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幽梦(上)(2/2)
王蟾打了个激灵,一把按住她的口,“小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惜命吧。”
春婵一口气闷住,差点呛着,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
午后的紫禁城,静得少有人声。日光无遮无拦地洒落,逼起红墙金瓦之上一阵阵白腾腾的暑热。虽说八月了,京城早晚渐凉,但午后酷热,却是半点也未减。这般昏昏欲睡的时节,凝神细听去,才能听到戏乐之声悠悠传来。春婵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谁在传戏呢?”
王蟾苦笑,“是漱芳斋那儿的声音,这不,一定是皇上在听戏呢。”
春婵摇摇头,“翊坤宫娘娘才过世不久,皇上就听戏,也太无情了些。”她想想又笑,“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对翊坤宫娘娘无情,我们小主的地位才稳固无忧啊。”
戏台上的戏子们水袖轻扬,七情六欲都在面上格外浓重。曲调伴着丝竹悠扬起落,是谁在诉说着柔肠衷情:“你道是情词寄与谁,我道来新诗权做媒。我映丽日墙头望,他怎肯袖春风马上归。”
皇帝坐在漱芳斋里,日常所余的爱好,仿佛便只剩了听这一出《垴头马上》。宮人们垂手而立,静若泥胎木偶,无人敢打扰皇帝这份静逸。唯有李玉轻手轻脚侍奉在 侧,斟茶递水,打扇轻摇,间或轻声低语一句,“皇上,快到选秀的时候了,各地待选秀女的名字都报了上来,您可要看看?”
皇帝双目微闭,随着曲调双指轻叩,淡淡道:“罢了。后宫有丧,选秀的事先停一停吧。”
李玉不敢多言,只挑了要紧的说:“选秀的事,皇贵妃费了大心思的。”
皇帝嗤笑:“她肯费心,朕却没这个心思。怎么?她照顾着那么多孩子,又接回了璟妧,还顾得上那么多么?”
李玉欲言又止,外头却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哭声,扰了乐曲里的情意宛然。“皇上,皇上,您救救璟妧吧。”
李玉侧耳,“是颖妃的声音。”
皇帝听得是颖妃,即将要升起的怒意压了下去,吩咐了宫人们让了颖妃进来。颖妃一路梨花带雨进来,哭得几乎噎住:“皇上,皇上,听说璟妧倔强,回到永寿宫一直不肯进食,这可怎么好?”
皇帝虽是训斥,口气却柔缓得很,足见素日对颖妃的客气,“胡说!皇贵妃是璟妧的亲娘,怎会饿着她?”
颖妃性子刚强,极少在皇帝面前哭,撤娇落泪更是罕见。皇帝见她情状,已然纳罕,偏颖妃不接受他的劝说,哭得更凶,“璟妧自小在臣妾身边长大,与皇贵妃的母女情分一时转園不过来,彼此倔着。这璟妧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皇上,求您让臣妾接璟妧回来用顿饭吧。”
皇帝一怔,无可奈何,“唉。都是倔性子,哪里像你,更不像她亲额娘。”
颖妃嘴快,“璟妧喜欢她皇额娘,这刚强脾气像足了翊坤宫娘娘。”
话一说完,李玉都变了神色,不知该如何接口。颖妃自知失言,慌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跳出腔子来,心中暗怪海兰乱出主意,非要她提这一句。
皇帝面色如常,浑然没有听见这句犯忌讳的话,只是温和道:“朕也饿了。你去带璟妧来养心殿,陪朕用饭吧。”
颖妃欣喜,如一只欢跃的鸟儿,立刻飞了出去。
那边厢嬿婉吩咐着选秀的事宜,让乳母带了九公主璟婳、十五阿哥永琰去陪着璟妧,想着孩子们在一起,总是好说话好玩闹,也便能哄得璟妧吃饭了。璟妧对着弟妹们倒不像对嬿婉那般排斥,也肯说几句话,乳母们便退远了,由着他们在一块儿。
璟婳只比璟妧小一些,已经很明理了。因为和弟弟们一起长大,所受重视不多,所以比起璟妧独受宠爱长大的性子,璟婳要温柔许多,很有几分嬿婉还是宫女时的模样,她劝道:“七姐姐,你快吃饭吧,别惹额娘生气了。”
璟妧冷淡道:“她不是我额娘。”
永琰年纪虽小,却一下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说:“额娘是我们的亲额娘,七姐姐是我们的亲姐姐。”
虽然不说是亲母女,却强调了彼此的血亲和自己不可分割,这下纵然是璟妧也辩驳不得。
璟妧别过头,露出傲然不屑之色,“皇贵妃才不是我额娘,她是坏女人,她害死了皇额娘!”
