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人重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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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五。佐山工作到一半暂时休息,按摩眼角一带。他不太擅长长时间阅读小字。他伸了一个懒腰,观察众人的模样。
调查总部内快要出现焦躁的气氛了。
和仁科直树命案一样,桥本命案的调查情形也毫无进展。譬如调查相关人士在犯人将钢笔包成包裹寄送的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然而当时正好是直树的葬礼结束,大家回公司的时候,所以如果有心犯案,可以说谁都办得到。犯人八成也将这件事列入计算当中,才会利用公司附近的邮局吧。不过关于钢笔的购买处,负责调查东友百货公司的调查人员,得到了颇有意思的信息。他拿着在桥本家中找到的包装纸,造访各家百货公司的钢笔卖场,试图从该包装方式锁定犯人是在哪里买的。结果,得知一项十分令人意外的事。百货公司的店员们,口径一致地如此回答:“我们不会包得这么丑。”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可能是犯人在别家店购买钢笔,再用事先准备好的东友百货公司的包装纸重新包装。当然,目的大概是混淆警方的视听。而这个招数在某种程度上,可说是成功。
总之,这个事实使得警方必须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才能查出钢笔的购买处。警方增派调查人力,连日四处打听。然而,目前却没有获得有力的信息。
至于氰酸钾从哪里到手,则大致查明了。重工热处理工厂的仓库中,保管着相当大量的氰酸钾,非工厂人士当然禁止进入,然而若是身穿公司的制服或工作服,则不会受到任何人的盘问。话虽如此,因为氰酸钾是剧毒,所以放在上了锁的保管库中。问题是这把钥匙在哪里。钥匙平常放在仓管人员的桌子抽屉中,但知道钥匙在哪里的人就能轻易拿走。简单来说,这么一来犯人更可能是公司内部的人了。
范围确实缩小了,但是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佐山使用会议桌角落,浏览从重工的桥本敦司办公桌抽屉里借来的开会笔记本及个人笔记等。因为其中说不定会有公司内部的机密,所以佐山原则上请桥本的上司检查过了,幸好没有不方便外人看的部分。但,桥本的上司当然叮咛过佐山别告诉媒体。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狛江署的刑警端茶过来。一名好脾气的中年男子。
佐山道谢接过茶杯,露出疲倦的笑容说:“没有耶。”
“我以为或许多少会有和仁科直树有关的事,但就我的调查,完全无关。研究开发一课和开发企划部,这两个部门之间明明有合作关系啊?”
“因为仁科说是企划室长,其实只是挂名的,实际上几乎完全不碰工作。”
中年刑警也没什么精神。
这时,身旁的电话响起。佐山手伸到一半,对面的刑警制止他,抢先拿起话筒。
“是我啦……噢,那件事啊。还是毫无发现啊。嗯……是喔,真遗憾。辛苦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没劲。毫无发现、真遗憾——最近老是这种报告内容。
“那,你现在带着那样东西马上回来。咦?你要去哪里?……噢,这样啊。伤脑筋,我现在想要耶。”他看了手表一眼,“好,那我到半路上去跟你拿,车站可以吧?你从那里到下一个地方打听。五点吗?ok。”
距离直树尸体稍远处掉了一颗咖啡色钮扣,似乎是针对此调查的调查人员打来的。这项细微的调查工作虽然不知是否与命案有关,但是不能偷懒。
佐山对面的刑警一挂上话筒,马上拿着西装外套离开。
到半路上去跟你拿……啊——自然的一句话,这经常出现在平常的对话中。但这个时候,这句话却唤醒了佐山脑中的什么。到半路上……去跟你拿……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不,并没有到灵光一闪那么夸张,只是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拿着这一阵子经常随身携带的道路地图册,大步走到谷口身边。“署长,桥本的车果然是在厚木下高速公路的吧?”
佐山突然这么一说,谷口好像无法马上会意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明白他的意思,说:“那张收据的事吗?”
“疑问解开了。”
“那件事不是卡住了吗?”
“我并没有死心。我一直在想桥本的车驶于东名高速公路上行车道的情况。我一心认定他是在大阪遇害,然后被搬运到东京。但事情不见得是这样。那张收据应该不是从厚木去东京时的收据,而是从东京去厚木时的收据。”
谷口重新看着佐山的脸。“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因为我想到可能有共犯。首先由实际杀害直树的犯人将尸体运到厚木。在此同时,共犯从东京出发前往厚木,接过尸体直奔直树的公寓弃尸。这么一来,双方就都有了不完全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负责杀人的没有时间搬运,而负责搬运的有犯案时的不在场证明。这是个简单的圈套。”
“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是吗?”
“没错,这比喻说得真好。”
谷口没在听他戴高帽,低吟着抱起胳膊。“你想说负责搬运的是桥本吗?”
