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神威赫赫 困局绝境(2/2)
裴行俭笑道,“好我有一事一直不明,还望你不吝赐教。”
韩景之忙道,“请说。”
裴行俭神色平和的看着他,“你为何要盗那些牛犊”
韩景之睁大了眼睛,“长史怎么知道……”
裴行俭微笑不语。韩景之怔了半晌,郑重的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时叹了口气,“启禀长史,其实……我是拿那些牛犊来试药。我家医书上记了些古方,看着有些古怪,我不敢胡乱用在人身上,去年才偶然想到,可以弄来牛羊,多灌一些,若是无事,大概便可用于人。”
琉璃不由有些惊讶,搞动物实验这位兽医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裴行俭也意外的挑起了眉头,“为何要用牛犊,不用羊羔”
韩景之又沉默了片刻,“因为,牛肉好吃。”
琉璃默默的低着头,直到这位韩景之告辞而去,帘子刚一落下,她便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袖子里闷笑不已。裴行俭回头看见她的模样,也摇头笑了起来。
琉璃好容易才止住了笑,抬头道,“原来天下也有你算不到的事”这位韩景之的脑子真不知是怎么长的,说糊涂吧,他却想得到,拿鲜草把牛犊引上栏车,灌上安眠药,当病牛公然拉回西州城下;若说精明,他自己爱吃牛肉也罢了,居然还觉得只有拿着平日少见的牛肉来送人才有诚意,把曾经帮过他的西州各乡牧民都谢了一遍——也不管牛犊偷多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裴行俭叹气,“自然有,今日他说的这两个理由,我便是做梦也没想到过”
琉璃绷不住又笑了起来,“无妨,全西州的人都不曾想过,其实你根本不是掐指一算,便算到这韩四会自投罗网。”
裴行俭笑着看向琉璃,“你知道便成。”
琉璃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刮了下他的脸,“也就是你脸皮会这般厚,明明是看出这位韩四不是心胸狭窄爱报复的人,偏偏要故作高深,上回那些同僚问你怎么断出的盗牛案,你居然说——天机不可泄露害得我如今连门都不敢出了”
裴行俭只觉得脸上痒痒的,笑着握住了那只捣乱的手,“不如此,何以立威”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渐渐变淡了一些,“其实,所谓天机,无论泄露不泄露,总有人能猜得出来”
…… …… ……
青铜花枝烛台下,麴崇裕默默的看着桌上摊开的西州地域图,半晌才抬起头来,自嘲的轻轻一笑,“原来如此”
王君孟走上了一步,“你看出什么来了”
麴崇裕指了指帛图上的十来个细细的红点,“我把失牛的村落都标了出来,你看……”
王君孟仔细看了一眼,红点散乱在西州城四周,各个方向都有,却看不出什么名堂,麴崇裕似乎也没指望他看出来,淡然道,“这些地方,离西州城,都不到一日的路程。因此,盗牛之人定然住在西州。”
王君孟愕然看着麴崇裕,此事不是人人都知晓了么盗牛贼就是韩四,裴行俭神机妙算,让他不得不自行出首了,而且他家平日用来收治病牛的牛棚边,也的确起出了二十二个小牛头,就因为此事,西州如今人人都已把裴行俭当神仙看
麴崇裕冷冷的一笑,“裴守约根本不是算出来的,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其中关窍我都已经想明白”
他指了指地图,“裴守约定然早已留意了此案,看出盗牛贼一定住在西州城,而且牛犊这般大的东西,岂是随意偷得走的此人连偷二十多头都无人发现,自然是平日里便走乡串户、常带着牛犊来往的,想来不是牛羊贩子,便是兽医因此才不曾露出马脚。你可记得,那日审案前贴出的告示里说了,官府要连审争牛、盗牛两案,除了张乔两家的亲朋故旧可以到府里听案,熟知牛羊牙口品种的西州百姓也可到场旁听、帮助长官辨别牛犊”
王君孟怔了片刻,恍然大悟,“裴守约是故意如此安排,钓那韩四自己上钩”
麴崇裕点了点头,“若我是韩四,明明自己安好无损,官府却说要审理盗牛之案了,明明那些牛犊自己都已经吃掉分掉,官府却说都已寻了出来,还要找人来辨别,岂能不过来看个笑话热闹”
王君孟接着道,“待韩四自投罗网,裴守约再虚言一诈,他便上了恶当”
麴崇裕摇头,“并非如此,我记得那日裴守约数三个数之前,我曾见到他的随从就站在牛贩兽医的人群之中,想来裴守约早已发现韩四神情不对,让自己随从给他透了底。他若不自认,也会被裴守约的随从当场扭住,到时更是法网难逃,不如配合裴守约来个自行出首,以免流放之苦。”
王君孟跺脚叹道,“原来如此此事说穿了,半点不奇,却让裴守约如此装神弄鬼了一回”
麴崇裕冷哼了一声,“半点不奇,你能想得到么你能把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么连我都被他算计,当着西州人的面保了张二那货你没看见,西州官员如今看裴守约的眼神都和从前不同了更莫说那些无知愚民不是如此,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让他去掌管税赋之事”
王君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沮丧之色,想了片刻后还是抬头笑道,“裴守约说来不过是有些小手段,可这西州的税赋,根本就是无法可解,西州一万多户,谁没欠个三五年的租庸他又不是当年的郭都护,能用兵丁入户强收,便是后来那位宗室重臣柴都护,不也是无法,只能由大伙儿欠下去,我就不信他能变出金山银山来”
麴崇裕脸色却十分沉重,“若不是如今局面难以扭转,你当我愿意动用此事来为难裴守约咱们一回西州,便置办工坊、优待行商,将全州上下官员腰带都勒得紧紧的,所为何来”
王君孟一呆,“玉郎……”
麴崇裕摆了摆手,“我心中有数,今年唐军必然西伐,西州库房所余,实在不够军中粮草的确需得催缴些租庸。这等得罪全州百姓之事,裴守约不做,谁来做你说的不错,他再是计谋过人,对着这西州的赋税,却也绝无解决之道”
他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在西州地域图上缓缓划过,脸上露出了奇妙的微笑,“当年那位天可汗灭我高昌,郭都护更是以铁血手段,数年内便将西州从上到下推行了唐制,只道是将大唐恩泽遍布西域,却不知是把我西州子民逼得无路可走,我如今倒要看一看,这位裴守约能在这般绝境中怎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