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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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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妻子的枕旁端正地放着一个用钉子钉着的一尺五寸的长方形木箱。这里面是山药,是出生在肥前国唐津的多多良三平前些日子回乡时作为土特产带回来的。把山药摆放在枕旁这虽是难得有的事,但这位妻子会把烹调用的精制白砂糖放进针线盒里。她根本不懂得什么东西应该放在哪里和不应该放在哪里,所以对她来说,不要说山药了,就是腌咸菜放在卧室里她也是满不在乎的。但是缺少未卜先知的这位梁上君子当然不可能了解我们这位主妇的为人,既然这样郑重其事地放在枕旁,梁上君子把它看作是件贵重物品也就不足为怪了。梁上君子抬了一下这箱山药,沉甸甸的重量恰合他的心意,他为这箱子的分量显出十分满意的样子。我想到他真要偷山药了,而且是由这位美男子动手偷的时候,便突然感到好笑起来。不过,不能随便放声大笑,为了避免危险,我只有拼命地忍着。

这位梁上君子很快就开始把山药箱子用毛毯毕恭毕敬地包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寻找可以捆住这个包的绳子。这时,幸好主人在睡下时解下来的绉纱衣带就放在旁边。梁上君子就用这条带子把箱子紧紧地捆好,毫不费劲地背在背上,那姿势可不会受到女人的赞扬。然后他又把小孩们的两件棉背心塞进主人的棉纺短裤里,两条裤腿活像青花蛇吞进一只青蛙似的胀得圆鼓鼓的,不,也许说它活像即将临月的青花蛇更恰当些,反正样子很不雅观。如果不信,您自己不妨也试试看。梁上君子把棉纺短裤缠在脖子上,我注视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原来他把主人的纺绸大褂平铺开,当作一个包袱,然后把主人的妻子的衣带和主人的外套和里衣以及其他零星衣物一股脑儿都叠放在包袱里。我不能不佩服他的熟练和细致。随后他把主人妻子捆衣带的长条布和衣裳绦子之类连接在一起,用它把包袱系好,用一只手拎着。他又环顾了四周,看看还有没有值得拜领的东西。他发现了主人头上有一盒“朝日”牌香烟,立刻扔进了自己的衣袖里,随后又拿出来,从中抽出一支,凑在煤油灯上点燃。他十分有味地深深吸了一口,在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乳白色灯罩的四周还没有散尽的当儿,这位梁上君子的脚步声已经从廊子里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主人夫妇仍在酣酣地熟睡。看来,人这种生物还真够马大哈的哩。

当然我有时也要休息休息的,像这样没完没了地唠叨下去,首先身体就经受不住。当我美美地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时,暮春三月,天气晴朗,主人夫妇正在厨房门口和警察交谈哩。

“那么说,小偷是从这儿进到卧室里去的啦?你们在睡梦中丝毫没有觉察到,对吧?”

“是的。”主人有些难为情地回答说。

“那么,你们被偷是在几点左右?”警察询问起他们无法答复的问题。假如能够知道小偷进来的时间,当然也就不会被盗了。可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主人夫妇,对这个问题正在反复商议。

“是几点钟呢?”主人说。

“这个嘛……”主人的妻子在苦思冥想。看来,她好像认为只要想想就会想出准确的时间来似的。

“你昨晚是几点钟睡下的呀?”妻子问丈夫道。

“是在你睡下以后呀。”主人说。

“没错,我是在你前面睡下的。”妻子说。

“咱们醒来是在几点钟?”主人又问。

“大概是七点半吧。”妻子回答。

“那么说,小偷进来该是几点哪?”主人问。

“恐怕是夜里吧。”妻子答道。

“当然是夜里,这还用说吗?现在我是问几点钟啊。”

“准确时间不仔细考虑是无法说的呀。”妻子说。

看来主人的妻子似乎还打算考虑下去。警察只不过是形式上问问而已,其实小偷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去是无关痛痒的问题。他觉得只要失主随便胡诌个时间就可以了,可是主人夫妇偏偏作出不得要领的回答,这似乎使他感到不耐烦,于是他说:

“那么失盗的时间不清楚喽。”警察说。

主人用他那一贯的口吻说:“唔,是这样吧。”

警察连笑也没有笑,说道:“既然那样,你写一份书面报告,上边要写明:‘明治三十八年某月某日关好门户就寝时,盗贼撬开了哪个地方的防雨板,偷偷进入了哪个地方和哪个地方,偷走了哪些东西,谨具诉状如上’。记住,不要写‘申报’,要写上‘告诉’字样,不用写抬头了。”

“偷走的东西要逐项都写上吗?”主人问。

“对,你们要写上衣服几件,价值多少,做张表提出来。我就是进去查看也没用,东西反正已经被偷走了,我就不再查看了。”警察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主人把笔砚拿到客厅里来,把妻子叫到面前,好像吵架似地说:“现在由我写失盗诉状,都偷走了哪些东西,你说吧,你说!”

主人的妻子腰上只系着一根被偷剩下的细带子,一屁股坐下来说道:“真讨厌!什么‘你说,你说’的,看你这股蛮横劲儿,我才不说呢。”

主人说道:“看你这身打扮,还像话吗?就差不是个跑码头的妓女啦,你为什么不系条正经带子出来?”

“你嫌这个不好,就给我买一条呀。跑码头的妓女也好,什么也好,带子都被偷走啦,我有什么办法呢?”

“连带子都给偷走啦?这家伙也未免太凶啦。既然那样,就先从带子写起吧。带子?都有哪些带子?”主人说。

“说什么都有哪些带子!我可没有那么多带子呀。就是那条黑缎子面绉绸里的带子呗。”主人的妻子说。

“黑缎面绉绸里双层带一条!好,写好啦。价值多少呀?”

“大概是六元钱吧。”妻子回答说。

“好家伙!系这么贵的带子呀。这次再买,就买一条一元五的!”主人说。

“有那么便宜的带子吗?所以我说你这人太不通人情,自己的老婆穿得多么寒伧,从来是不管的,只要你自己合算就行啦。”

“算了,算了,还被偷走了什么?”

“绢织的外褂。那是河野家婶母去世时遗下的纪念物,别看是绢织的,可和现在的绢织物大不相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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