佐山用力点头。“如果只是在深夜搬运尸体,桥本应该也办得到。就算他去公司加班,也有足够的时间。”
“那,桥本是被主犯杀害的吗?”
“八九不离十。”
“真有趣啊。”谷口松开盘起的双臂,将双手放在桌上。
“我觉得这项推理很有意思。但仅止于此。你有什么证据能替这项推理背书吗?”
“目前没有。”佐山说:“但是,也没有证据能够推翻这项推理对吧?我们应该思考所有可能性。”
“不,并非没有证据能够推翻这项推理。”
谷口目光锐利地抬头看佐山,“仁科直树的死亡推定时间,是这个月十号的傍晚六点到晚上八点之间。也就是说,犯人在大阪杀害他,将尸体搬运至厚木的时间是深夜。如果是三更半夜,就算在厚木将尸体交给共犯,也不用大费周章制造强而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吧。凌晨十二点之前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之后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自己无法搬运尸体。如果有人这么主张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
“很遗憾,没有这种人。”
“既然这样,你就死心吧。”
“但倒有人无法将尸体搬运到直树的公寓,却能搬运到厚木,不是吗?”
谷口扬起一边的眉毛,“谁?”
“像是,”佐山稍微想了一下,说:“像是末永拓也。他当天在名古屋。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九个小时没有不在场证明。要在这段时间内将尸体搬运到狛江的公寓,再折返回名古屋的旅馆是难如登天,但要往返名古屋和厚木之间却是易如反掌。”
“末永啊,原来如此,这家伙有杀害直树的动机。”
谷口以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但你是不是忘记了重要的事呢?我说了,死亡推定时间是六点到八点。如果他这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我们就没办法对他展开调查了。”
“我没有忘记,我会再试着整理一下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喂,佐山,让脑袋冷静一下吧。”谷口用食指指着佐山的鼻尖。“你好像执着于桥本的车,但压根儿没有证据证明犯人是用那辆车搬运尸体的。”
但是佐山拨开他的手。
“您看过鉴识课的报告了吗?桥本车子后车厢的调查结果。”
“看过了,除了毛发之外,没有发现疑似从尸体身上掉落的事物。”
“鉴识人员发现了许多蓝色的羊毛纤维。”
“那辆车会不会载过羊呢?”
“是毛毯。”佐山说:“蓝色毛毯。犯人会不会是用那个包裹尸体的呢?”
于是谷口认真地看着属下的脸,放弃争辩地摇摇头。“亏你想得到。”
“调查尸体身上穿的西装外套就会知道。”
“你的意思是,西装外套上沾着蓝色的羊吗?”
“是羊毛。总之——”佐山将双手撑在桌面,“总之我会将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列入考虑,试着再次重新调查各个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
谷口夸张地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好,你尽管调查到你满意为止,我会派人重新调查尸体身上的西装外套。”
但是佐山的这项推理不久后便遇上了瓶颈。
纵然认为犯人是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但是相关人士当中,却找不到不在场证明和这项推理吻合的人。唯一有可能的是末永,但是他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似乎一直和名古屋的客户在一起。搜证的调查报告书中,也没有提出不利于他的证据。
佐山心想,他的不在场证明完美到像是预料到自己会被警方怀疑似的。太过完美而显得可疑。但是佐山之所以会这么想,说不定是案情陷入胶着,导致他产生幻想。
佐山甚至认为:说不定仁科遇害的地点不是大阪,而是末永身在的名古屋。直树六点曾出现在新大阪附近的旅馆。然而,他不见得是在大阪遇害的。假设他后来基于某种理由要和末永见面,而前往名古屋。然后被末永杀害——未尝不能这么想。但是无论直树在哪里遇害,都无法改变死亡推定时间。查出直树最后用餐的地方与时间,以及当时吃的食物,能够相当正确地推断出时间。
直树于六点到八点之间遇害,这点不会改变。而当时,末永有不在场证明。
或者——佐山感觉自己脑中萌生了另一个想法。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不可能吧——他否定这个想法。因为他认为,未免太过偏离现实了。
2
到了下午,拓也前往样品工厂。这座工厂是用来决定量产之前,制造研究过程中的样品,没有量产的能力,但设备齐全,能够依照技术部的各种指示,随机应变地制造任何制品。进入工厂的左手边有一间隔间,透明压克力的窗户对面,可以看见样品部人员忙碌走动的身影。
拓也走进房内,寻找片平肥胖的身躯。拓也和这个男人一起工作过好几次,样品部当中他是最合得来的一个。片平正在自己的位子上打电话。拓也满脸笑容地朝他走去,片平也一手拿着话筒低头致意。他马上讲完了电话。
“我想要不锈钢的板材。厚一点五。”拓也说道。
“材质呢?s304可以吗?”
