见过易兰珠一面,这番易兰珠到中原觅剑,也曾找过他。曹仁父极想易兰珠收他女儿为徒,但易兰珠却不肯答应。只答应教她一路剑法,和带她到江湖历练。这次易兰珠故意叫她在城中四处走动,目的就是想引那些采花大贼,谁料引不到采花大贼,却引来了白泰官。
歇息一日之后,晚上易兰珠和唐晓澜一路;白泰官和吕四娘一路,迳自到钦差行署附近埋伏,从三更等到五更,一个夜行人也等不着。只有废然而返。拂晓回到观中,那知又发生了一件奇怪之事,易兰珠和白泰官的行李都给人搜了!留守玄妙观的曹锦儿,竟半点也不知道。
易兰珠的行李给人搜了还不打紧,桌上还留下一张谢罪贴子,上面写道:“女侠南来,贫僧西下,同逢怪案,有意侦查,眼拙棋差,冒犯该打,女侠量大,落个哈哈,诚心请罪,乞免责骂。”易兰珠皱起眉头,说道:“这样看来,我给人跟踪侦查,也不知道。真是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这种谢罪贴是武林中平辈之人,做错了事之后,最谦下的陪礼。易兰珠辈份极高,竟想不起当今之世还有谁与她同辈唐晓澜不懂规矩,贸然问道:“留贴的人想是了因那秃驴了我们去搜他们,他们也来搜我们,真是胆大!”易兰珠微嗔说道:“了因有这样的胆,也没有这样的武功,他跟踪我,我哪能不知”吕四娘白泰官不敢说话。易兰珠道:“谢罪贴上说得明白,看来此人是个有道高憎,与我们抱着同样心思,想破采花怪案的了。只是世事难测,既有如此能人出现,我们可得分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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