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人生删除事务所 > 第3章 Stalker Blues 尾行者布鲁斯

第3章 Stalker Blues 尾行者布鲁斯(1/2)

目录

电梯来到地下,舞正好从事务所走出来。祐太郎帮她按住了关到一半的电梯门。舞有时会突然跑到地下的事务所,跟圭司和祐太郎闲聊几句,再回到楼上去。今天她下来时,事务所只有圭司一个人。祐太郎很难想象这样的姐姐和那样的弟弟会进行什么样的对话。

“早上好。”

“早。”

祐太郎微微颔首,舞微笑着走进了电梯。

“新人,今天也要好好干活儿,别偷懒哟。”

她开朗的语气还是跟平时一样,所以祐太郎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他觉得刚才跟舞擦肩而过时,感到有点异样。

“怎么了?”

见祐太郎还按着门,舞问了一句。她把头伸出来,想观察祐太郎的表情。突然缩小的距离让祐太郎慌了手脚,然后才发现舞跟平时有一些不一样。

“啊,没什么,今天也辛苦您当律师了。”

“是啊,正义和钱财在等着我。我走啦。”

祐太郎放开手,电梯门关上了,只有舞留下的香水味还在鼻腔里刺刺痒痒。祐太郎回想起刚才舞那张微微涨红的脸,感觉那只能是兴奋的痕迹。

他走向事务所,旁边那扇门突然开了。那是圭司生活的房间。祐太郎眼尖地发现,圭司出现在拉门后的脸略显狼狈。

“早上好。”祐太郎说。

“不早了。”

圭司不高兴地回了一句,转动手推圈让轮椅向前走。祐太郎走在前面把事务所大门打开,随后顶住门板把圭司迎进去。

房间里残留着香水味,跟舞身上的香水一样。祐太郎观察着已经转到办公桌另一头的圭司。藏蓝色夹克,浅蓝色衬衫,还有发型,能看见的部分都不见凌乱痕迹。祐太郎推测:看来他是把舞留在办公室里,自己回房整理好仪容重新出来了。舞没等圭司返回,就回到了自己的事务所。

“我刚才见到舞小姐了。”

他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刚启动电脑的圭司脸上闪过轻微的紧张。

“所以呢?”

他看都不看祐太郎一眼,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声音绷得几乎能把空气切开。

“没什么,就这样而已。”

祐太郎咕哝一句,坐到了沙发上。好一段时间,事务所里只能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祐太郎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看了一眼圭司。

“不是跟你说过吗?那家伙是变态。”

圭司靠在椅背上,带着自暴自弃的神情说道。祐太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虽然不是没有想象过,但要消化那个信息,看来还是得花点时间。

“那是那啥……强迫的吗?”祐太郎问。

“称不上强迫,只要我想拒绝就能拒绝。”

圭司不再费力支撑脖子,仰头看着天花板。祐太郎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既然圭觉得没问题,那我也无所谓。”

“我可没有认同她。”圭司表情狰狞地笑了笑,“这座大楼是舞的,按照市面价格,我们赚的钱根本不够付房租。”

“所以是为了钱?”

“算是吧。”

“为了钱至于做那种事吗?你们可是姐弟啊。”

“正因为是姐弟,我才不想对她有亏欠。本来我们确实无法支付这里的租金,所幸舞是个变态,只要每月应付她一两次就两清了。”

“再怎么变态,你们也是亲姐弟啊。怎么说呢,从伦理上讲?如果是普通恋爱的感觉,我们姑且不去说。如果要做那种事,那应该跟钱没关系,还需要某种……怎么说呢,感情上的高涨之类……”

圭司一瞬不瞬地盯着咕咕哝哝的祐太郎,紧接着长叹一声,随后把手伸向办公桌,抓起上面的棒球。大力投掷,他的动作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硬棒球没有描绘出弧度,而是画了一条直线射向祐太郎。他慌忙抬手接住。

“好痛!痛死了!”

“我要怎么说你好,以后别那样行吗?整天一副‘我很懂你’的样子,故意跟人装亲切。你误会了。我还以为舞对你说过,结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

“那也难怪。”圭司喃喃着摇了摇头。

“呃……啥?”

“啥你个大头鬼。你说我和舞干什么了?你以为我们两个亲姐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那啥,刚才舞小姐不是在这儿吗?我见她好像有点那个,刚刚处在兴奋状态的样子……”

“嗯,确实,我认可你的观察力。不过,观察过后的想象就太糟糕了。所以我决定,你还是别动脑子了。不要做任何思考,只要处在清醒状态,就只能数绵羊。”

“那就是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不准你再想象那么恶心的事情。我光是想到你脑子里有那种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可太好了,我还在想今后该怎么面对你们呢。嗯?那舞小姐刚才在这儿干什么?”

他边问边把球扔给圭司,就在那时,鼹鼠苏醒了。圭司接住悠然飞来的球,随即把手伸向鼹鼠。他盯着液晶屏幕,手指在键盘和触摸板上飞舞。已进入这种状态,他就不会参与对话了。为埋葬死者留下的数据而连接到死者的电子设备,祐太郎感觉这套操作对圭司来说有特别意义。

“那个人身处常世之国啊。”

他回想起祖母的呢喃。他刚开始跟祖母一起生活,曾经碰见在附近徘徊的邻居家老人,还帮忙把他送了回家。

“常世是什么?”