“可以,一点就行了。”
片平戴上帽子,从椅子上起身。前往材料放置场的路上,片平向拓也询问命案的事。“研究开发部闹得鸡飞狗跳吧?听说刑警每天都来不是吗?”
“倒是没有每天啦,但弄得人心里不太舒服。”
“遇上那种事情,心里不可能舒服吧。我作梦也没想到公司里会发生这种事情。”
到了材料放置场,片平拖出一块一平方公尺的四方形不锈钢板。拓也吓了一跳,说:“不用这么大块,五平方公分左右就够了。”
“搞什么,这样废材那边就有了。”说完,片平走进废材放置场,拿了一块大小适中的不锈钢板回来。“这块可以吗?”
“可以,对了,我想切成有点复杂的形状,可以借我车床吗?”
“车床?用线切割机比较快唷。”
“不,我需要精准度,而且修边很麻烦。”
片平点点头,又带头走了起来。这次来到的是模型加工部门。这里制造冲压机专用的模型等。片平向组长商量,达成拓也的要求。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替你做。”
“不,小事一桩,不用劳动你。而且我自己来比较快。”
“新制品的零件吗?”
“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好吧,你加油。”片平说完便离去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拓也开始动手。所谓线切割机是一种让直径〇·三厘米的黄铜线在水中放电,截断材料的机械。只要是金属都能截断,精准度达到微米,而且能够利用计算机随心所欲地控制截断形状。
黄铜线慢慢截断不锈钢板。拓也盯着截断情形,在脑中整理杀害康子的计划。这两、三天,他绞尽脑汁。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没有一种杀害康子的方法不用冒风险。不,并非没有方法杀害她,而是不确定能否成功,譬如将下毒的巧克力寄给她也是一种方法。寄件人姓名可以用她的朋友。但若用这种方法,可以断言要让她看起来是自杀几乎是不可能的。康子必须安详地死在自己家中,吃到一半的毒巧克力,可不能在尸体旁边散落一地。
这次计划的灵感,是来自昨天一名和康子交好的女员工说的话。她们两人约好了明天星期六晚上,要去看音乐剧。康子在这种节骨眼应该不会去看戏,但是之前约好了,又不能拒绝。
拓也佯装随口问道:“从几点开始?”她开心地说:“从七点到十点半。”
好机会!没道理错失这个良机。
拓也心想:只好冒险一试了。反正为了杀害康子,早已冒过一次险了:就是搬运尸体时。只要再做一次当时的心理准备就好了。
换句话说,就是谋杀再现。
而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管是哪种游戏机,都不会给人三次机会。
3
星期五下班前,整个部门的人都无心工作。最近大家都说美好的星期四[1],但还是一周当中最后一天上班的这个时间最令人开心。
想尽快挂断电话。年轻员工草草收尾,便开始呼朋引伴去喝酒。
“中森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偶尔一块儿喝一杯嘛。”
当弓绘正在清理黑板时,同部门的男员工约她。
她至今被约过好几次,但是从没参加过。“抱歉。我今天有约。”弓绘低头道歉。
“这样就没办法了。和男朋友约会吗?”
“嗯,算是……”
“哇,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耶。改天再严刑逼供,今天就放你一马。”
“再见。”她目送那名员工离去。
收拾完毕,弓绘也换衣服离开公司。她和悟郎约好了六点在常去的咖啡店碰面。
弓绘早到五分钟,但悟郎早已坐在靠墙的座位了。他身穿牛仔裤搭黑色皮夹克,一身固定的打扮。他发现弓绘,笑出鱼尾纹并举起手来。
“有什么发现?——我也要咖啡。”弓绘在椅子上落座,问悟郎的同时,对前来点餐的服务生说。悟郎面前已经放着咖啡杯了。
“很遗憾,没有大收获。坦白说,这种事情很难调查。”悟郎歉疚地说。
“是喔。果然变成了一种禁忌吗?”
“或许吧。太过追根究底,会被人以异样的眼神看待。”
“是喔……老实说,我这边也没什么进展。我有朋友在人事部,我请她帮忙,今天早上稍微查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悟郎问道。
弓绘摇摇头。“只知道开发企划室想找一名人事事务负责人,所以从当时空闲的设计部调一个人过去。”
“那一个人就是弓绘吗?”悟郎说完时,服务生送咖啡来。
弓绘边加牛奶用汤匙搅拌,边看着他说:“可是,我有一个有趣的发现。”
“什么发现?”
“关于悟郎的事。”
“我的事?我怎么了吗?”
“我之前没注意到,当我调部门的时候,你也调了部门。你从制造部调到了现在的实验部。”
“噢,”他一脸被人提起意外的事的表情点头,“嗯,是啊。因为我进公司之后一直待在同一个部门,也差不多该调部门了。”
“可是,这是巧合吗?”
