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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回 侠少下山武士惊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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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为了免得三四个和尚多受折磨,因而下手将他们当时点死,这本来不能算是他的罪咎,但白眉和尚却十分难过,自觉终是破了杀戒。加之比武输了,更多了一重难受。

于是独个几闭居在玉龙峰的龙隐禅院,每日饱受那儿的阴风寒霾之苦;一面潜心于云龙大八式的推衍衔接,不知不觉过了二十年,在这段期间,参透了云龙大八式的奥妙,能够回环运用,精微厉害之极。

白眉和尚在静室之中,将这一桩往事,扼要地叙述出来,尤其对于那一场较量兵刃的情形,更加描述得详细。

钟荃听完这一段变化离奇的往事,不由得心神飞越,万分骇异,因为他一向以为白眉师伯,已是天下无二的绝顶高手,谁知还有这么一个人能够使白眉师伯扔剑认输。

他嗫嚅一下。

普荷上人道:“荃儿你有什么疑问现在你大师怕已经讲完,便问不妨。”

“徒儿是在想着,那位朱老魔君不知后来怎样,会不会中毒死去呢”

白眉和尚道:“这个,真是绝大疑问。自从朱檀樾离寺之后,未曾听闻过在江湖出现。是以究竟下落如何,无人知道。你这次下山,在江湖上走动,大概是唯一知道朱檀樾曾在西宁古刹有过这么一段事故的人,因此,你不要随便泄漏。”

“这柄玉尺你一并带在身上,算是师怕给你的礼物……”钟荃连忙行礼称谢,把那柄玉尺藏好。

当下普荷上人又殷殷嘱咐他,在江湖上走动应该怎样,做事必须光明磊落。

谨聆师训后,钟荃拜别过师父和师伯,便出来找三师叔大惠禅师和章端巴。

这时,天色已交午分,他问知师叔陪着章端巴,正在斋堂用膳,于是一径走向斋堂。

章端巴正在据案大嚼,大惠掸师端坐一旁。

章端巴一见钟荃,大喜叫道:“师弟这儿来,我们一同吃。”

钟荃向师叔行礼,便坐在一旁,自有管斋堂的僧侣招呼。

“三师叔已吃过了么”他轻松地问。

大惠禅师微笑道:“你快吃吧,别管我的事。”

钟荃向他亲热地笑一下,道:“大师伯说的事情,真是骇人听闻,我做梦也没有料到,竞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连大师伯也得扔剑认输。”

“怪事可多着呢,”大惠禅师温和地道;“你这一次人江湖去,自然会大开眼界。

停会儿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与及我们昆仑同门的联络地点,当你盘缠告尽,或是要求助时,可以找到同门援手。”

他们说的是汉语,章端巴听不懂,瞪着眼睛瞧住他们,大惠禅师连忙道歉。

章端巴爽直得很,连说无妨,又道:“我听令师叔说,你求剑之举,关系着昆仑声誉,算得上是件大事。我们那边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要另求得一剑来交换,便真不容易。我暂时不返萨迦,和你一道去喀什葛尔,求取那柄高王宝剑,也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钟荃大喜,连忙称谢道:“章师兄如肯相助,真是小弟之幸,否则小弟真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忽然一个僧人走进来,向大惠禅师打个问讯,道:“禀告禅师,适才方丈传命,请这位师兄到方丈室去。”

大惠禅师忙告知章端巴,着他随那僧人,谒见白眉和尚和普荷上人。

这里剩下他和钟荃两人,大惠禅师从僧袍中摸出一包东西,拆将开来,一方小油布,包着一个折成同心结形的纸条。

那笺纸已透着黄色,显然已经过了相当时日。

他的眼光凝注在这个同心结上,过了半晌,微微叹口气。

钟荃抬起眼睛,瞧见师叔英挺俊拔的面容上,流露出哀伤怅悯的神色、便十分同情地问道:“师叔,那是什么为什么会使你那么伤感呢”大惠禅师惆怅地把眼光投向高处的屋顶,就像是好梦忽被惊醒,还恋恋地满空搜索那梦境的破片。

钟荃关心地又追问一声。

大惠禅师轻轻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不相干的,你知道,师叔一向是心如止水的,是么那不过是一桩很偶然的事,就像是轻盈的落花,飘下平静的泉水上,触起圈圈滴涟,可是转眼之间,落花、淌涟都随着泉水流逝了,再也寻觅不到半丝儿波纹的痕迹。晤,不过那是我一生之中,唯一使我心湖荡漾的缘遇。虽然我已把它遗忘好久了”

