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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 邓恩 返家当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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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警局接自己的太太,结果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好像我这个人把诸多光环集于一身:不仅是个摇滚明星,还是个以压倒性优势当选的总统,同时又是在月球漫步的第一人。人们纷纷跟我握手言欢,我不得不忍住把两只手举到脑袋上的冲动,“我明白,我明白,现在大家又装作一家亲了嘛”,我暗自心想。

我迈进警局,一眼看到的场景恰似一个出了岔子的假日派对:桌上放着几瓶香槟,周围摆着一圈小纸杯,警察们一个个拍着后背发出欢呼,接着人们又为我大肆欢呼,仿佛以前为难我的并不是这帮人一样。可我不得不摆出一副合作的态度,一边大方地把后背亮给大家拍,一边在心中暗想:“哦,没错,眼下我们都是铁哥们儿了。”

“重要的是艾米现在安全了。”我一直在一遍遍排练这句话。在弄清楚事情的走向之前,我必须扮成一个松了一口气的丈夫,必须对妻子千宠万宠,直到我确信警方已经看穿了她那错综复杂的谎言,直到她被捕入狱的那一刻(一想到这里,我顿时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随之冒出了一个念头——“我太太谋杀了一个人”)。

“她捅了他一刀,”被派来跟家属联络的一名年轻警察告诉我(我真希望警方再不要派人来跟我联络了,不管是派谁来,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正是这小子向玛戈倒了一肚子苦水,抱怨他的马、关节唇撕裂及花生过敏症,“正好切断了他的颈静脉,那一刀切得呀,他的血大概流了六十秒钟。”

要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去,六十秒是一段挺长的时间。我想象的出当时的德西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随着心跳从指间喷涌而出,他的心里越加害怕,心跳也越来越急促……随后心跳倒是一声声慢了下来,但德西知道脉搏变慢其实更加糟糕。在这六十秒里,艾米就站在他伸手刚好够不着的地方,细细地打量着他,手里仍然拿着那把刀,脸上的神色交织着几分负罪、几分厌恶,好似一名正学生物学的高中生面对着被解剖的动物,而那只动物还在滴着血。

“用一把大切肉刀捅了他。”那名年轻警员正说道,“那男人经常紧挨着她坐在床上,把肉切好一口口喂给她。”听上去,警员对喂饭比捅人还要反感,“有一天刀从盘子里滑了出去,但他一直没有注意……”

“如果她一直被绑着,那又怎么用刀呢”我问道。

年轻的警员望着我,那架势好似我刚刚拿他的母亲开了个玩笑,“我不清楚,邓恩先生,但我敢肯定警方正在询问详情,总之关键是,你妻子现在安全了。”

棒极了,这小子盗用了我准备的台词。

这时我透过一间屋子的门口望见了兰德和玛丽贝思,那间屋正是六个星期前我们举行第一次新闻发布会的地方。艾略特夫妇一如往常地靠着对方,兰德吻着玛丽贝思的额头,玛丽贝思轻轻地爱抚着他,我突然觉得心头冒起了一股熊熊怒火,差点儿把订书机向他们砸了过去,“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你们倒是爱意绵绵、崇高可敬,可你们一手造出了走廊那头的那个怪物,还把她放出来祸害人间。”瞧,好一场赏心乐事,好一个十全十美的怪物!这两个家伙会得到惩罚吗不,从未有人站出来质疑他们的人品,他们得到的全是人们的厚爱与支持,艾米也会回到他们的身边,人们只会更加爱她。

我的太太以前是个贪得无厌的变态,现在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小心谨慎,尼克,一定要万般小心。”我暗自提醒自己。

兰德一眼看到了我,便示意我过去跟他们一起。当着几个报道独家新闻的记者,他和我握了握手,玛丽贝思却还没有改变立场:我仍然是那个瞒着她女儿劈腿的男人。她冲着我敷衍了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身。

兰德向我靠了过来,近得能让我闻到他嘴里的绿薄荷口香糖味,“尼克,艾米回来让我们松了一大口气,我们也应该向你道个歉,深深地道个歉。对于你们的婚姻,我们会让艾米自己做决定,但我想至少为已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道个歉,你得明白……”

“我明白,一切我都明白。”我说。

兰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道歉,坦纳和贝琪已经双双到了警局,身穿明快的休闲裤,搭配着宝石色调衬衫,戴着闪闪发光的金表和戒指,看上去活像是时尚杂志的跨栏页。坦纳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让我去瞧瞧情况如何”,接着玛戈一溜烟冲了进来,劈头问了一串话:“这事意味着什么”

“德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这样出现在了你家门口”

“这事意味着什么”

“你还好吗”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我们这里的气氛很诡异,不太像合家团聚,也不太像医院的候诊室,虽然可喜可贺,却又焦虑万分。与此同时,被艾略特家放进来的两名记者一直在追着我不放,“艾米回来你感觉有多开心呢”“你现在觉得有多棒”“现在艾米回来了,尼克你有多么欣慰”

“我感到极其欣慰,十分开心。”我给出了平淡无奇的回答,这时门开了,杰奎琳 科林斯走了进来,她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红线,脸上的脂粉映出了泪痕。