“咦?”悟郎皱起眉头。
“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是吗?”弓绘定定地盯着咖啡杯内。她陷入沉默,所以悟郎也低着头。但不久后,他主动打破沉默。
“我十分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想太多了,这次的命案和你想的没有关系,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此说完后,他又低下头,他的态度感觉只是试着陈述自己的意见。
“我知道,”弓绘说:“我十分清楚,这或许只是我的想象,但是我希望……我希望你再让我放手去做一阵子,如果你说你讨厌我这样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悟郎有些不知所措地游移视线,“我不是讨厌。但是,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嗯,这我还没决定,但是……”弓绘又含了一口咖啡,从咖啡店的窗户看了稍远的景色一眼,然后接着说:“末永先生——我想调查看看这个人的事。室长遇害之前,曾叫桥本先生和他进办公室,这件事令我很在意。”
[1]日语为“花の木曜日(简写为:花モク)”,意指星期四是一周当中最空闲的一天。
4
二十一日星期六,雨从早下到晚。拓也将车停在距离公寓稍远处的电话亭旁,目光望向康子回家的路。康子家位于一栋五层楼公寓四楼最内侧,拓也确认过管理员不在。
电子钟的数字是十一点四十分,她差不多要回来了。其实,拓也想别和她见面执行计划,但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总之,非得和她见上一面不可。
他看了时钟一眼,十一点四十二分。这时,前方出现车头灯。一辆出租车缓缓朝这里靠近。出租车一在公寓前停车,后座左侧的车门就打开了。车内灯点亮,可以看见客人在付钱,但是看不见脸部。客人下车,迅速撑开伞。肯定是康子没错,她身穿灰黑色外套,一手提着纸袋。她好像没有发现拓也,走向公寓。
拓也拿着行李下车,走进电话亭。从那里能够看见康子家的窗户。他拿起话筒,目光直盯着窗户。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康子家在四楼,应该会搭电梯,但她现在走到哪里了呢?
当拓也掌心冒汗时,康子家的窗户亮起了灯光。或许是因为深色窗帘拉上的缘故,光线显得朦胧。拓也插进电话卡,一面让心情平静下来,一面按下数字按钮。拨号音响了三声,然后听见康子的声音。
“是我,末永。”拓也说道,感觉康子在电话那头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事?这么晚打来。”
“关于孩子的事,我有话要跟你说。我在你家附近,现在方便去你家吗?”
隔了一会儿,遗憾的是拓也不晓得康子脑中在想什么。
“明天再说不行吗?”
“不行,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什么事?”
“就是孩子的事啊,孩子和我们后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康子或许知道拓也想杀她,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当然会采取警戒。但即使如此,拓也也非设法进入她家不可。
“还有,”拓也决定祭出王牌,“桥本和仁科直树的事。”
“……你知道什么了吗?”
拓也快速动脑想,这个反应代表了什么?也就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吗?不,未必。
“我知道了。”拓也说:“所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又是几秒钟的沉寂,她终于说:“好吧。我门没锁,你自己进来。”
“好。”说完,拓也挂上了话筒。
拓也小心不被人看见,走到康子家门前,悄悄握住门把。指尖事先涂了接着剂,不方便转动门把。这是为了不留下指纹所下的一番工夫。如果戴手套的话,康子会起疑。
和她说的一样,门没有上锁。一进屋内,康子坐在墙边,以警戒的眼神看着他。
“哎呀,”拓也说:“好久没来这间房间了,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来吧。”
“是第三次。”
“原来如此。”
“先坐下来再说吧。”康子用下巴指了指矮茶几对面的沙发。拓也锁上大门脱鞋,落座在她指定的位置。
“我原本想买点伴手礼来,但想不到该买什么才好。所以随便买了你喜欢的东西。”
拓也将白酒瓶和方盒放在茶几上。“先用白酒干杯吧,能不能拿酒杯出来?”
“为了什么干杯?”康子冷淡地说:“你有话快说吧。”
“在那之前,我想放松一下。”
电视柜就在一旁。拓也自己从中拿出两个酒杯,然后用开瓶器拔出软木塞,将淡金黄色的液体倒进两个酒杯中。
“那,干杯。”拓也拿起酒杯。
但康子只是露出想看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眼神,没有伸手拿酒杯。
“怎么了?”他问道。
“我戒酒了,”她面无表情地回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吧?”
“喝一点没关系。”
但是她摇摇头,说:“我从刚才就在等你要说什么。”
于是拓也也没有喝酒,直接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意思拿掉孩子?”
“没有。”
“孩子的父亲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唷。桥本和仁科……”拓也说完,观察她的反应。
康子霎时垂下目光。“你知道了?”
“嗯。如果孩子是其中一个人的,你怎么办?”
