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案(2/2)
“他说,稍有闪失,局面可能会更糟。于是就任由炸弹埋在我脑中了。”
“那么现在也……”
“是的,”壮介点头,“炸弹还埋在我脑中。但相对地,他说会尽力作最完善的处置,以随时应变。上原博士握着我的手,为这件事情向我道歉。他说非常后悔自己当时居然抵挡不住研究的诱惑,将别人的身体当作实验对象,并说他不期望我能原谅他,但希望至少今后能在各方面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如此,”勇作点头,“是这么回事啊。”
“但不只是博士一个人有错。我并不是受骗上当,而是心甘情愿为钱卖身。博士却说,他不该抓住为钱所苦的人的弱点,他认为这是耻辱。”
勇作想,由此可见上原雅成的为人,他恐怕饱受良心的责问长达二十多年。
“不过,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实验呢?你的脑部被动了怎样的手术?”
勇作问,但江岛壮介摇了摇头。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
“不清楚?”
“是啊。上原博士也不告诉我那件事。他说不知道更好,他希望永远不让那件事曝光。不管我怎么求他,这一点他就是不肯让步。”
“电脑式是指什么?”
“我们听过那个词,但没听说过是什么意思。”
“哦……”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壮介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和这次的命案有什么关系,但只能祈求它们无关。”
勇作默不作声。它们不可能无关。
“刑警先生……你真的会保守秘密吧?”壮介再度询问勇作。
勇作肯定地点头。“我答应你。”
“但要是和命案有关……”
“那我也会在不说出这些的情况下逮捕罪犯。我想罪犯大概也不会说出这件事。”
“那就好。”
“最后,我想再请教一件事。”
勇作重新端正坐姿说道,壮介见状也挺直了背脊。
“你刚才说实验对象中有女性,对吧?”
“是的。”
“其中有没有一个姓日野、叫日野早苗的?”
壮介露出眺望远方一般的神情,良久,轻轻点头。“早苗小姐……嗯,有。我不确定她姓什么,但确实有一名女性叫早苗。”
“果然没错……”
“她怎么了?”
“没什么。”勇作感觉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5
美佐子走在通往瓜生家的路上,她想回去拿些换洗衣物。
她回娘家已经五天了。
这五天,美佐子是在一种复杂的心情当中度过的。她什么也没对父母说,瓜生家也无声无息,大概是因为弘昌仍被警方拘留,瓜生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美佐子已经作好了离婚的心理准备,不过,她不愿意让这场婚姻就这样画下句号,至少要等到知道真相后再劳燕分飞。
该怎么做才能知道真相呢?静待勇作和自己联络就好?但前几天在电话中,勇作给她的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该不会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美佐子越想心越慌。
美佐子抵达瓜生家前面时,一辆轿车在她身边停下。车门打开,下车的是见过几次面的西方警部和织田警部补。
西方一看见她,淡淡一笑,点头致意。“听说你回娘家了。”
美佐子暧昧地点头,想,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但她说不出口,其实自己等会儿拿了换洗衣物就要再回娘家。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美佐子一问,西方突然和织田对视一眼,然后说:“我们是来问话的,想确认一下调查上的重点。”
西方特别强调了重点两个字。
“你们要问谁?”美佐子问。
西方用小指搔了搔耳后,说:“先召集大家再说。”
美佐子本打算悄悄前往别馆,再悄悄离开,但连这也办不到了。迫不得已,她只好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喇叭里传来晃彦的声音。
美佐子隐藏尴尬的心情,说明原委后,晃彦说:“请他们进来。”
她带警察们到主屋后,晃彦来玄关迎接。他的目光对着警察们,而不是美佐子。
“你们是要来告诉我们,要放弘昌回来了吗?”他眼神锐利。
西方舒了一口气,回答:“那要看待会儿谈得如何。”
亚耶子、园子和女佣澄江陆续到客厅里集合。澄江站在墙边,美佐子等三个女人在沙发上坐下,晃彦半倚在家庭式酒吧的椅子上。
“真是不好意思,把大家叫过来。”西方的视线扫过众人,说道,“关于这次命案,已经出现了破案的曙光。我们今天特来报告这件事。”
“弘昌怎么样了?”亚耶子发出近似惨叫的声音。
西方对她伸出手掌,示意她少安毋躁。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专案组收到一封密函,上头写了寄信人认为弘昌不是凶手的证据。目前我们还不能详细说明密函的内容,不过,经过反复讨论,我们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密函中的内容大部分都是真的。”
当西方说出密函这两个字时,众人脸上现出了惊愕。美佐子也十分吃惊:究竟是谁寄出那种东西?
