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2(2/2)
当晚八点左右,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喂,我是前岛。”
“……”
直觉告诉我,电话那头是阳子。
“是阳子吗?”
“……”
“你一直等到现在?”
她仍沉默不语。我脑中浮现出她的表情——有话想说,却咬住下唇忍着。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她还是没回答,我放下电话,觉得心底像压了一块巨石。
春假结束,她们升上三年级之后,有一段时间我尽量不和她打照面,在走廊上见她走过来我会马上折回,上课时也尽量不把目光投向她。最近虽然没再那么神经质地躲她,可那件事之后,我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正是从那段时期开始,阳子因着装和上课态度被校方视为问题学生,这也成了我的心结。
直到上完课,我也没对她的迟到说上一句。平时偶有学生迟到,我从不加批评,学生们好像也不觉得奇怪。
回到办公室对长谷提起此事,他皱紧眉头唠叨起来。
“这可不好办。恢复上课第一天就迟到,她这是无视学校,这种时候若不狠狠教训一通……好吧,中午休息时把她叫出来,我来训她。”长谷一边擦着鼻尖上的汗珠一边说。他只比我大两三岁,但看起来显得苍老,大概是早生华发、身材又胖的缘故。
这时,坐在旁边的村桥搭话了:“高原阳子来上学了?”
他总是话里有话,我讨厌这种人。
见我点头,他不屑地骂了句“不像话”,接着数落:“真不知她来学校干什么!她难道不明白这里不是她这种害虫该来的地方?只停课三天真是对她太客气了,得停上一星期,不,一个月。不过,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把金边眼镜往鼻梁上推。
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少正义感,但村桥挂在嘴上的“害虫”、“垃圾”之类的说法,总是让我不舒服。
“她二年级时也没怎么出格呀。”
“就是有这样的学生,在关键时期变坏,算是一种逃避吧。做父母的也有问题,没尽到监督的责任。她父亲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k糕点公司的高管吧?”我看看长谷,他点头称是。
村桥皱皱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种情况不奇怪。父亲工作太忙,没时间关心女儿的教育,零用钱却给得太多,这种环境最容易堕落。”
“哦。”
村桥是训导主任。他不停高谈阔论,我和长谷只是偶尔附和。
阳子的父亲很忙,这好像是事实。在我记忆里,她说过她母亲于三年前去世,家务事完全由女佣负责,她几乎是在和女佣过着两个人的日子。记得她说这些时,脸上丝毫未显黯然。她内心也许痛苦,表情却是开朗的。
“那她母亲呢?”村桥问。
长谷作了回答。他连阳子母亲的死因都知道,好像是胃癌。
“没有母亲?那可真是糟糕,无可救药了。”
村桥摇了好几下头站起来。铃声响了,第二节课开始。我和长谷各自回桌前准备了一下,走出办公室。
去教室的路上,我和长谷在走廊上边走边聊。
“村桥老师还是那么严厉呀。”
“因为他在训导处嘛。”我附和着。
“那倒是……其实,高原抽烟那件事,好像是在洗手间偷偷干的,却被村桥老师发现了。”
“啊?村桥老师?”
此事我第一次听说。难怪他看阳子那么不顺眼。
“学校决定罚她停课三天时,只有他主张要停一星期,最后是校长拍板的。”
“哦。”
“高原的确是个问题学生,但她也挺可怜。一个学生告诉我,她今年三月底才开始变成现在的模样。”
“三月底?”
我心头一震。那正是她约我去信州旅行的时候。
“你也知道,自从那孩子的母亲死后,女佣就一直住在家里做家务,可今年三月那女佣走了,新来了一个年轻女佣。要单是这样还没什么,事实上好像是她父亲赶走了前任女佣,带了个年轻女子住在家里。我觉得,这才是让她产生叛逆心理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长谷走后,我想起阳子那张倔犟的脸。正因为单纯,绝望时的反抗才会更激烈。我不擅长指导学生,但知道好几个学生都是因为同样的情形而自暴自弃。
我忽然想起阳子约我去信州旅行时的情形。她会不会是因为家庭环境起了变化而困惑,才想要出门旅行呢?当然,她大概不会打算在旅途中和我商量、征求建议,只是想找个人聆听自己面临的问题。
可我没有回应,而且根本没去理睬。
我想起阳子她们升上三年级后第一次上课时的情景。我终究放心不下,朝她望去,视线正和抬起头来的她撞到一起。我至今忘不了她那时的眼神。
那眼神犹如针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