于是康子稍微耸肩,用鼻子冷笑一声。“那种事情用不着你费心,你只要想你如果是孩子的父亲的情况就好了。”
猜不透啊,拓也焦躁了起来。猜不透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如果警方知道遇害的两个人都是你的男人,会怎么样呢?”
“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诉警方?如果你那么做的话——”康子的目光闪了一下。
“我知道。你要说,你也会告诉警方你和我的事,对吧?所以我反而担心。我问你,你手上没有东西会泄漏和我们三个之间的事吧?像是将我们的名字写在记事本上之类的。”
“放心,我总是用公司的内线电话和你们联络对吧?”
“这样就好。”拓也真的松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当我听说那两个人遇害的时候,坦白说,我怀疑是你干的。”
“别开玩笑了。”她以强硬的语气说:“为什么我得杀害那两个人呢?倒是那两个人说不定想杀我呢。”
这是事实!拓也忍住想说出来的冲动,说:“但是仁科直树遇害那一天,你向公司请假对吧?难道你要说,那是单纯的巧合吗?”
于是康子先是露出放松的表情,然后像是在犹豫什么,视线不停游移。但她的视线最后停在拓也脸上。她说:“那一天啊,仁科先生要我去大阪。”
“室长要你去大阪?做什么?”拓也佯装惊讶,装傻地问。关于直树找她去大阪的理由,拓也比谁都清楚。
“我不太清楚,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希望我去一趟。他还说,是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关。所以我就请假去了大阪。”
“大阪哪里?”
“新大阪车站地下楼层,有一家叫做‘vidro’的咖啡店,他要我五点在那里等他。”
直树似乎打算和她在那里碰面,然后开车载她到适合杀害她的地点。然而,五点稍嫌早了些。直树到底有何打算呢?
“可是,”康子说:“他没有来,我干等了两个小时。”
“是喔……”拓也凝视康子的脸。她在撒谎,还是陈述事实呢?然而,这种程度的演技对她而言,或许只是小事一桩。
“然后隔天,就听说他遇害了。我吓得差点心脏停止。”
“你心里完全没个底吗?”
“没有,然后就发生了桥本先生的命案,对吧?我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两件事有共通点。如果按照顺序,下一个是我。所以我才会心生恐惧,来这里找你,犯人真的不是你吗?”
“我没有杀人动机吧?”康子摊开双臂说。
拓也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她也默默地注视拓也。
“唉,算了。”他说:“看来我们最好讨论怎么揪出真正的犯人——对了,要不要喝杯酒?”
“我说了,我不喝。”
“你以为我下了毒吗?”拓也一说,康子霎时瞪大眼睛,然后一脸想到什么的表情,摇了两、三下头。
“是啊,你也可能杀我。虽然我想不到你杀害仁科先生和桥本先生的理由。”
“你信不过我啊。那,这个怎么样?”拓也打开和酒一起带来的包裹。上头印着一家知名日式糕点的店名。康子非常喜欢这家店的糕点,特别是将整颗梅子放进果冻中的点心。
“酒和日式糕点,还真是奇怪的组合耶。可疑唷,你居然会买这种东西给我。”康子露出打探的眼神。
“你还在怀疑我啊?那,你随便挑一个。我先吃给你看。”拓也说。
康子从八个当中随手挑了一个递给他,拓也打开包装,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然后看着她说:“一般都会泡杯茶给客人吧。”
康子瞪了他一眼就起身去厨房,拓也看见她在准备茶壶和茶杯,对着她的背影说:“你干嘛辞掉工作?”
“没为什么。只是想从从容容地准备生孩子,虽然对你过意不去就是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如果我顺利得到仁科家的财产,你大概会想跟我要一大笔赡养费,但是这么一来,你就一辈子没办法有个好归宿,这样好吗?”
“我对结婚没兴趣。”康子将茶倒进茶杯,端了过来。茶杯上还冒着烟。
“是喔——吃点心嘛。”
“现在不想吃。”她说道。
“你好像还是信不过我。”拓也面露苦笑,“唉,算了。那,你为什么对结婚没兴趣?”
“我的梦想是游戏人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如意槌,用来变出让我实现梦想的金钱,我一直在等待这种机会。”“你是寄生虫吗?”
听见他这句话,康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还不是寄生虫?少自命不凡了。”
拓也没有回嘴,拿起不再冒烟的茶杯,但是送至嘴边时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康子问道。
“仔细一想,只有我单方面地相信你,未免说不过去吧。”
于是她摇摇头,说:“无聊。”
“我不可能谋杀你。”
“天晓得。”
拓也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于是她面露微笑地拿起那个茶杯。
“我真心希望你出人头地,你知道我是真心这么想的吧?如果你进入仁科家,我也会跟着鸡犬升天。这么一来,我就能站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了。”
接着,她喝下自己亲手泡的茶。拓也见状,拿起酒杯。
“原来是向太阳干杯啊?”