璟婳一下子急了 :“姐姐胡说!额娘不是坏女人!”
当然翊坤宫外的情景历历在目,确是嬿婉出来之后,便得到了翊坤宫皇后的死讯。璟妧记得清清楚楚,此刻道来也是理直气壮:“她就是坏女人!皇贵妃见了皇额娘,皇额娘才死的。就是皇贵妃害死了皇额娘,我和额娘都看见的。”
嬿婉听说孩子们在一起相处不错,正为自己的妙计得意,赶来享受这绕膝之乐。哪知才到门边,就听得这句锥心之语,霎时变了脸色,连声呵斥:“你说什么?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璟妧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待回头见是嬿婉,又露出素日的冷淡鄙薄的神气,转头看着别处。嬿婉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果然是颖妃教坏了你,我自会去找她算账。”
璟妧听得她要为难颖妃,果然慌了神色,嘴上却尖利:“你就是坏女人,你害死了皇额娘。你一定还做过许多坏事,所以十四弟、十六弟死了,这是报应!”
嫌婉的心彻底凉了。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心心念念要夺回来打击颖妃的女儿,她的心完全不向着自己。嬿婉心口一阵疼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激起锐利的刺痛,挑起青筋根根暴出。嬿婉顺手抓起桌上一把戒尺,拉过璟妧的手心狠狠打下去,“我不是坏女人!这话是谁说的?是颖妃是不是?”
璟妧想躲开,却被嬿婉死死抓住,不得逃离半分。璟妧手心被打得通红,死死忍着不肯求饶,咬着牙道:“你就是坏女人,谁都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额娘,额娘,快来救我啊。”
璟婳和永琰何曾见过嬿婉这番暴怒模样,早就吓得呆了。璟婳缩在墙角,紧紧捂着嘴什么也不敢说,永琰连反应的能力都没有了,只是喃喃:“别打姐姐,别打姐姐。”
嬿婉盛怒之中,哪里会理会永琰的话,见璟妧不肯求饶,一味嘴硬,下手又凶又快,一下接着一下,“我才是你的额娘,我要好好管教你。”
这般乱糟糟的,乳母们吓得昏头,只晓得赶紧上前抱走璟婳和永琰,不让他们多看。璟妧何等机灵,趁着乳母们一窝蜂上来,立刻挣脱了嬿婉的手,向外跑去。
嬿婉哭得伏倒在地,连起身的力气也无,“我不是坏女人,我不是啊。我都是为了你们,我不是坏女人!啊,我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待我!”
还是春婵警醒,和王蟾架起了嬿婉,慌不迭道:“小主,咱们快追七公主回来啊。这么跑出去太危险了。”
嬿婉立刻醒过神来,吩咐着去追,自己也跟了出去。
璟妧好容易逃脱出来,奈何饿了几日,腿脚着实不快,而且永寿宫一带她着实少来,也实在辨不清方向,只知道沿着红墙根跑离永寿宫,离得越远越好。
眼看着乳母、宫人们追了出来,嬿婉气急败坏地跟着,璟妧再也忍不住,哭喊道:“额娘,救我啊!额娘!”