“这么一来,”亚耶子不禁开口,“弘昌是无辜的吧?”
西方却摇摇头,似乎是不希望她期待得太多。
“目前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证明,基于新的见解得出的推论属实,就无法断定弘昌先生是无辜的。”
“那项新的见解是什么?”晃彦问。
西方前进几步,站在园子身旁。
“园子小姐,案发当天十一点半左右,你悄悄回到家里进入书房。可是当时十字弓就已经不见了,对吗?”
园子肯定地点头。
西方露出满意的神情,说:“很好。园子小姐的说辞和密函的内容,以及新目击者的证言吻合。综合他们的说法,可知案犯在十一点四十分之前去过真仙寺一趟。推算回来,他是在十一点二十五分左右离开这间屋子……”
西方说到这里,换了一口气,将头转了一圈,观察众人的反应。美佐子也和他一样,偷看众人的表情,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紧张,没有异常之处。
“但是,当天的访客中,却没人符合这项条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重新思考,于是找到了一个重大的漏洞。当天只有一个不是访客的人不在屋内。虽然这个人在屋外的时间很短,却足以将十字弓交给在外头等候的同伙。”
西方一个转身,大步走到站在墙边的那个人面前。
“就是你,澄江小姐。”
警部声音低沉。美佐子太过惊讶,反而发不出声,只是凝视着澄江的脸。澄江低着头,双手抓着围裙的裙摆。
“你在开玩笑吧,警部先生?”亚耶子带着哭音说道,“澄江不是……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你有什么证据?”晃彦接着问。
“证据?”
西方搔搔鼻翼,从下方盯着澄江的脸。“那么,我问你,你当天说没有待客用的茶叶了,于是出门去买,是吗?但是,前一天你就知道第二天会来大批客人,等到客人来了才慌慌张张地去买茶叶,这不是很不自然吗?”
“这种事情很常见吧?澄江难免也会忘事呀。”
西方无视于亚耶子打圆场,继续说道:“但明明急着买东西,听说你却没骑自行车,是吗?茶叶店的老板娘说,你平常总是骑着自行车去买茶叶。为什么当天没有骑呢?”
澄江缄默不语,捏住围裙的手隐隐有所动作。
“爱骑不骑随她高兴,你管她是骑车还是走路去买茶叶!”晃彦轻蔑地说道。
但西方还是不为所动。
“还有一点。当天你出门时,手里拿着黑色塑料袋。当天应该不是收垃圾的日子,你为何拿着那种东西外出?这件事是临时女佣水本和美小姐说的。”
澄江依旧闭着嘴巴。
美佐子望向其他人,园子和亚耶子已经无法开口反驳,只能看着事情演变。很明显,因为西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们渐渐失去了对澄江的信任。大概她们也希望,如果澄江是案犯,能够早点招供。
“看来你无法解释,那就由我来说明吧。”西方稍微离开澄江几步,“澄江小姐受到了某个人的指示,要她将十字弓拿到屋外。但出门必须有借口,于是她故意丢掉茶叶,制造去买茶叶的机会。十字弓和箭并不是小东西,既不能随身带着走,也不能放进皮包,所以她决定放入垃圾袋。拿着那么大的袋子,自然无法骑自行车了。”
澄江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好,那么她的同伙是谁呢?澄江小姐离开这间屋子是在十一点多,所以当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自然会受到怀疑。”西方直捣问题的核心,“那个人就是ur电产的常务董事——松村显治。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没有变节的人。这起命案就是由这两人所为。”
美佐子感觉众人屏住了气息,将目光集中在澄江身上。