“嗯,没错……”她放下茶杯后,突然瞪大眼睛,做出捣住嘴巴的动作,然后倒在沙发上,开始发出呻吟。
拓也喝酒看着康子痛苦的身影。不可思议的是,他丝毫不觉得害怕。因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两、三分钟过后,她停止了动作。拓也确认这点之后,缓缓站了起来,手中仍拿着酒杯。他试着用脚尖摇了摇康子的身体。然而,康子没有反应。
“我哪里是寄生虫了?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拓也踹了康子的头一脚,“什么叫阳光普照?!阳光怎么可能照在你这种人身上?!少臭美了!”
拓也决定在康子不在家时下毒,到此为止都还好,但氰酸钾使用的地方,令他伤透了脑筋。可以说他几乎都在思考这件事。他考虑过纸盒牛奶、盐或酱油等调味料,以及牙刷,但觉得不管哪一种,失败的机率都很高。不晓得康子什么时候会喝牛奶,调味料视煮什么菜而定,恐怕会极度降低毒素。就算将毒涂在牙刷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量会进入体内。
重点是,必须是康子会在拓也面前吃下的食物。因为康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中毒身亡,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假如当时刚好有人来她家,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将事先下毒的饮料或食物,当作伴手礼带去也是一种方法。或者让她泡咖啡等饮料,然后乘机下毒呢?然而,前提是她毫不设防,这才得以成立。而且乘机下毒,实际上非常费工夫。有些东西即使是提高警觉的人,也经常疏忽喝下。那就是自己亲手泡的茶或咖啡。想到这里时,拓也想到了绝佳的下毒地方。
就是茶壶的壶嘴内侧。事先将粉状的氰酸钾从壶嘴倒进去,这么一来,从外观看不出来被人动过手脚。一旦放进茶叶注入热水,氰酸钾就会无声地溶化。直接倒进茶杯,就会形成浓度足以杀人的毒茶。
拓也确信会成功而执行计划,结果果然毒死了康子。
他确认康子死了,便剥下指尖的接着剂,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清洗茶壶、茶杯和酒杯,擦干净之后,小心不留下指纹地放回电视柜。警方大概作梦也没想到,康子的死会和这些器具有关。接下来的作业必须戴手套。拓也收拾带来的行李,将装了一些水的玻璃杯放在康子前面。
他还想将剧情设定成康子自杀之前,做过最后一番梳整——拓也走到梳妆台,寻探适合点缀尸体的装饰品。于是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金花造型的胸针。八枚花瓣是黄金材质,中间镶着钻石。
你有相当高级的东西嘛——拓也心想,就替尸体戴上这个吧。
但是他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作罢。说不定康子今晚戴着这个去看戏。如果戴的地方不一样,说不定和她一起去的女员工会把事情闹大。
别太注重细节——他如此心想,离开了梳妆台。他在玄关穿好鞋,做最后的检查。他点头心想“没问题,毫无破绽”,然后从窥孔观察外面的模样。虽然是深夜,但若是被人发现反而麻烦。他确定没有人之后,打开大门。没必要关掉屋内的灯。大概没几个人会在乌漆抹黑中自杀吧。
走出门外,用备份钥匙上锁。锁起来很顺手。这支备份钥匙,是昨天下午用样品工厂的机械打的。昨天午餐时,拓也走近康子的办公桌,从抽屉拿出她的钥匙,以黏土取模,再趁康子去看音乐剧时,用这支备份钥匙溜进她家,事先用氢酸钾下毒。
拓也一离开公寓,便回到自己车上。没有忘记任何事。至今为止,他在重要时刻不曾失误过。他发动汽车引擎,踩下油门,经过公寓前面时,一股笑意不禁涌上心头。
5
周末过后的二十三日星期一,雨宫康子的尸体被人发现。因为她无故缺勤,女同事担心她,到她位于调布市内的公寓而发现了她。不用说,公司之所以快速应对,是因为发生过桥本敦司的事。
康子倒在餐厅地上,餐桌上只放了一个装着四分之一杯水的玻璃杯。屋内大致上很整齐,没有斗殴过的迹象。法医分析,尸体乍看之下可能是氢酸钾中毒。嘴巴附近沾着杏仁味的黏液,是氢酸钾中毒的特征之一。
“她是犯人吗?”第一个低声说的人是谷口。由于发生第三起命案,因此他也相当早抵达命案现场。所谓犯人,意指康子是杀害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的犯人。
“雨宫康子曾在仁科敏树的部门待过,而且直树遇害那一天,她请了年假……”佐山想起几天前和谷口谈话的内容说道。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股悔恨涌上心头,雨宫康子早在嫌犯之列,但是没有特别明显的证据足以监视她。
“这女人想谋杀两个男人,达成目的后自杀吗?杀人动机不详,但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佐山说:“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自杀,无论是对仁科或直树,应该都不必用那么精心策划的杀人方法。那种犯罪手法,无论怎么想都是犯人为了让自己脱罪。”
“说不定是心境改变了。或者是冲动性自杀呢?她也可能是对警方的调查感到害怕,而选择了自杀。”
但是佐山摇摇头。“这次的犯人很冷静,总是谋定而后动,不会冲动行事。”
“不,杀人原本就是出于冲动。唉,总之今后调查这件事就会明白了。”谷口拍拍佐山的肩,指示其他调查人员行动。
佐山走进康子的卧室。房内有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梳妆台的大镜子能够照出全身。梳妆台上有个黄金胸针,床铺的枕边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珠宝盒。
佐山调查珠宝盒内,虽然为数不多,但各式各样的名牌珠宝,用的八成都是真正的宝石。佐山的心情有些复杂,心想,时下粉领族的薪水高到能够毫不手软地买下这种东西吗?