这一喊太过凄厉,颖妃本快步往永寿宫来,听得声音,几乎人都站不住了, 一转角循声过来,抱住了璟妧,母女俩抱头痛哭。璟妧受了多日的委屈,见了颖妃才宣泄出来,紧紧抱住她手臂不放,“额娘,你终于来了。璟妧好想你啊。”
颖妃仔仔细细看着璟妧,立即发现她手心的红肿。这个女儿虽非亲生,但一直爱如珍宝,哪里受过这般委屈。颖妃心痛得直落泪,连声追问:“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
说话间嬿婉赶到了眼前。见了颖妃,嬿婉的慌张伤心旋即被掩饰不见,恢复了皇贵妃的尊荣高傲,清冷道:“本宫的女儿,不用旁人管教。”
颖妃不肯示弱,一把将璟妧拦在身后护住,“我是璟妧的养母,怎么不能护着她?”
嬿婉的唇角含着讥诮之意,居髙临下看着颖妃,“不过是养母,皇上己经将璟妧交回本宫抚养。”
璟妧躲在颖妃身后,咸福宫的宫人将她团团护住,不让永寿宫的人接触。璟妧声色更壮:“不,我是额娘的女儿,不是皇贵妃的女儿!”
颖妃微微一笑,打心底里觉得欣慰,面对嬿婉,也更不畏惧,“看来,璟妧并不认你。”
嬿婉一腔怒火无处可泄,便也不顾及颖妃的身份,作色道:“都是你教坏了璟妧!”
颖妃也不生气,眸中清冷之色愈加浓烈,“我并无教坏孩子,孩子懂得是非,她不喜欢你的为人。其实何止是孩子,即便你位同副后,权倾后宫,至少咱们蒙古这些嫔妃就不服你,不服你这种用龌龊手段上位的女人!”
自从嬿婉封皇贵妃,宫中奉承无数,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气?一时间心血翻涌,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春婵在后,轻轻扯了下嬿婉的袖子,低声道:“您是皇贵妃,您教训谁都是应该的。”
是呢。皇贵妃之尊,与这般寻常嫔妃闲言什么,教训便是。且不说这宫里大了一级就足以压死人,嬿婉有子,颖妃无子,就是尊卑之分。
嬿婉的怒色冷却少许,肃然道:“早知道你不服!本宫就教你个乖,教你什么是心服口服!来人,颖妃犯上不敬,给本宫带下去杖责。”
杖责是重刑,何况嬿婉未说杖责多少,便是要挫颖妃的锐气。咸福宫的宫女们,几个胆小的早就冒了冷汗,颖妃根本无所畏惧,只是打量着嬿婉,“我虽然是妃位,但我的背后是蒙古各部。你是皇贵妃,却毫无根基,风雨飘摇。”她含笑逼近,“许多事,不在位分,不在儿女多少,而在前朝后宫,势力交错。这一点,你比不上我。”
嬿婉气得发颤。她们就这般肆无忌禅么?仗着家世,仗着母族,不将她这宠妃放在眼里,还要任意击打她的弱点。
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到如今,撕破脸都不够了。
嬿婉索性下令:“还干看着做什么?给本宫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对颖妃下手。
立刻有宫人跪下求情:“皇贵妃娘娘息怒,皇贵妃娘娘息怒。”
这是真真儿忌惮颖妃的母族势力了!嬿婉眼前一阵晕眩,立刻鼓足了气势再要喝令。却听得一个沉稳女声道:“吵吵嚷嚷做什么?哀家去看了永璂回来,都不得清静。”
太后积威多年,无人不服,当下所有人都跪下了: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一身青金色锦袍,一头花白头发以翡翠扁方馆住,略略点缀几件金器凤簪,不怒自威。