“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出你们之间的关系。”沉默至今的织田首次开口,“不管我们怎么调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们干脆回溯到你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的生活。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谁也记不清。我们只好仰赖旧资料。”
“然后你们发现了什么?”晃彦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织田。
“我们试着调查当时跟松村有关的资料,发现他曾任电气零件事业部的科长。我们看了当时的员工名簿,发现同一个科里出现了你的名字。”织田对着低着头的澄江说。
美佐子当然为此感到震惊,但从晃彦的模样看来,他似乎也毫不知情。
“于是刚才我联系当时跟你们待在同一个部门的人,他很清楚地记得你。他说你好像和一个有妻小的男人私奔,最后被那人抛弃了。”
“私奔?澄江吗?”亚耶子突兀地大喊出声。
“任谁都会犯错。”织田说,“但你又不好重回原本的工作岗位,而且也没有能依靠的亲戚,只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听说,当时亲如父母般照顾你的人,就是松村。告诉我这件事的人虽不知其中详情,但安排你到这里当女佣的应该也是松村吧?他甚至可以说是你最推心置腹的人。”
织田一闭口,四周笼罩在比刚才更令人窒息的气氛之下,让人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或许是因为日光灯的关系,澄江的皮肤看起来一片惨白,她面无表情,犹如一尊蜡像。
西方又往她走近一步。
“请你老实说,破案是迟早的问题了。只要你不说出实话,弘昌先生就无法获得自由,只会让在场的人更加痛苦。”
织田的声音高低适中,清亮恢弘,撼动了所有人的心。
6
与江岛壮介告别后,勇作前往统和医科大学。听壮介说了那么多,勇作想,要质问晃彦应该不难。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早苗小姐居然是实验对象之一!
这么一想,瓜生和晃成为早苗的监护人、她住进红砖医院等许多事就说得通了。
早苗的死肯定也和实验的秘密脱不了关系。
另外,她有智能方面的障碍。那会不会是实验的后遗症?早苗原本是个正常的女人吗?
想到这里,勇作的心中燃起一把怒火,这股愤怒是针对企业而来。企业认为只要有钱,即使是人的身体也能作为研究的材料。
到了大学,勇作混在学生当中,从可以自由进出的校门进入校园。
他没有和晃彦联系,而是打算毫无预警地询问对方从壮介那里听来的话,杀他个措手不及。勇作认为,对付沉着冷静的晃彦,若不使用这种手段,根本占不了上风。
之前曾经来过,所以没有迷路。勇作一找到要去的校舍,便毫不犹豫地冲上楼梯。
一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昨天和前天,晃彦从十点到十二点的两个小时内都待在研究室里。
勇作敲了敲门。
应声露面的是此前见过的学生。他应该是姓铃木,戴着金框眼镜的稚嫩脸庞和身上的白袍依旧很不协调。
“啊……”铃木好像想起了勇作,看到他,便半张开嘴。
“瓜生老师呢?”
“他今天还没来。”
“请假了?”
“不,”铃木偏着头答道,“他没有打电话来说要请假。”
看来今天似乎无法马上见到要找的人。
“这样啊……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
“好的,请便。”铃木敞开大门。
勇作不好意思地走进一看,研究室里面还有两个学生,坐在各自的书桌旁。他们一看到勇作,满脸狐疑地向他点头致意。
铃木向他们解释勇作来的原因,两人才接受似的重重点头。
勇作在曾坐过的客用简易沙发上坐下。
铃木在流理台附近烧水,洗起了咖啡杯,似乎要请勇作喝速溶咖啡。
“那起命案大概会如何收场呢?”铃木边从瓶子里舀咖啡粉,边婉转地问道。
“不清楚,目前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勇作打起马虎眼。
“我听说瓜生老师的弟弟被逮捕了,他真的是凶手吗?”