钟荃似懂不懂地倾听着,那些飘渺模糊而又有点哀伤和遥远而去的话句,却使他的心起了共鸣,是出于同情挚爱的共鸣,宛如忽然听到一阙美丽忧郁的曲调,使人的心底也起了微茫飘忽的颤动。

大惠掸师又轻轻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今,我要把这一段往事结束了……”

钟荃茫然地嗯一声应着,问道:“那么,师叔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大惠禅师慎重地将那同心结拆开,展开笺纸,递给钟荃:“你不妨看看,这是我要托你做的一件事。”

钟荃接过信笺,看了一眼,立刻熟络而又有点吃惊地念道:“柔肠百结谁能会,一恸情天历劫身,万水千山归去也,从此萧郎陌路人。”他歇一下,继续念道:“横塘有泪泥中絮,荒岭谁歌陌上桑,剑影银红遥一梦,可怜妾恨比天长,这,这不是师叔你常常念诵的么究竟是……”

“你也听得熟了,是么”大惠掸师微微一笑,跟着叹口气道:“那是一位极美丽的姑娘写下留给我的,她从此之后,音讯杳然,我到华山寻访她踪迹之时,听说她已经自尽了,这是一个和华山派有点渊源的武林人物对我说的,他是极有名望的人物,所以我相信了他的话。这些年来,果真没有听到她的音讯,不过……”

“师叔,你倒是先告诉侄儿,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和那位把消息告诉你的武林前辈是谁呀”

“她便是华山木女桑清,我们便是在那次斗剑大会邂逅相逢,如今说来,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位武林人物如今已经亡故,即是昔年和三毒童子缪天真齐名,井称西南双毒的金蝎子齐绍。他比三毒童子缨天真的年纪大得多了,却是忘年好友,情如手足,故此西南双毒名震天下,他的老家一向是在华山南麓的千松庄,我那次见到他,虽然过程奇怪,但我还是信了他的话。”

钟荃道:“大师伯方才说过,那三毒童子缪天真现在西宁古刹出家,法号秋月禅师,可就是他”

大惠禅师点点头。

钟荃又问道:“那么师叔你想命我办什么事对了,那两首诗读起来,十分缠绵悱恻,好像其中蕴藏着很伤心的事,师叔可以解释一下么”

大惠禅师道:“正是这样,我也不知她的诗中,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有两点可以推想得到的,她对我的意思,似乎很好”他忽然不再详细说下去,因为他毕竟出家多年,这些话,似乎不好多讲。

他继续道:“同时,她似乎说出她自身遭逢了某种极伤心之事,故此诗中有‘一恸情天历劫身,与及可怜妾恨比大长’之句。我就是猜出这么多。”

“还有那句‘横墉有泪泥中絮’,也好像有点牵连,”钟荃接口说:“她譬喻自己好像是泥中的残絮,师叔你说可是这意思”

大惠禅师连连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番你入江湖,便替我带着这张诗笺,假如她还未死,设法找着她,问个究竟。并且代我说,我要告诉她那李商隐锦瑟诗中的两句,便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钟荃谨慎地应了。

“可是,师叔你不是说,她已经自尽了么怎么还要找她呢”

“是的,我一向以为她已经不在人间。可是,这一次出名邀约各派斗剑的,乃是华山桑姥。但华山几时有了一个名叫桑姥的高手,不但我未听过,即使江湖上怕也无人知道。所以……”

“所以师叔以为是她”

大惠禅师点点头。

“那么金蝎子齐绍之话,却是大大的谎言了”

“这个我也猜不透。你想,她本来姓桑,而现在这个具名传帖的也姓桑。

同是华山派的人,又是女人,我的猜想可不是没有根据。”“你别理会他的话,说不定是她嘱咐他这样说,我告诉你,当日我踏破了华山,也寻不到她。后来经过千松庄,正好在庄门碰见了金蝎子齐绍,那时他已是将近六旬的老头,我可不认识他,他正在山坡上闲步,我便顺口问问他,可知道华山木女桑清的下落他立刻反问我的姓名来历。

我告诉了他,他便请我到庄内,什么话都未曾说,便叫人取出封存多年的金蝎钩,迫我和他动手,起初我不肯拔剑动手,因为一来他已是个老头子,胜之不武。二来西南双毒的名头,听起来虽是有点那个,究其实可算得是正派的武林人物,故此也不想坏他名声。