太后目光扫过嬿婉,将她看得如水晶玻璃人一般,“当了皇贵妃日子也不短了, 还不能令嫔妃信服,看来哀家是得好好教导你。颖妃,你到底位分低些,也该懂得尊卑上下。有什么事不许当着奴才丢份儿,你们到慈宁宫来吧。”
嬿婉哪敢吭气,只得诺诺答允了。颖妃正要揽住璟妧起身,太后伸出手,和颜悦色地拉住了璟妧,笑吟吟走到前头去了。
进了慈宁宫,众人一时无话。嬿婉纵然声气再高,不知怎的,在慈宁宮里,一盆火焰被冰水泼倒一般,就不敢言语了。
太后将璟妧拉在身边,吩咐了福珈为伤口上药。璟妧也争气,一口也不言痛,即便药粉刺痛伤处,也只是一缩手,很快咬牙忍耐。
太后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声音是珠帘深锁下的一抹轻烟徐徐,“再动气也得顾着体面,当众争执,不怕奴才们笑话?往后还怎么服众?嫔妃和睦,才是后宫祥瑞之兆。”
二人规规矩矩答了“是”。
太后便温然看着嬿婉,“尤其是你,皇贵妃。你身负皇帝重望,主理六宫事宜, 更当稳重。”
嬿婉哪敢回嘴,立刻认错。
太后又看颖妃,你出身蒙古,又但也得自重身份,不可当众顶撞。”
颖妃何等乖觉,立刻俯首认错,然后道:“原是臣妾见了璟妧大哭,心疼不己, 所以情急犯上,顶撞了皇贵妃。”
璟妧适时站出,为养母辩白:“皇祖母,皇贵妃打孙女,孙女手痛。”
太后听得璟妧的称呼,便有些许不满:“皇贵妃到底是你额娘,你即便是在穎妃膝下长大,不叫皇贵妃额娘,也得称呼一声令娘娘。”
璟妧顾不得福珈阻拦,上前拉住颖妃的手,情真意切,“皇祖母,这才是儿臣额娘。”
太后怜惜璟妧,也不肯为难她,慈爱道:“你这孩子,虽然没规矩,但也足见颖妃一直疼你。罢了,既然如此,七公主还是交由颖妃抚养吧。”
嬿婉见太后这般轻描淡写就将璟妧交给颖妃,这一番心思岂非付诸东流,忙含泪道:“太后,颖妃年轻,难免对孩子骄纵宠溺,璟妧脾气野性子大,断不能再由旁人教养,臣妾自己的孩子,自己来养吧。”
太后见她情急,也不斥责,只温和道:“你身边己有几个孩子,再带七公主怕也顾不过来。有颖妃为你分忧也是好事。”
颖妃听嬿婉说璟妧的不是,哪里按捺得住,“璟妧好好的,并非皇贵妃所言那么不堪,否则怎会那么得皇上疼惜?”
嬿婉一双妙目圆睁,瞪住了颖妃,气势凜然,“颖妃说得轻巧。璟妧到底不是你亲生,养娘怎如生娘亲?”
猝不及防的一言,慈宁宫中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福珈波澜不惊,太后的唇角依然笑意温然,可双眸中尖锐的忧惧一闪,己将嬿婉钉死在了原地。太后蔼然微笑,但那眸子里的星火,分明灼得嬿婉双膝发软,匍匐跪倒在地。
太后轻轻道:“是么?”
这两个字,几乎压得嬿婉粉身碎骨。她己经匍匐在地,不知该如何再显示自己的卑微与无措。巨大的惊惶让她冷汗淋淋,拼命称罪:“臣妾失言,臣妾知错。是,是生娘不如养娘亲,养育之恩大过天。”
太后身坐重重玉绣锦茵之中,背脊挺直,凝神端详着嬿婉,“什么生娘养娘的, 皇贵妃的心思可真多。哀家没你想得繁复,孩子是谁养大的,愿意跟谁走,那就是谁的孩子。璟妧,你要跟着谁,你自己说。”
璟妧紧紧攥着颖妃的手不放,依恋而郑重:“皇祖母,孙女自小到大都是额娘照顾,生病是额娘喂药,天寒是额娘添衣。额娘最疼孙女。”
颖妃激动不己,一把搂住了璟妧,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话语未落,已然满面泪痕。
太后冷眼看着嬿婉,“孩子什么都懂。这是她自己选的,你也细想想,自己的言行配不配当孩子的额娘!她病了冷了的时候,你正忙着争宠吧,可有照顾分毫?”
