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9(1/2)
主人虽然心想这次又上他的当了,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大口吃着“空也糕”〔35〕,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35〕 一种带馅的糯米点心。
寒月仔细地拨弄着火盆里的灰,低着头嘻嘻地笑着。然后用一种极平静的调子,开口道:
“听您这么一讲,的确觉得事情有些怪,似乎不大可能发生。其实最近我自己也有过一件相类似的事儿,所以我一点儿不怀疑。”
“唉哟,你也是想去上吊吗?”迷亭说。
“不,我的怪事不是上吊。这也是去年年底的事儿,而且几乎是和先生您同一天同一时辰发生的事儿,更使人觉得奇怪。”
“这太有趣啦。”迷亭说罢,也吃了一口“空也糕”。
于是寒月开始讲述了他的怪事:
“那天在向岛的一个朋友家里开‘忘年会’兼合奏会,我也带了一把小提琴去。到了十五六位小姐和太太,是个非常热闹的盛会。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可以说这是最近难得的一次快举。晚餐已毕,乐器合奏也完了,大家进入闲谈,时间已经相当晚,我想向主人告辞。就在这时,某博士的夫人来到我的身旁,小声问我说:‘您知道某某小姐生病了吗?’说来,我两三天前见到那位小姐的时候,她还和平常一样,看不出她哪个地方不舒服,所以我吃了一惊,仔细问了情况。据说在我见到她的那天晚上,她突然发烧,不断发出谵语。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她那谵语中,不时出现我的名字。”
主人不必说什么,就连迷亭先生也没有说“真够意思呀”之类庸俗的话,他们静悄悄地恭听着。
“据请来的医生诊断说,弄不清楚是什么病,反正烧得很厉害,致使头脑昏迷,如果安眠药不管用,就有危险。我一听到这话,心中有一种腻味的感觉,就好像在梦中魇着时所感到的,心情十分沉重。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从四面把我紧紧裹住似的。在回家的路上,这件事占据着我的整个头脑,难受得很。那漂亮、快活、健康的某某小姐,竟然……”
“对不起,请等一下,刚才听你说了两遍某某小姐,假如你没有什么不方便,是否可以领教一下她的芳名呢?喂,你也是这个意见吧?”迷亭瞧了一下主人说。主人只是含糊地应了声“嗯”。
寒月道:“不,这说不定会给她本人带来麻烦,还是不说的好。”
迷亭道:“那你是想一切都在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当中讲啦?”
寒月道:“你甭冷笑,我这可是用极严肃认真的态度来讲的哪。总之,一想到这位小姐突然得了那样的病,我便产生飞花落叶之感,就好像周身的活力一下子发生罢工,整个精神突然颓败下来。我踉踉跄跄地来到吾妻桥上,倚着桥栏杆往下一看,也不知是涨潮还是退潮,反正觉得那黑黝黝的河水正在流动。从花川户那边,一辆人力车从桥上跑过去了,我目送着那辆人力车灯笼的亮光越来越小,终于在啤酒广告牌那个地方消失了。我又低头看水,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有人在遥远的上流呼唤我的名字。怪呀,这么晚,是不会有人呼唤我的呀。究竟是谁呢?我往水面上仔细看去,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我想这大概是心理作用,赶快回去吧。我刚走两三步,一个微弱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又从远处传来。我又停了下来侧耳细听,当我听到第三次呼唤我的时候,我手扶着栏杆,两腿直打哆嗦。那个喊声,不是从远方,就是从河底发出,分明是那位小姐的声音啊。我不由得回答了一声‘我在这儿呢’。由于我回答的声音太大,在静静的水面上发出回响,我为自己的声音感到震惊。我吃惊地看了一下四周,什么人啦、狗啦、月亮啦,一切都看不见。这时我整个卷进这茫茫的黑夜之中,一心只想奔往唤我声音的那个地方。那位小姐的声音如怨如诉,穿透我的耳鼓,似乎在向我求助。于是我答应了一声‘我这就去’,便从桥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黑黝黝的河水。我总觉得唤我的声音似乎是从水下微弱地传出来的。我心想:‘不错呀,就在这水下啊。’我终于踩上了栏杆,注视着河水,下决心如果再唤我,我就跳下去。这时,那可怜的声音又不绝如缕地传了过来。我认定了‘就是这儿’,于是我先向上用力跃了一下,然后身体便像一块小石头似的,毫无留恋地落下去了。”
“最后还是跳下去啦?”主人眨着眼问道。
“真没想到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哩。”迷亭说着,抓了一下自己的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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