“这还不知道,目前正处于向他听取案情的阶段……哎呀,真是麻烦了。”
铃木将速溶咖啡端了过来。勇作喝了一口,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滋味。
或许是不好意思问太多,铃木欲言又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其他两个学生也面对着书桌,没有往勇作的方向偷看。
勇作环顾室内。墙上到处贴满了看不懂的图表,其中包括脑部的各种切面图。
“我这样问可能很怪……”勇作对着三个学生说。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
“你们知道电脑这两个字吗?电气的电,大脑的脑。”
“你指的是puter吧?”一个小脸的学生说,他身后的两人也点头。
“那电脑式心动操作呢?”
“电脑式……什么?”
“是这样写的。”勇作拿粉笔在一旁的黑板角落写下这些字。三人都侧着头,不知其意。
“没听过。”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哦,”勇作用板擦将字擦掉,“也没什么。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也难怪你们不知道。”
他回到沙发,拿起咖啡杯。当学生们要继续做自己的工作时,铃木开口说:“噢,对了。你之前问过那天午休有没有看到瓜生老师,对吧?”
“嗯。你说没有看到,是吗?”
“是的。关于那件事,”铃木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然后浮现害羞的笑容,“昨天我发现,老师他确实是在这里。”
“怎么说?”
“你看这个。”
铃木从自己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勇作。那是计算机用纸,上头印着几个片假名小字,好像是什么书名,而纸张留白的部分则以红色铅笔写着“铃木:请在明天之前搜集好以上资料,瓜生”。
“我们大学有一套检索文献资料的系统。只要输入关键词,就能找出相关的文献资料,并查出大纲。老师那天打印出了这些资料的标题。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就放在我的桌上。”
“但那未必是在午休时打印出来的吧?”
“肯定是,因为这里有时间。”铃木指着纸的右边。
那里除了日期,确实还印着“12:38:26”,意味着打印开始的时间。
勇作开始感到轻微的耳鸣,不,并不是耳鸣,而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舔了舔嘴唇,然后问:“这确实是瓜生医生的字?”
铃木重重地点头。“没错。看起来潦草,但仔细看一下,其实是很漂亮的字迹。”
勇作将纸还给铃木,手仿佛要开始颤抖。
晃彦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他十二点四十分左右在这所大学里,就绝对不可能犯罪。
那小美看到的那个背影是谁呢?
当勇作瘫坐在沙发上时,西装里的呼机响起,他手忙脚乱地切掉铃声。学生们一脸惊讶。
“可以借用电话吗?”
“好的,请用。外线请拨0,由总机转接。”
勇作打到岛津警局,接电话的是渡边警部补。
“你马上给我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勇作问。
“好消息!破案了。内田澄江招了。”
7
织田第一次觉得松村显治可疑,是在和勇作一起到ur电产总公司会客室见他的时候。织田很在意松村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当织田和松村针对这起命案展开论战时,松村说:“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须贝社长……你们警方还是应该考虑,是谁从坟墓后面瞄准社长的背部放箭。”
重点在于“坟墓后面”这几个字。
“听到这几个字时,我想,这个男人大概没看新闻。新闻播过好几次,称:‘现场发现了脚印,所以凶手可能是从墓地的围墙外瞄准须贝正清。’不过,常务董事不太可能不清楚社长遇害的命案的情况。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是单纯地记错?当时我突然想到,说不定这个男人说的是实情。我想他会不会是基于某种原因知道了真相,一时不小心说漏了。后来局里收到密函,更加令我惊讶,因为我们原本认定的凶手在射箭的地方留下的脚印,或许只是凶手在藏十字弓时留下的。如果是这样,射箭的地方可能不对。考虑到准确性,就像松村说的,当然要从邻近的坟墓后瞄准须贝正清。和命案无关的人不可能知道真相,所以我怀疑这个男人就是凶手。”
当天晚上的调查会议上,织田扬扬得意地报告。前几天第一次听到这番推论时,勇作没想到真会给他说中。
总之,正是这番推论使警方转而将调查重点放在松村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他与澄江的关系上。
去请松村显治到警局的刑警说,他几乎毫不抵抗,乖乖顺从,想必已经作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和刑警离开公司前,他只打了通电话给邻居,请对方代为处理他饲养的猫。
“如果您能收养它自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行,请和卫生所联系……是,我也不好意思造成您的困扰……是,一切就麻烦您了。”
他似乎是向对方解释,自己必须离开家好一阵子。松村显治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妻儿,也没有兄弟。
松村进入审讯室后,爽快地全部招认了,反倒让审讯官觉得扫兴。
负责审讯的刑警说:“他在我问话之前就招了。”
松村说,他的杀人动机有二。一是他无法忍受瓜生家一手建立的ur电产沦为须贝的囊中物,二是瓜生派中唯一没变节的他肯定会遭到须贝的迫害。为了阻止须贝那么做,他只好先下手为强。
“还有,”松村笑着说,“那人是个疯子,不能让疯子掌权。”
刑警问:“他哪里疯了?”