这话己经是极厉害的了,嬿婉除了瑟瑟发抖,只能请罪不己。太后浑不理会,只叮嘱颖妃:“好好照顾璟妧,她明白是非恩怨。记着,孩子和谁亲,谁就是她的亲额娘。”
颖妃感激涕零,哪里还能说什么,只拉住了璟妧一同重重叩首谢恩。
太后道:“你不用谢哀家,要谢就谢皇贵妃自己做下的好事,翊坤宫皇后之死。”她呵一声轻笑,“皇贵妃,你也不用让哀家相信什么。要是连一个孩子都认为是你害死了如懿,你可怎么分说呢?”
嬿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慈宁宫,她深知方才的情急之语戳痛了太后的心。什么养母生母,最为太后所忌讳。她也明白,从此,她再不会得到太后的任何偏帮与支持了。更刺心的是,仿佛谁都认定了如懿是她所杀。连辩白,她都无从辩白起。然而更坏的消息很快传来,皇帝得知了嬿婉对太后的冒犯,索性下旨将永寿宫中嬿婉养育的子女都挪去了擷芳殿由乳母照顾,且只许嬿婉一月见一回。
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擷芳殿探视,素来是半月一回。皇帝此举,无疑是不喜嬿婉与孩子们多亲近。
永琰被进保带走前,只有一句话,“额娘,你今日的样子好可怕。”
嬿婉不知道他所说的可怕是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我害死乌拉那拉如懿的!不是我!我不是坏女人,是她自己作死,与我无关!永琰,你要相信额娘。乌拉那拉如懿才是坏女人!”
嬿婉的印象里,永琰很少违逆自己,但他还是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您别这样说皇额娘!”
嬿婉紧紧搂着永琰,“你是我的亲儿子,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记着,你只能帮额娘!”
永琰害怕地看着嬿婉,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进保一把抱走了。
嬿婉已经是欲哭无泪,想要追出去再说什么,进保伸手恭敬地拦住,“皇贵妃娘娘,您知道皇上的脾气,最不喜欢旁人违逆圣意。您想想去了的翊坤宫娘娘吧。”
死了的乌拉那拉如懿,想起那个女人,她不该快·活大笑么?怎么如懿反而成了她头顶的金箍儿,拘束着她往后的每一步了。
永璘还小,乍然被抱离生母身边,哭得撕心裂肺。嬿婉揪心痛楚,低声啜泣:“孩子,还我的孩子。”
一行人早就去得远了。嬿婉哭得不能自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为什么啊?”
可是她连去求皇帝也不敢,千辛万苦求来的皇贵妃的尊荣,不能不要。除了忍耐,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左右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以后会亲近自己的吧。可是自己,宄竟算什么呢?嬿婉扬起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尘沙从远处卷来,不见天日。她悲楚地想,于这个庞大的皇室而言,她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吧?
嬿婉这样想着,眼角的泪也干涸了。无泪可流,是更深的苦涩吧。
然而当着皇帝,嬿婉到底什么也没说。皇帝心情稍稍平复之后,照常翻她的牌子,她也照常侍寝。
有时候皇帝半是调笑:“孩子不在身边,清静许多吧?”
嬿婉一怔,赶紧露出惯常的温顺笑意,“是清静。臣妾可以专心为皇上打理后宫事宜。”
皇帝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捏捏她的下巴,头也不回地走了。
嬿婉轻轻地笑:“皇上的心思本宫越发看不透了,在皇上眼里,本宫是不是就是一个料理后宫事务的工具,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春婵连忙劝慰:“您老这么揣摩皇上的心思,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