佐山看衣柜内时,心中同样升起这种感觉。他对仕女服饰的品牌名称几乎一无所知,即使如此,直觉告诉他那些都是高档货。
“她好像过着相当奢侈的生活。”
资浅刑警来到佐山身旁,同样盯着衣柜内。“这间公寓的房租,应该也不便宜吧?再加上她身边的衣物,都要花不少钱。”
“嗯。我也觉得她有点花太多钱在这些东西上了。我不是嫉妒,但以我们的微薄薪水,是不可能过这种生活的。”
“因为现在的年轻女孩很有钱。”资浅刑警将羡慕写在脸上地说。
佐山接着打开梳妆台最上面的抽屉。这间房内没有半个收纳柜,宝石之外的贵重物品都收在哪儿呢?这个疑问,令佐山盯上了梳妆台的抽屉。他的直觉猜对了。抽屉里放着存折和健保卡等贵重物品,印鉴也放在一起,难道她都没有想过遭小偷时怎么办吗?
佐山打开存折一看。比起调查,看看年轻女子多有钱的好奇心更强烈。
但是看见上头的数字,佐山大失所望,余额是四万两千一百三十七圆。
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发薪日之前,这数字也未免太少了吧?他曾听说,即使是刚毕业进公司的员工,有人一年能存一百万以上。
然而,佐山马上觉得这也难怪。乍看之下,雨宫康子过着奢侈的生活。所以存款少得可怜,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她还有一大笔存款,反而显得不自然。对于没来由松了口气的自己,佐山不禁面露苦笑。自己想和这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女生比较什么呢?但是他立刻敛起苦笑。因为从抽屉中,出现了更引起他注意的东西。
是挂号证,上面写着永山妇产科。到院日期是十月十三日,时间是一个多月前。
“署长。”佐山呼喊谷口。
永山妇产科距离雨宫康子的公寓约十分钟车程,这一晚正好康子的主治医师在值班,所以佐山和新堂前往问话。发色斑白的中年医师,听见康子的死讯瞪大眼睛,惊呼连连。
“她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但是个美女。这么啊,她去世了啊。我现在切身感觉到,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你说她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佐山问道。
“那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感觉。她说:‘医生麻烦你帮我看看,我大概是怀孕了。’最近的年轻女生说话很直接,她尤其如此。”
“那,她怀孕了吗?”
“两个月了,”医师答道,“我向她祝贺时,她也没有反应。她好像感到高兴,但也好像漠不关心。她还没结婚,但至少看起来不像大受打击。”
佐山对于医师相当冷静的分析大感佩服。
“她没有堕胎吗?”新堂问道。
“没有,”医师明白地回答,“我原本也以为,她会不会希望堕胎呢?但本人有意生下孩子。我听见她这么说,还是松了一口气。”
康子打算生下孩子——佐山一面思考“是谁的孩子”,一面试探性地问:“对于孩子的父亲,她有没有说什么?”
医师的表情有些困惑地扭曲。“坦白说关于这件事,雨宫小姐问了我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问题?”
“嗯。她问我什么时候会知道婴儿的血型。”
“啊?!”佐山和新堂面面相觑,“她问的这个问题的确很奇怪。”
“所以我想,雨宫小姐大概也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才会想用血液弄清这一点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医生你怎么回答呢?”
“我告诉她,血型是决定于受精的那一瞬间,验血型最好等孩子出生之后。因为怀孕初期到中期验血型,可能伴随极高的危险。”
“结果雨宫小姐接受了这个说法吗?”佐山问道。
“她想了一下,好像是接受了。她好像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后来的怀孕情形也很良好。”说完,医师再度面露遗憾的表情。
回到警察署,佐山向谷口报告。谷口抬头看天花板,自言自语地在脑中整理资料。
“雨宫康子怀孕了,她自己也不晓得孩子的父亲是谁。换句话说,她和一个以上的男人有关系。即使不知道父亲是谁,康子还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难道她打算自己一个人扶养孩子吗?”
