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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临流行(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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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越来越凉,几乎要淹没掉晚间巡视部队甲胄的哗啦声。

这里是离狐城北的那座永久性军营,灯火下,拒绝了入城的张行和白有思在一个宽阔的过了头的榻上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宛如小山一般的书信,有的是纸张,有的是绢帛,纸张入封,绢帛入囊。

“太多了吧”解开头发坐在墙边的白有思托着腮笑了一下,说了句天大的实话。

身前摆了一个小几的张行随手撕开一封信,一边看一边点头:“确实多,而且很多都是没用的、重复的。但也没办法,自登州走到此地,黜龙帮能控制的地方基本上就算是都摸到了,里里外外,都有传讯。”

白有思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张行大约扫视完这封信,转身在一侧的纸张上记录了一個简短讯息,便直接将信扔到床下的一个箩筐里。“哪里不对吗”

“不是说法不对,我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是三郎你自己惹出来的。”白有思有一说一。

“白女侠怎么讲”张行头也不抬,动作依旧。

“这些信,还有一路上遇到的信使,包括听到的口信,可不是在说什么公务,而是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对付李枢想知道你怎么处置淮右盟包括对你做建议或者打听你准备接下来往哪里打”白有思言语中毫不避讳。“而这些事情,要么事关重大,要么过于敏感了,你不表态,不说话,他们心里也发虚……毕竟,这天底下如雄天王这般坦荡的人还是少见,徐世英一路上不都在试探你吗魏首席前日在巨野泽畔那番话,更是直接,就差说直接在梁山大寨决议,把李枢给开出帮了。”

张行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是看信、记录、扔入箩筐不停。

“你吓到他们了。”

白有思见状微微提高音量。“三郎你这么不吭声,他们反以为你这是城府极深,然后早有计划……所以很多有想法的人都疑虑重重,心生畏怯,然后反过来表态过激,没想法的人在你面前也都慎重了许多。”

“有这么夸张吗”张行正色反问。

“三郎现在也是个人物了。”白有思认真提醒。

“若是倚天剑白女侠说谁是个人物,那说不得真是个人物了。”张行反而来笑,笑完之后,复又重新肃然起来。“但其实放眼天下,我才刚起步。”

白有思想了想,明白过来对方意思,也跟着点了下头。

确实,不知不觉中张大龙头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中的一号人物了。

凝丹高手,意味着他在修行体系中达到了一个最起码不至于算落后的位置,且有了基本自保的能力;三年多的经历,使得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头和经历,很多人都知道他,或者与他打过交道,他做了一些事,获得了恋人、朋友,也树立了一些敌人和对手;而现在,随着大魏皇朝自家作死崩解,他又迅速参与其中,建立了一个组织并成为其核心,而且赢得了声望和地盘、掌握了相当的军事实力,招募和控制了相当多的追随者。

好像连本土的至尊神仙都注意到了他。

这就好像在大魏做官一样,一般而言做到郡守或中郎将就被认为是登堂入室,意味着你从此踏入官场的高阶层面,走哪儿都有个人的待遇了,腰杆硬的对上南衙相公也能说几句话,而甭管腰杆硬不硬,一句话都能让下面的平民百姓、寻常士卒生死无常……张行在此方世界,方方面面也大约如此。

他上桌了,登上棋盘了,天下无人可以忽视他了,一堆人的命运被他掌握了。

这其实是很多人毕生的追求。

但是,张三这不是自诩要做事吗若只是求些富贵,他一年半前往武安郡上任途中为何要折回呢

所以,一切似乎都刚刚开始。

张行的心态大约如此,白有思也大概能晓得对方后半截意思,所以跟着点头。

两人从这句话后,稍微安静了一会,张行静静的看信、抄录、扔信,白有思则坐在对面,背靠着墙壁,盯着自己的恋人发呆。

这似乎不仅仅是白有思的观想,更像是两人这大半年的直接相处和事实婚姻下,双方对对方都更加熟稔和放得开了。

想发呆就发呆。

就连张行之前提到的主次,也都坦然了许多。

“你说的确实对,我给人压力太大了。”就这么安静了许久,忽然间,张行看着手里的一封信,眯着眼睛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你看这封济阴来的信就说,李枢在济阴城内这两月明显焦躁不堪,似乎是被我吓到了,甚至找过张大宣求助……你知道张大宣是谁吧”