“谁知他非迫我动手不可,还说,动完手之后,不论胜败,都会有桑清的消息告诉我。当时我为了桑清的缘故,便和他打起来。事后,他说桑清自尽了。我本来准备问他,为什么要迫我动手,才肯将消息告诉我可是一听到她不幸的消息,估量他不会哄我,立刻神智迷惘,一径离开千松庄……”

钟荃摇头嗟叹道:“唉,江湖上的人物和事情,便是这么古怪离奇师叔,别说以前听闻的各式各样过节,遭逢和诡计,便侄儿今日一个上午,就多知了这么多的奇事,这样说来,师叔你至今还不知那金蝎子齐绍为为什么要跟你动手了是不那么你们到底谁赢了呢”

“是的,我直至现在,还不明白他何以苦苦迫我动手,如今他的骨也朽了,这桩事只好永远地悬疑。那次动手的结果,是我赢了。我深知他的独门兵器金蝎钩,是件软硬参半的兵器,能够拐弯伤人,最厉害的,便是这钩里面另有机关,能够溅射出毒液,只要沾上一点,便会全身糜烂而亡。我对这毒液防备甚严,但直到他输了,还没有使用毒液。故此从他为人光明磊落,更相信他所说的话,不会骗我。”

“要是侄儿是师叔你,也会这样推断的。”钟荃说:“可是那华山桑姥,也自大有可能是她。”

“还有一件事,便是当日我在腾王阁见不到她,回到火鹞子邓昌家里,他的儿子邓小龙,告诉我说,她的面上青气蒙蒙,骤眼看见,十分骇人,想我与她几次见面,也看不到她面上有一丝儿青气,这疑团你给我留心一下。”

钟荃连忙答应了。

当下大惠禅师将一张名单交给他,上面抄着的是昆仑派散处各地的门人,统共也不过寥寥四个人。

“这四人你都曾经在他们朝山参见掌门之时见过,他们都是你的师侄辈,有什么事,尽可找他们相助,另外你可一访邓小龙,他是我挚友邓昌的儿子,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正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万通缥局的总镖头,他以家传轻功提纵术和剑法,驰誉武林,外号大计星,从这外号,可以想见他智计过人。他和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传艺之实,你可称他为师兄,凡事都可以先请教他,便万无闪失了。”

钟荃又点头应了。

大惠禅师又道:“不过,你千万先用心应付这次剑会,为昆仑派挣回面子,然后才管我的事情,切勿因私误公,至要至要。”

钟荃立刻正色离座,躬身应着。

大惠禅师微笑地命他坐下,两人再闲谈了一会儿,忽见章端巴大踏步进本他呵呵笑道:“老和尚已将回函给我复命,师弟你准备好动身起程么”

钟荃道:“师兄请等一下,小弟回房取几件衣服,打个包裹,便可动身下山。”

于是,他匆匆回房。

下山之时大惠掸师一直送他们到了玉龙哈什河,章端巴和钟荃向他道别之后,一径出山而去。

剩下大惠禅师,站在河边,目送两人背影,渐渐消失,耳边尽是河水奕流的激湍声,他轻轻地渭叹着,在河边徘徊了好久,才回返昆仑山上,这情景正合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两句话,古往今来,岁月年华,又有谁挽留得住呢。

且说出山的两个人,脚程极快,眨眼间已走了十几里路。

钟荃乃是平生第一次出山,但却负有极艰巨的任务,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心中既喜且忧,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沉默地走着,面色忽阴忽晴。

章端巴终于发觉了,便关心地问道:“师弟,你在想什么”

钟荃含糊地应一声。

“现在我们便直奔喀什葛尔,求取那柄高王剑”

“可是,敢问师兄,我们怎样求取那剑呢”

“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章端巴慎重地忖思一下,然后道:“令师伯的意思是教你设法向剑主买下来,可是我却知道那剑主是个极富有的波斯人,这法儿怕行不通。”

“是么”钟荃愣一下:“大师伯命我到前面的叶尔羌城时,和当地酋长喀瓦联络,请他派人一同到喀什葛尔去,以便出头承诺需付的银子,现在照师兄说来,即是有银子也无从使用了”

“恐怕这件事正是这么糟,”章端巴答道:“不过,无论如何,也得试他一下。我们密宗在天山南路虽没有什么大势力,但仍有点地位,故此我盘算好,到了喀什葛尔之后,我们便分头行事。你带着哈瓦派的从人,一直去找那剑主波斯人,我另外托人说项,希望能不伤和气取得那剑。”