“她在哪里”她问我,“那个满嘴谎话的小婊子,她在哪里她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放声痛哭起来,记者赶紧抓拍了几张。

“你的儿子被控绑架和强奸,对此你有什么感受”一位记者用硬邦邦的声音问。

“我有什么感受”她厉声答道,“你不是认真的吧真会有人回答这样的问题吗那个没心没肺的下贱货玩弄了我儿子一辈子……记得写下这一句……她使唤他,欺骗他,最后还杀了他,现在他已经死了,她竟然还在利用他……”

“科林斯女士,我们是艾米的父母,我为你经受了这样的痛苦感到很遗憾。”玛丽贝思接口说道,她伸手想碰杰奎琳的肩膀,但杰奎琳甩开了她的手。

“但你并不为我死了儿子感到遗憾。”杰奎琳比玛丽贝思整整高出一个头,她瞪眼俯视着玛丽贝思,“但你并不为我死了儿子感到遗憾。”她又重复道。

“我为这一切……感到遗憾。”玛丽贝思说道,这时兰德站到了她的身旁,又比杰奎琳高出了一头。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你们的女儿”杰奎琳问,她又转身面对着那位年轻的警员,他正努力坚守自己的立场,“警方对艾米采取了什么措施她居然说是我儿子绑架了她,这简直是满嘴胡说八道——她在说谎。艾米杀了他,趁他睡熟的时候谋杀了他,但似乎没有一个人认真对待这件事。”

“警方正在万分认真地处理这件事,夫人。”年轻的警员说。

“能对我们说些什么吗,科林斯女士”记者问道。

“我刚刚说过了,‘艾米 艾略特 邓恩谋杀了我的儿子’,那不是正当防卫,她谋杀了他。”

“你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吗”

毋庸置疑,她没有任何证据。

记者的报道将会老老实实地记下我这个丈夫是多么憔悴(“他那张形容枯槁的脸仿佛在讲述着无数个担惊受怕的长夜”),会记下艾略特夫妇是多么欣慰(“父母亲一边相互依偎,一边翘首期盼独生女正式回到自己的身边”),会评说警察是多么无能(“这是一个戴了有色眼镜的案件,案中到处是死胡同和陷阱,警察部门弄错了嫌疑人,还非要一根筋地对着人家开火”),还会用短短的一句话打发掉杰奎琳

科林斯(“在与艾略特夫妇进行了一场尴尬的会面后,一腔怨气的杰奎琳 科林斯被请出了房间,她口口声声宣称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

实际上,杰奎琳不仅被请出了这间屋,还被领到了另一个房间里,警方要在那里为她做笔录,她也就没法再掺和那个更加精彩的故事——凯旋的“小魔女艾米”。

当艾米被送回我们身边时,一切又都重来了一遍:又是照片,又是泪水,又是拥抱,又是欢笑,一切通通呈给了想瞧瞧这个场景、打听这个故事的陌生人:“当时的情况怎么样”“艾米,逃出绑匪魔爪回到丈夫身边有什么感觉”“尼克,现在妻子回到了你的身边,你自己也恢复了自由,感觉怎么样”

我基本上保持着沉默,因为我正寻思着自己的问题,那些我想了多年的问题,那些在我们的婚姻中一再出现的阴霾:

“你到底在想什么,艾米“你感觉怎么样”“你到底是谁”“我们对彼此都做了些什么”“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艾米想和我一起回家,再跟那个瞒着她劈腿的丈夫做回夫妻,这个举动堪称气度非凡、高尚仁慈,对此没有人有半点异议。媒体紧跟在我们的身后,仿佛跟随着一支皇室婚礼队伍。我与艾米风驰电掣地穿过了迦太基遍布着霓虹灯和快餐店的街道,又回到了我们在河边的那个家。艾米是多么大家风范、多么胆略过人哪,简直恰似一位公主,而我自然成了一个低三下四、抬不起头的丈夫,以后每天都要过着卑躬屈膝的生活,直到她被警方抓起来的那一天,如果她终有一天会被抓起来的话。

她毫发无损地被警方释放了,这是个很大的顾虑,其实远远不只是个顾虑,这是一道彻头彻尾的惊雷。我看到一行人陆续从会议室走出来,警方在这间会议室里询问了艾米整整四个小时,最后居然让她拍拍屁股离开了:两名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头发短得惊人,脸上压根儿没有一丝表情;吉尔平看上去活像刚刚饱食了这辈子最棒的一顿牛排晚餐;波尼则是一行人中唯一的特例,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两条眉毛蹙成了一个小小的“v”字。经过我身边时,她抬眼瞟了瞟我,挑高了一条眉毛,随后消失了踪影。

一眨眼的工夫,艾米和我就又回到了自己家中,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布利克用闪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们。摄像机的灯光依然在窗帘外隐隐闪烁着,给客厅笼上了一片怪异的橘黄色光晕,我们两个人像是映着一缕烛光,颇有几分浪漫情调,艾米看上去美得出奇。我恨透了她,她让我胆战心惊。