“我实在想不通。”佐山说:“就我在她家里的观察,她是个过惯奢侈生活的女人,不是一个人吃苦拉拔父不详的孩子长大的那种女人。”
“不,女人一谈到孩子,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新堂从旁插嘴说:“有不少女人说她们不想结婚,但想要孩子。和许多男人交往过,受够了和男人一起生活,是这种女人的共通点。”
他一副自信满满的口吻。佐山对最近的女性不太清楚,只好保持沉默。
“唉,总之得先找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谷口总结地说:“不过,不晓得他现在是否活着就是了。”
他指的是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佐山和新堂一头同意这个意见。
6
拓也大致上满意公司内部对于康子死亡的反应。今天早报上的报导尚未提到详情,但或许是发现尸体的女员工说的话变成谣言传开了,大部分的人好像都认为她是自杀。拓也今天第一个遇见的同事也对他说:“你听说了吗?听说董事室的雨宫康子用氢酸钾自杀了。”
那名男同事还顺口说:“听说是她杀害仁科室长和一课的桥本,我不晓得事情原委,但女人真是可怕。”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拓也表情严肃地出声附和。
到了下午,他前往埼玉的工厂,这里的人也都在谈论命案的事。
“我很清楚桥本先生的为人,他不会和人结怨,但他果然和这次死掉的女人之间有什么吧。”负责现场的生产技术、名叫长濑的男人,似乎想从拓也身上挖出一些和命案有关的有趣消息,不停地绕着这个话题打转。
“我不太清楚。”但是拓也只是如此回答。
那名生产技术部员工带拓也到第二工厂,说是有机器人的运作状况不佳。
“它的动作肯定比之前的快,而且不太会漏抓制品,这样是很好。可是你看,有时候输送带上出现这种瑕庇品,它也会直接组装。能不能想办法改善这一点?”
长濑拿着被视为次级品而打下来的制品说道。
“没什么大问题吧,反正在后续的品管流程中会被打下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在更早的流程中发现,就不用浪费零件了。”
“与其改善这个部分,别让输送带上出现那种瑕庇品不就好了吗?前一个流程有作业员负责这件事吧?”
“是的。”长濑的音量变小,“这是相当精细的作业,没办法完全自动化吧?”
“只要靠人工的一天,次级品就不会消失。别把不好的结果推到机器人身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有机器人的运作状况不佳,就是这件事吗?”拓也尖起嗓子说:“你特地叫我到埼玉,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吗?!”
“不,其实有一台机器人不按指令动作。”长濑带拓也到另一个地方,机器人进行焊接的地方。“听说明明停止机器人了,但机器人却突然动起来。所以才会像这样关掉电源。”
“是喔,”拓也看了机器人一眼。这台机器人是稍微针对移动手臂时的轨道修改的机种。“嗯,我调查看看,我想不是受到噪声的影响。”
“麻烦你了,毕竟去年发生过那种意外事故,在一旁作业的人都提心吊胆的。”
听见长濑这么说,拓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起意外事故确定是作业员的操作疏失。你不好好解释清楚,让员工乱误会,我可是很伤脑筋耶。”
“不,我有好好解释清楚,但是在现场工作的人怎么也没办法抛下偏见。”
“偏见——你说得没错。”拓也边说、边打开控制器开关。
“噢,对了,”长濑稍微改变语调,“昨天总公司来询问末永先生的事。”
“我的事?”拓也停下手边的动作回头,“问了什么?”
“问了很奇怪的事。总公司希望我回报你至今经手过的机器人名称……我想,这种事情问你本人是最快的。”
拓也皱起眉头。“这问题真的很奇怪,谁问你的?”
“对方只说自己是负责整理技术信息的人,一个女员工的声音。”
“哦……?!”到底是谁呢——拓也开始感到一股强烈的不悦。
7
雨宫康子的尸体被人发现的隔天早上,调布署接获她父亲来了的消息,通知狛江署的调查总部。康子的老家在福冈,所以昨天晚上无法赶来,她父亲似乎是搭今天早上的第一班飞机来的。谷口命令新堂前去问话。
佐山按例造访重工,这已经是第几次去了呢?佐山一面做无谓的计算,一面在公司大门的访客名单上签名。他在会客大厅里,也像是在自家厨房里走动。
这一天首先见到的是名叫中野秋代的主任;她掌管研究开发部的所有女员工。这名中年女子若用从前的说法,属于知识分子的类型。细致的脸部线条,相当适合戴金框眼镜。据她所说,康子她们正式隶属于人事部,被派遣到各个部门。所以中野自己也是人事部的主任。
“她工作很认真,总是顺从地遵照我们的指示。”或许是已经听见康子死亡的消息,中野秋代以较为平静的语调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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