“知道。”白有思回过神来,也一时好奇。“这信谁写的李枢找张世昭问什么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谁能在城内监视这俩人”

“是一个叫张世昭的写的。”张行平静做答。“按照他的说法,李枢找到张大宣,说他既想做帮内核心,又不敢赌上性命,就问问张大宣这位聪明人有什么法子能对付我。”

“你看你把人逼成什么样子”白有思怔了一下,连连摇头:“张世昭是什么人,大宗师见了都小心翼翼的,李枢病急乱投医到找他,还把什么都说了,也是活该……可张世昭为什么这般有恃无恐,直接又与你说”

“因为张世昭给他出了个阳谋。”张行抄写完毕,将信扔走,依旧面色不变。“一个根本不怕我知道,也不怕李枢再知道回去的阳谋……他让李枢去搞串联,鼓动我出兵河北。我领兵去河北了,李枢就能喘口气,借着东境的地盘发展自己势力,而东境的这些头领们、舵主们,也能趁机喘口气,整些田宅之类的。”

白有思心中微动,眼睛也眨了一下:“我知道去河北从大局上来说是极对的,可这事这么正大光明”

“算是郑国之渠吧。”张行看着信不以为然道。“你知道郑国渠这个计策吗”

白有思当场笑了。

张行也笑了,便暂时放下手里的信,跟对方稍微解释了一番:“白帝爷前后,天下崩乱,诸国林立,其中两国强弱分明,强将吞弱之际,弱国中有个水利大师唤作郑国,跑到强国那里,自愿帮强国在后方设计修筑了一道水渠,若水渠成,则强国田亩翻倍,交通动员加速,兴盛不可挡……但实际上,郑国此举反而是为了延缓弱国被强国所并。而后来消息败露,强国依然选择继续修渠,弱国也的确多捱了一段时日。”

“果然是这个局面。”白有思恍然。“好一个郑国渠。”

张行见到对方醒悟,继续来看书信,看了一会,复又失笑:“其实,我现在大约看来,已经察觉到了,这些日子人在东郡、济阴郡,甚至东平郡、济北郡的头领舵主,比之之前在东面四郡屯驻的头领、舵主,提议出兵河北的确实要明显多了许多……大约是多了一半的样子……看来串联还是有作用的。只是谁能想到,这些人言辞妥当,分析准确,只从黜龙帮利弊将来劝我出兵河北的人里面,居然有两成是因为私心,想撵我走了,好在东境安乐享受的呢偏偏,你又不知道这两成私心,到底是落在什么地方的。”

白有思也在手腕上摇头:“这就是我素来犯怵的地方,人心这个东西太难揣摩了,而且我总没有三郎你这般心思,愿意坦荡接纳这种私心。”

张行沉默不语。

“怎么了”白有思好奇询问。

“人人都有私心,众私为公。”张行叹气道。“大家都有的私心就是公心,就要认真对待……而你是手中剑太利了,懒得计较这些私心公心罢了。”

“所以,难道该用田宅来贿赂这些豪强出身的头领”白有思反问。

“不是。”张行摇头以对。“多和少是相对的,而且少部分强人的私心往往是跟大部分寻常人的私心对立的,这个时候要的是尽量照顾更多数人的一种妥协……还是不应该拿田宅贿赂这些头领,还是要维护更多老百姓的正常授田,但应该一开始就明确赏罚,即便是大头领、头领,也可以按照军功予以多余田宅赏赐。”

“那为什么之前不做呢”白有思愈发好奇。“以三郎的才智早该想到的,而据我所知,那些本土豪强出身的头领、大头领根本没有超额军功赏赐。”

“因为他们起事的时候,便将数县之地划为自己地盘,财权、法权、军权俱出一门,宛若东境境内的总管县一般。”张行略带嘲讽来笑。“这些地盘,不要说那时候了,便是此时我也无法让他们吐出来。不过你说的对,我应该一开始就坚持对他们这些头领搞这种田宅赏赐的,否则将来凭什么将他们的那些地盘收回来”

白有思若有所思。

外面秋风呼啸,张行继续看了下去,大约又花了一个时辰,才将所有书信看完,也将所有观点统计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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