“我们总不能共处同一屋檐下吧……”我挑起了话题。

“我想跟你一起待在这儿,我要和我的丈夫在一起。”她伸出手拉着我的手,“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做回你想要做的那种丈夫,我原谅你。”

“你原谅我艾米,你为什么要回来是因为我在采访里说的话,还是因为我拍的那些短片呢”

“那难道不是你真心想要的吗”她回答道,“那些短片不就是为了这点吗它们真是十全十美,让我想起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想起了那一切是多么的特别。”

“我不过是把你想听的话说出口罢了。”

“我知道……你就是这么了解我!”艾米说着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布利克在艾米的两脚间绕来绕去,她捉起猫咪抚摸着它,猫咪的咕噜声越来越响,“尼克,好好想想,我们彼此了解对方,现在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我们对彼此的了解。”

我也有这种感觉,她的话一点儿也没有说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每当希望艾米平安无虞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感觉,它总是在一些诡异的时刻冒出来:要么是夜半时分起身撒尿的时候,要么是早晨倒上一碗麦片的时候,那时我会感到从心底涌起对妻子的一丝倾慕,不,还不止如此,是从心底涌起对妻子的一丝浓情。她深知该在字条上写下哪些我想听的话,深知如何引我回到她的身边,甚至可以料到我走错的每一步……那个女人知我入骨,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了解我;我觉得我们两个成了陌路人,结果却发现我们彼此从心底深知对方。

这也算得上一种浪漫,洪水灭顶般的浪漫。

“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再接着过日子,艾米。”

“不,不是随随便便再接着过日子。”她说,“而是从这一刻开始接着过日子,这一刻你爱我,而且你永远不会再犯错。”

“你疯了,如果你认为我会留下的话,那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可杀了一个人哪。”我说道。说完我转过身背对着她,脑海里却忽地冒出了这样的一幕: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因为我不听她的话而把嘴抿得越来越紧。我立刻转过了身,没错,永远不要把后背亮给我的太太。

“那是为了逃出他的魔掌。”

“你杀了德西好编出一个新故事,这样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来,又摇身一变成了受尽万千宠爱的艾米,而且永远不需要为你所做的一切承担任何责任。你还没有明白吗,艾米,这一切是多么有讽刺意味你不是一直恨着这样的我吗——我从来用不着去收拾自己撂下的烂摊子,对不对好了,现在我已经为自己撂下的烂摊子老老实实地承担了恶果,那么你呢你杀了一个人,一个我认为是爱着你并帮了你的男人,现在你居然希望我顶替他的位置来爱你、来帮你……我做不到,我绝对做不到,我也不会这么做。”

“尼克,我想你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她说,“我并不觉得吃惊,毕竟到处都是谣言,但如果我们要迈向新生活的话,就必须忘掉那一切。我们会迈向新生活的,整个美国都希望我们能勇往直前呢!我们两个人正是整个世界在这关头所需要的故事。德西是个坏蛋,没有人希望冒出两个坏蛋,人们希望自己能够喜欢你,尼克,而唯一能让你再博得万众宠爱的办法就是留在我身边,压根儿没有别的办法。”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艾米,德西从头到尾都在帮你吗”这个问题惹恼了她:她才不需要男人拉她一把呢,尽管她当初显然需要某个男人拉她一把。“当然没有!”她厉声说道。

“告诉我吧,能有什么坏处呢把一切都告诉我,因为你我的未来不可能建立在这个胡编乱造的故事上,那样我会处处针对你。我知道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并不是想要让你露马脚……我只是再受不了跟你斗心眼了,我也斗不过你,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差点儿就丢了小命,艾米,是你回来救了我,我很感激……你明白吗我在向你表达谢意,所以以后别赖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我真心感谢你,但我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心里清楚我必须知道。”

“脱掉你的衣服。”她说。

她是想确保我身上没有戴窃听器。我当着她的面脱光了衣服,脱得一件不剩,她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我,用一只手摸过我的下巴和胸部,又沿着后背摸了下来。她摸了摸我的后臀,一只手滑到了我的两腿之间,想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你没有问题。”她说道,她的本意是要讲句俏皮话,引用个电影桥段供我们两人取笑,可是我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向后退了几步,嘴里说道,“我倒是一直喜欢看你光着身子,让我很开心。”

“没有什么事能让你真正开心,我可以把衣服穿起来了吗”

“不行,我可不想为了藏在袖口或衣缝里的窃听器担心,再说我们得去浴室,把水打开,免得你在屋子里装了窃听器。”

“你警匪片看多了。”我说。

“哈!我倒从来没想过会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我们两个人站在浴缸里,打开了淋浴水龙头。水花飞溅在我的后背上,也溅湿了艾米的衬衫,她索性把衬衫脱了下来,然后一股脑儿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又把衣服扔出了淋浴间,那副戏弄的神色跟我们初遇时一模一样,仿佛在说,“来吧,我准备接招啦!”这时她转身面对着我,我等着她跟往常时一样把秀发往肩上一甩,但她现在的头发短得甩不起来。

“现在我们扯平了,就我一个人穿着衣服似乎不太礼貌。”她说。

“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之间已经不再讲究礼仪了,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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