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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太和门前一片汉白玉铺就的地面远远地看上去像在发光。 朝臣分列两侧,勤劳的弘治帝用完午饭顾不得多休息又开起了午朝,这些人也只能跟着一起晒太阳。
朱祐樘高高坐在龙椅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瘦削的身子却挺直了背脊,微微前倾。阳光在他身侧拉出一道短而深的影子,朱厚照悄悄伸出手比划着,给影子里的父皇脑袋上加上各种奇怪的耳朵。
“……刑部并未审理出结果,虽说程敏政家中有一方印章据说为唐寅所有,然其拒不承认……”
“他的家仆已招供,无论程敏政知与不知,疏忽之罪难逃!”
“如李郎中早朝时所奏,微臣以为此案疑点太多,不应轻率下定论。我昨夜彻查考卷,唐寅、徐经二人试卷所答相差甚远,若家仆言论属实,又如何至此”
众大臣在下首吵得不可开交,朱祐樘揉了揉眉心,侧目一瞧,正看到朱厚照在旁边搞小动作,轻声呵斥道:“太子,莫要胡闹!”
“父皇,我在听。”朱厚照手指一僵,迅速背到身后,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见他如此,朱祐樘有心考校,问道:“十五便是殿试,此案不可耽搁。你来说说,此案当如何断”
“这个……”朱厚照只抓了一耳朵,依稀听到唐寅的名字,知道是舞弊案。他可还记得在丰乐楼里那个让他有些兴趣的书生,没想到这人竟卷入这么大的麻烦里。
他晃了晃脑袋,说道:“父皇你看这些大臣,明明谁也没见着两人,却争得面红耳赤,实在无聊。倒不若叫那几人上廷前来,当面对质一番,看看谁先心虚。”
“事关春闱,廷审也无不可。”朱祐樘点点头,看了一眼朱厚照,传下令去,将狱中关押着的几人带过来。
办这事儿的是牟斌,他领着唐子畏几人匆匆赶来太和门前,路过负责守卫的羽林前卫时,手中被身披银甲的士兵悄悄塞了一张字条。
牟斌展开一看,不动声色地将字条收好。把唐寅几人带到朝上,回身立马就派了一队锦衣卫出宫打探。
唐子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对许泰的办事效率暗赞一句,面色从容地走到台阶前,撩起衣摆冲朱祐樘行了个大礼。
在他身边的,程敏政、徐经、林卓、张成、还有程敏政的家仆,一个未少。
朱祐樘打量着他的同时,唐子畏也在打量朱祐樘——这个如今天下最为尊贵的男人。
然而这么细看一番下来,唐子畏却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所谓的天子除了坐得高一点之外,似乎和客栈隔壁每天早上起来卖大饼的王婶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还未至三十,发间却已夹杂丝缕银白。他身材瘦弱,即使穿着繁复的龙袍挺直了背脊,却也丝毫撑不起衣服,反而显露出一股病气。
他是一个普通人,但也是一个明君。
唐子畏知道这一点,同时他也知道,这个如今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人,过不了几年就会死去。这个王朝,会被他身边的那个人接手。
“唐寅,林卓、张成二人指证你借徐经的关系,以物贿赂主考官程敏政,是否属实”
“否。”唐子畏的注意力被拉回,看了一眼同在朝臣队列中一副漠不关心样子的杨仁赭,嘴角轻提,不去理会问话的刑部主事,反倒走到林、张二人面前,道:“我也有一问,两位指证我与徐经贿赂考官,可有亲眼见到我们登门拜访过”
“这……”
兵部侍郎赵为健皱了皱眉,往左迈了一步出列,对朱祐樘请示道:“哪有犯人审犯人的道理!唐寅此举实为蔑视朝廷,当廷仗五十以示惩戒。”
唐子畏眼睛一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真相未明,大人还是不要妄下定论为妙。在下绝无蔑视朝廷之意,只是欲求真相心切便直言询问。陛下还未说话,大人这顶大帽子倒是扣得恰是时候。”
“你是想说我有意袒护!”
“只是觉得大人说话的时机确实有些微妙。”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的。朱厚照看着兵部侍郎那老家伙吃瘪的模样觉得有趣,如若不是朱祐樘还在边上坐着,他能笑出声来。
比起朱厚照这个不着调的,朱祐樘显然不想他们这样闹下去。用力咳了两声,朱祐樘警告的看了两人一眼,示意刑部主事。
后者于是对林、张二人问道:“两位指证唐寅、徐经贿赂考官,可有亲眼见到他们登门拜访”
林卓不敢撒谎,硬着头皮道:“没有。但我们在丰乐楼喝酒时,我曾亲耳听到徐经透露程敏政是他旧时之师,说要登门拜访。张成可为我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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