“如果不能取得呢”钟荃接口追问。

“如果不能的话,”他笑一声,道:“师弟你便瞧着办好了,你是俗家人,总可以想些别的法子。我所以不和你一齐入城,便是为了这原故。而且,你是知道那柄剑关系重大,你自己斟酌吧。”

他的话,暗示钟荃要使手段,务求达到目的。

钟荃皱眉摇头道:“师兄,你的话我不太懂,人家要是不愿卖剑,我又有什么别的法子”

章端巴瞠目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高兴他说道:“师弟你真不懂

你的人太好了,这可不能怪你。我的意思说:比方你可以查明白那剑的下落藏处,然后来个不告而取,当然你可以留下银子,或者是作抵偿的东西,我的比喻,你可明白”

两人谈论着,不觉又走了老远。

这时,他们不是沿河而走,却是沿着戈壁沙漠边缘,向西北走去。

炎日渐渐西坠,在他们右边乃是浩瀚无涯的沙海,日光投向沙漠上,折射出千百度光影霞气。气温也更加增高,使得他们两个具有这等精纯武功的人,也热得难受。

章端巴用袖子去抹掉头颅和额鼻之间的涔涔汗珠,另一只阔袖却不住扇动取凉。

钟荃解开衣襟,敞开胸膛,大踏步前走。

章端巴道:“一日之中,以这个时辰最闷热,你看四周哪有人敢走动,不怕烤死了才怪哪!我看还是找到地方歇歇足,待会儿凉了,再继续赶路。”

钟荃赞成道:“小弟正有此意,我们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小弟住在山上,通年也未试过暑热的滋味,倒是一向冷惯了,如今竟觉得熬不住。”

“对,你那儿拔地万仞,绝顶苦寒,当然不会尝过热的味道。不过,要不是我们两人有一身功力,这毒热的天,还光着头在日头下面奔走,普通人早就倒下了。”

钟荃指点道:“师兄请看,里许外不是有片林子我们到那儿去怎样”

章端巴凝目一瞥,笑道:“好极了,那片林子虽不大,但林木甚高,而且中间有个浅沼,水甚清冽,正好洗濯一下,我来时便曾在那儿呆了片刻。”

两人振起精神,脚下加点劲,霎时间已到了那片林子。

章端巴首先引路直人,果然在树木荫影当中,有一片小草地,中间一个两丈方圆的池沼,水光映目。

两人一跃而起,轻轻飘落在沼边,一齐持袖脱履,跳人水中,顿觉烦褥郁暑,一涤而尽。

他们洗得高兴,钟荃连头发都湿透了,随手绞结在头顶上,骤眼看来,倒似个道地的藏人。

忽听林外马蹄杂乱,急急而来。

章端巴愕然道:“这时会是什么人来呢听那蹄声,好像有七八骑之多,而且那些马快得很。”

钟荃道:“怕是过路客商吧师兄,我们在那边草地上憩息一会儿可好”

“好,好。”章端巴首先提衣挽履,走过那边草地,钟荃跟在他身后。两人拣一处浓荫坐下,舒服地吐一口气。

马蹄之声越发近了,转眼间,直冲人林来。

但见来的共是八骑,前面三骑,联辔并驰,进得林子,前面当中的骑士忽然举手,后面的五骑立刻收缰勒马。

他们来势极急,但停得也快,立刻八骑齐住,跨下的骏马都给他们勒得昂首竖立,嘶叫不已。

章端巴用时推推钟荃,道:“师弟你看,这些骑士身手都不俗,只看他们夹马勒缰那一下,劲道十足,可见得不但身手不凡,而且更受过战阵训练。”

钟荃哦了一声,好奇地瞧着那些骑士。

只见前头联辔的三骑,都是汉人平常装束,头上戴着一顶笠子,鞍边各挂着一样武器。

后面的五骑,全部是武士打扮,劲装疾服,十分剽悍。

这八骑人马,全都浑身湿透,汗气腾蒸。

钟荃双目灼灼,瞧着他们,一面问道:“师兄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后面那五个,分明是将军的护卫武士,前面的三人,却不知是什么来历。真怪,瞧起来前面的三个汉子,好像比那五名武士的身份更高哩!”

那五名武士中有一个忽然吃喝一声,扬鞭指住这边两人,怒声叫道:

“兀的那和尚和那厮,瞧着老爷们干嘛敢是想讨点苦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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