松村挺胸回答:“他应该今后才会发疯,所以我要防止他伤及无辜。”
西方的上司绀野警视认为,基于这个回答,说不定需要让松村接受精神鉴定。
松村犯罪的过程几乎和专案组想的一样。
企图杀害须贝正清的他,注意到当天瓜生家里聚集了许多人,于是想到将瓜生家的十字弓作为凶器使用。他认为这么一来,警方大概就不会怀疑他了。很幸运,长年来有老交情的澄江就在瓜生家里帮佣,松村决定说服她,让她将十字弓拿出屋外。
松村针对这一点声称:“她没有任何责任。”他只告诉澄江,说想让认识的古董商看看那把十字弓,希望澄江将它偷偷地拿出来。但她知道命案发生时,应该就知道是松村所为。关于这一点,松村认为她基于彼此关系亲密,而且相信他迟早会去自首,才知情不报。
然而,审讯澄江的刑警却听到了迥然不同的口供。她说听到松村的目的后,她决定出力相助。因为这样,当她知道弘昌被逮捕时,才会过意不去。
“我一想到松村先生,就觉得不能告诉警方,因此痛苦不堪。可是听警方说到弘昌先生的事,我不得已说了出来。”
现阶段还没有决定采信谁的供词。松村说,澄江知道他要犯案,他却还骗她将十字弓带出来,这番话确实有不自然的地方。另一方面,澄江实在不可能在听了松村的杀人动机之后,还肯爽快答应帮他的忙。
关于密函,松村说是他写的。他说是为了救弘昌,才会想在不让警方识破的程度内写出真相。为慎重起见,警方让松村背出密函的内容,虽然几个细节有出入,但应该可以判定是松村本人所写。
“给你们警方添麻烦了。”松村显治坦承一切,道完歉后,问了审讯官一个问题,“警察先生,我应该是死刑吧?”
审讯官回答:“应该不至于。”
松村微笑着说:“是吗?那么,我还有第二次人生喽。”
审讯官事后向大家报告,当时松村的眼神简直就像即将参加入学典礼的小孩。
8
杀人案是解决了,但对勇作而言,一切还没结束。专案组解散当天,勇作拨了通电话给瓜生晃彦。
“我该说,辛苦你了?”晃彦在电话那头说。
“在这起案件中,我什么也没做。”勇作说完,耳边传来了意有所指的笑声。他压抑住想出言不逊的情绪,平静地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晃彦说,“和你聊聊也好。”
“我去你家,几点方便?”
“不,我们在别处见面。”
“有什么好地方?”
“有一个绝佳的去处,我想在真仙寺的墓地碰面。”
“墓地?你说真的?”
“当然。五点在真仙寺的墓地。如何?”
“好。我不知道你要搞什么花样,不过我奉陪。五点?”
勇作再次确认时间,挂上了话筒,然后侧着头想,这家伙说话真怪。
勇作在写报告时,看到一个年轻刑警将十字弓和箭放进箱子,准备外出,便问道:“那个要怎么处理?”
