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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们拨开又高又密的绿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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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不过是随后进入已有的容器罢了,活像狡猾的寄居蟹。”

这么说让我觉得意外。从一开始我就认定白色豪宅是他建的。想必是由于山上的白色豪宅同免色其人的形象——大概同其完美无缺的白发——自然而然相连相呼应的缘故。

她继续道:“免色君做什么工作也没人知道。知道的只是概不上班。几乎一整天闭门不出,估计是在用电脑交换信息吧,毕竟听说满书房都是电脑。近来只要有能力,差不多所有的事都能用电脑处理。我认识的一个外科医生就一直在自己家里工作——是个冲浪迷,舍不得离开海边。”

“不出家门也能当外科医生?”

“对方发来关于患者的所有图像和信息,解析后制定手术方案什么的发给对方。实际手术通过图像监视着做,同时根据需要提供建议。或者由他自己通过电脑机械手来做——这样的手术也是有的,听说。”

“突飞猛进的时代!”我说,“我个人倒是不愿意那样做手术。”

“免色君可能也是在做和这个相似的工作吧?”她说,“不管做的是什么,反正根本不缺钱。一个人生活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还时不时长期旅行。想必是去海外。有个房间像健身房似的,健身器材应有尽有。一有工夫就一个劲儿锻炼肌肉,多余脂肪一片也没沾身。主要爱好古典音乐,有完备的音响室。不认为是优雅生活?”

“这么细琐的事怎么都能知道呢?”

她笑道:“看来你像是低估了世间女性的信息搜集能力啊!”

“有可能。”我承认。

“车一共有四辆。两辆捷豹和路虎揽胜,加上迷你库柏。像是英国车爱好者。”

“迷你库柏现在由‘宝马’制作,捷豹怕也给印度企业收购了吧?准确说来,哪一种我觉得都不能称为英国车。”

“他开的是老款迷你库柏。再说,就算捷豹给哪里的企业收购了,说到底也是英国车嘛!”

“此外还明白了什么?”

“他家几乎无人出入。免色君似乎是个相当爱好孤独的人。喜欢独处,听好多古典音乐,看好多书。独身又有钱,却好像几乎不领女性进门。看上去过着十分节俭整洁的生活。没准是同性恋者。不过也有几个大约不是的证据。”

“你肯定哪里有丰富的信息源,是吧?”

“眼下没有了。稍往前一些有个像是女佣的人每星期去他家做几次家务。那个人去垃圾站倒垃圾或者去附近超市购物时,那里会有住在附近的太太,自然相互说话。”

“原来是这样。”我说,“于是野道通讯形成了。”

“是那么回事。据那个人介绍,免色君家里好像有个‘不开之厅’。主人指示她不许进入,非常严厉地。”

“有点儿像《蓝胡子公爵的城堡》(2)。”西夏死书小说

(2)是作曲家巴托克创作的一部著名歌剧作品。巴托克以城堡作隐喻,用音乐刻画出一个阴森的充满神秘性的男性形象。其人物原型是一位绰号“蓝胡子”的法国男爵,是一位同性恋者。剧中蓝胡子家走廊尽头有一个储藏室,他交代新娘决不能打开那个房间。新娘好奇打开后发现里面堆着好几具女性尸体。

“是像。常言说哪家的壁橱里都有一两具骷髅,不是?”

给她如此一说,我脑海浮现出悄悄藏在阁楼里的《刺杀骑士团长》那幅画。没准那也类似壁橱中的骷髅。

她说:“那个谜团房间里有什么,到最后她也没弄明白——她来时门总是上着锁。反正那个女佣已经不来他家了。大概怀疑她嘴好说,炒了。眼下似乎他自己一个人做种种家务。”

“他本人也那么说了,除了每星期一次的专业清洁服务,差不多所有家务都自己包了。”

“毕竟对隐私够神经质的,好像。”

“这倒也罢了。而我这么和你幽会的事,会不会通过野道通讯在附近扩散开来?”

“我想不会。”她以沉静的语声说,“首先第一,我始终小心预防;第二,你和免色君有所不同。”

“就是说,”我将其翻译成好懂的日语,“他有传闻要素,我没有。”

“我们必须对此致谢!”她欢快地说。全职高手小说

妹妹死后,就像是与此同时似的,很多事都不顺利了。父亲经营的金属加工厂陷入慢性经营困难。父亲因忙于应对而很少回家。家庭气氛尴尬起来。沉默越来越重,越来越长。这是妹妹活着时所没有的。我想尽量离开这样的家,就更深地一头扎进绘画里边。不久,开始考虑上美术大学专学绘画。父亲坚决反对,说当画画的不可能正经生活,家里也没有培养艺术家的经济余地。我因此同父亲争争吵吵。由于母亲居中调停,我好歹进了美术大学,但和父亲的关系最后也没修复。

我时不时心想,假如妹妹没有死,假如妹妹平安活着,那么我们一家肯定过着远为幸福的生活。她的存在突如其来的消失,致使迄今保持的平衡遽然崩溃,家里不知不觉成了相互伤害的场所。每次想到这里,都有一种深切的无奈朝我扑来:归根结底,自己未能填补好妹妹留下的空洞。

后来我连妹妹的画也不再画了。进入美大之后,面对画布我想画的,主要成了不具有具体意味的事象和物体。一言以蔽之,抽象画。所有事物的意义在那里成了符号,新的意味通过符号与符号的纠缠而产生。我情愿把脚踏入这种指向完结性的世界。在那样的世界我才得以放心大胆地自然呼吸。

不过自不待言,再画那种画也没有正经工作轮到自己头上。毕业诚然毕业了,但只要仍画抽象画,收入保证就哪里也没有。一如父亲所言。所以,为了生活(我已经离开父母,需要赚出房租和生活费),我不得不接受画肖像画的工作。通过千篇一律地画这种实用画,我好歹得以作为画家苟延残喘。

而现在,我正要画免色涉这个人物的肖像画。住在对面山上白色豪宅里的免色涉。被附近邻人议论纷纷的谜一样的白发男士。说是兴味盎然之人也未尝不可。我由其本人点名起用,画其肖像换取巨额酬金。然而我在此发觉的,是现在的我甚至肖像画也画不出来了这一现实。就连这种实用画也已无能为力。看来我真好像成了空壳。

我们应该分开又高又密的绿草,不言不语地前去见她。我不着边际地这样想到。倘真能那样,那该多么妙不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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