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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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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本来就很好。”珀尔骄傲地说。

“我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

“嗯。”珀尔无法反驳,因为她过去也有同感,但现在她察觉到并非如此,“我觉得那是因为你们以前互相不了解。”

“你觉得她现在喜不喜欢我?”莱克西终于问。

“也许吧。”珀尔笑起来。莱克西站起来,搂着珀尔,亲吻了她的脸颊。

前一天晚上,和珀尔并排躺在她的小床上,米娅揉搓着女儿的脊背,她已经好些年没这么做过了。珀尔很小的时候,她们经常睡一张床:因为找到一张床垫比找到两张容易得多,而且挤在一起睡让人有种两只小动物躲在洞穴里取暖的安全感。可后来珀尔长高了,睡一张床变得越来越不可行,所以母女俩好久没有这样躺在一起了。

“可怜的莱克西,”米娅喃喃地说,“遇到这种事。”她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最后把心一横,还是开了口,“你——你——”她顿了顿,“我们以前从来没谈过这个话题。”

珀尔下意识地向后一退,躲开母亲的手。“噢,我的天,妈妈,能不说这个吗?”

“我只想让你知道要多加小心。”米娅摩挲着拇指指甲上的凹痕说,她前一天工作时不小心弄劈了指甲,“我知道你和穆迪很亲近。”

珀尔的身体一下子变僵了,接着又猛地放松下来。

“妈妈,”珀尔说,“穆迪和我只是朋友。”

“但也许有一天你会想要更多。我知道这个过程——”米娅突然住了嘴,她意识到自己其实不知道,根本不清楚友情是如何发展成爱情的。少女时代的她朋友众多,其中一些是男孩——但没有一个和她像穆迪与她女儿这般亲近。他俩似乎总是在一起,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连她这个母亲都听不懂的秘密语言。不止一次,她看到珀尔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整理穆迪的领子,就在前几天,她看到穆迪小心轻柔地摘掉珀尔头发里的一根草叶,眼神中毫无疑问地写着“爱慕”两个字,但米娅从来没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感觉,无论中学还是大学,直到现在都没有,她曾经最喜欢的人只有弟弟沃伦。从小到大,她没有见过裸体的男性,也不曾体验到碰触喜欢的人的那种触电般的感觉,唯一让她爱恋的只有艺术——其次就是珀尔。我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可说的,米娅想,母女之间陷入了沉默。

“妈妈,”黑暗中,米娅无法判断珀尔的表情是严肃还是微笑着的,“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保证,我和穆迪没有什么。”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米娅,声音被枕头挡住了一半,“而且我的生理卫生课考了a,那些事我全都懂。”珀尔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没有半句假话,况且省略不同于说谎。她感觉到米娅又开始揉她的背,像她小时候感受到的那样温柔,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独,母亲就在她身边,一切都很好。如同许多年前一样,珀尔立刻便睡着了。

珀尔开始轻声打鼾之后,米娅依然把手放在她背上,仿佛是塑造珀尔肩胛骨的雕塑家,她感受得到女儿的心在她的手掌下方轻柔地跳动,女儿很久不曾让她如此亲近过了。父母们总会渐渐忘记触碰自己的孩子,米娅想。珀尔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总是黏着她,米娅不得不用背带把女儿背在身上,因为只要一把她放下来,珀尔就会哭,母女俩整天贴在一起。长大一点之后,珀尔还是会抱着妈妈的腿,然后抱着她的腰,后来是拉着她的手,好像母亲身上有她非要吸收不可的养分。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床,也经常会半夜爬到米娅的床上,钻进补丁拼凑起来的旧被子里,早晨醒来时,米娅的胳膊会垫在女儿的脑袋底下,珀尔的腿搭在母亲的肚子上。长成青少年之后,珀尔对母亲的亲近举动越来越少,偶尔会在米娅脸上啄一下,或者漫不经心地单手搂搂她,所以这种时刻显得异常珍贵。可能人都是这样的,米娅想,但是要做到亲密并不难,一个拥抱、一个可供依靠的肩膀都可以帮你缓解生活的重压。人需要学会付出和享受这样的亲密,就像你的眼前放了一个苹果,不能只满足于闻到它的香味,还应该把它吃进嘴里,充分彻底地享用它,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珀尔上学之后,莱克西在温斯洛路的房子里待了一上午,她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米娅从餐馆里回来时——她不仅带回两个泡沫塑料餐盒,里面装着没卖完的面条,还带回来一个新主意——莱克西还在睡。下午两点钟,电话响了,莱克西终于被吵醒,她走进起居室,看到米娅坐在桌旁,边接电话边拿着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我知道,贝比,”米娅对着听筒说,“但你不能认输,否则聆讯时情况会变得更糟,这只是冰山一角。”她瞥了一眼莱克西,转回身去面对电话,“不会有事的,做个深呼吸,我过一会儿再打给你。”

“那是——米拉贝尔的妈妈?”米娅挂了电话,莱克西问。莱克西尴尬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贝比的名字和她女儿出生时的原名。

“她是我的朋友,”米娅重新坐下,莱克西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今天报纸上登了篇文章,说了一些对她不友好的话,暗示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看看莱克西,“也许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毕竟你父亲是麦卡洛家的代理律师。”

莱克西脸红了。她父亲最近很忙——为了准备即将开始的聆讯,每天都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可她的注意力都在布莱恩身上,还有上大学和流产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生硬地说,又加了一句,“她到底是不是不合格的母亲?”

米娅拿起铅笔,继续画素描。她画的是一张网,莱克西想——不对,也许是个笼子。“也许她以前不太合格,因为当时她的生活很困难。”米娅说。

“无论如何,她抛弃了自己的孩子。”莱克西说,她多次听到自己的母亲在打给麦卡洛太太的电话中如此评论贝比,这句话在她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我认为她的选择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她当时知道自己无法照顾女儿,”米娅匆忙地在画纸的一角写了几个字,“问题在于,现在的情况有所变化,她是否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

“你觉得她应该吗?”

米娅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了想,说:“大部分情况下,每个人都有不止一次的机会,我们都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它们会变成你不得不随身携带的负担。”

莱克西沉默了,一只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腹部,疼痛的感觉从那里蔓延开来。

“我该回家了,”她终于说,“快要放学了,我妈妈现在很可能已经到家了。”

米娅扫掉桌上的橡皮灰,站了起来。“你准备好了吗?”她说,语气里的温柔让莱克西更疼了。

“没有,”莱克西紧张地笑笑,“但我会准备好的,”她站起来,“谢谢你的……就是,谢谢。”

“你会告诉她吗?”莱克西收拾东西时,米娅问。

莱克西想了想。“我不知道,”她说,“也许吧,不是现在,可能是将来的某一天。”她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和钱包,还有那张粉红色的出院证明,她犹豫了片刻,把它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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