“我要拿去还给瓜生家。用来犯案的箭和弘昌处理掉的箭作为证据由我们保管,但十字弓有艺术品的价值,得还给人家。”
“那支箭呢?”
“这是没有被用来犯案的第三支箭,案发次日在瓜生家的书房里找到的。”
勇作这才想起是有那么一支箭,原来还有一种偶然是命中注定的。毒箭只有一支,一开始弘昌拿走的并不是毒箭。如果那是毒箭,松村射出的就是不含毒的箭。那样须贝正清或许就不会死了。
这对松村而言,该说是他运气好吗?
勇作稍作思考,这个问题似乎不容易下结论,他放弃了。
“那把十字弓和箭,我替你拿去瓜生家。”
“咦?真的?”年轻刑警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嗯,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办。”
年轻刑警也不客套,笑容满面地将箱子搬到勇作的桌上。“哎呀,真是谢谢你了。”
距离和晃彦碰面还有充分的时间。勇作接下这项杂务,是因为他想或许能见到美佐子,她昨天回瓜生家了。
抵达瓜生家,走近大门,勇作将手伸向对讲机的按钮。但在按下按钮之前,他的目光停在正在大门对面清扫庭院的美佐子身上。
“太太。”勇作低声唤她。她没听到,勇作又叫了一次。
她抬起头来动了动嘴,做出“哎呀”的口形。那一瞬间,勇作一惊,因为她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耀眼动人。
“请进。”美佐子说,勇作从小门进入。美佐子马上察觉他手上的箱子。“那是什么?”
勇作作了说明。美佐子一想起命案的事,表情终究还是变得僵硬。
“它们又回到这里了。”勇作压低声音说。
美佐子的脸上隐隐透出苦笑。“你也知道澄江小姐不在了。所以我得稍微帮点忙,做做家事才行。”
“哦,”勇作端详她的脸,“你是个好媳妇。”
美佐子摇头。“你别取笑我了,我哪是什么好媳妇!”
“我真的那么认为。”
“别说了。倒是……”美佐子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稍微伸长脖子,将脸凑近勇作,“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嗯……我被命案弄得焦头烂额,结果那些资料和那件事并无相关,实在很难调查。”勇作发现自己讲话含混不清,不敢正视美佐子的眼睛,因为他不能告诉她壮介的秘密。
但美佐子出乎意料地没有深究,反而拜托他:“那么,你如果知道什么,要告诉我。”
“我知道。”勇作回答,“我该走了,这个箱子放哪里好呢?”
“没关系,你放在这里就好。我待会儿再搬进去。”
勇作将箱子放在脚边,然后打开盖子。“作为形式,能不能请你确认一下箱子里的东西?”
“好。不过一想到这被用来杀人,就觉得很可怕。”美佐子蹲下来瞄了箱里一眼,然后拿起箭说,“这个是……”
“没有用过的第三支箭,听说放在木柜的最下层。警方借来供参考用。”
“噢,是那支啊。”她边说边盯着箭,但旋即歪了歪头,“咦?”
“怎么?”
“嗯,那个……说不定是我记错了,但这支箭的羽毛不是掉了一根吗?”
“什么?”勇作接过箭一看,三根羽毛都和箭紧紧粘在一块儿,“这支箭好好的嘛。”
“是啊,真是奇怪。”美佐子依旧沉着脸,“我记得当时还想,这支箭大概是因为掉了一根羽毛,所以放在不同的地方。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
她边说边将箭放回箱中。勇作一时眼花,以为自己看见她的纤纤玉指和金属质地的箭交缠在一起。
那一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麻酥酥地在勇作周身百骸奔窜,接着全身泛起鸡皮疙瘩,直冒冷汗。
“哎呀,你怎么了?”美佐子回头,看到他的脸色有异,不安地问。
“没什么。”他勉强出声,“我还有事,没时间了。这就告辞。”
“嗯……你会再跟我联系吗?”
“会。”
勇作勉强稳住脚步,走出大门。但一踏出大门口,他就像是放开了已拉到极致的橡皮筋一般,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