“常在之世的意思。那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而那个人身体虽然留在这个世界,心却已经到了那个世界。”

“那就像死后的世界?”

“那是遥远彼方的世界。”

比死亡还遥远的那个世界。当时祐太郎并不明白那是什么,现在也很难想象出来。只不过,他有时会忍不住想,操作鼹鼠的圭司,仿佛就在窥探那个世界。

祐太郎从沙发上站起来,凝视着墙边的书架。书架上没什么书。拿起一本横陈的厚书翻开,里面全是英语。他把书放回去,再看看周围,发现书架上似乎只有英文书。于是他又走到旁边的书架,找到印着日语的书籍,拿出来翻看了一会儿。他耐着性子往下看,却根本不知道作者究竟在解释什么。等圭司整理完信息,祐太郎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书?”

圭司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封面,回答道:“《民事诉讼法》。”

“舞小姐的?”

“是我父亲的书。父亲在世时,这里是他的书房。每次他在楼上的事务所结束工作,都会到这里来看自己喜欢的书。那人平时不怎么待在家里。”

圭司回答时,目光在事务所里乱晃。他看起来似乎在尽量压抑感情,但祐太郎并不知道圭司想压抑的是哪种感情。

“是吗?”

祐太郎把书放回去,转身走向办公桌。圭司把鼹鼠屏幕转向他那边。

“委托人名叫和泉翔平,三十一岁,打零工为生。他通过网站向我们发出了委托。”

屏幕上显示出“和泉翔平”这个名字。根据上面提供的信息,委托成立时间是三个月前。

“这里设定了连续一百一十一个小时无人操作电脑和手机,就给鼹鼠发送信号。”

“三个‘一’,可能是随手设定的数字。当时他可能只把委托当成了保险起见,并没有什么真实感。总之你先确认委托人是否已经死亡吧。”

“打电话行吗?”

“他手机没开,签约时也没输入固话信息。”

“住址呢?”

圭司操作鼹鼠,从和泉翔平电脑里调出了网上书店的配送记录,地址在神奈川县川崎市内。

“对了,还有这东西。”圭司说完,打开一封邮件。邮件来自他打零工的地方,上面附了一张这个月的排班表。从邮件上可以看出,和泉翔平在港区一家手机店打工。

“这地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圭司马上找到店铺首页,显示在屏幕上。祐太郎给上面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询问和泉翔平的消息。然而一得知祐太郎不是客人,对方只回了句“今天和泉休息”,就把电话挂了。

“这店好冷漠啊。”祐太郎说。

“要去家里看看吗?”

“算了,他打工的地方更近,我先去那边看看。”

确认死亡时,关系越疏远的人越容易问出来。这是祐太郎在工作中得到的经验。

“要是还需要别的信息,马上联系我。我在这边找找看。”

“知道了。”说完,祐太郎便离开了事务所。

来到“人生删除事务所”前,祐太郎对电子终端产品并没有什么关心。手机只是打电话和上网的工具,他从未考虑过超出那个范畴的意义。然而仔细一想,这台小小的终端里确实装满了各种信息。

来到一排整齐摆放的手机前,祐太郎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凝视起来。他感觉,这里面虽然装满了各种信息,却没有一样特别重要。这到底是他跟电子终端的相处方式有问题,还是自己的人生过于浅薄,祐太郎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您要换手机吗?”

刚才还在旁边的客人离开后,一名男性店员向他走来。那人昨晚明显喝高了,说起话来一股恶臭喷涌而出。

“啊,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人的。请问翔平哥在这里吗?和泉翔平。我听说他在这里工作。”

店里只有这个戴着“山际”姓名牌的男店员。一听到和泉翔平的名字,山际的态度明显少了许多尊重。

“啊,莫非你是刚才打电话那个人?和泉今天休息,最近他一直都无故缺勤。”

“一直都是吗?”

“上周四下班后,他就再没出现过。”

委托设定一百一十一小时后激活鼹鼠,那么他最后操作终端的时间应该是周五晚上。

“那周五呢?”

“那人上周五没有排班,双休日排了,他却没来。虽然他不来也不会对店里生意造成影响就是了。我们甚至直到周六晚上才发现他没来上班。”

山际看起来跟祐太郎差不多大,比和泉翔平小个五六岁。然而他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

“那天我跟另一个人排了班,晚上发现那人没来,所以我们恍然大悟了。难怪今天工作这么顺利,原来是因为没有那人碍事啊。”

山际说完笑了起来。可他一看见祐太郎皱着眉,就收敛了笑容。

“啊,你是他朋友?”

祐太郎实在不好说自己皱眉是因为他口臭,慌忙赔了个笑脸。

“也说不上朋友,就是熟人而已。我借了点钱给他。”

他只是随口一说,山际却重新把祐太郎仔细打量了一番。紧接着,他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一下变僵硬了。

“他今天应该也缺勤了。”

连语气都变了。祐太郎有点奇怪,但很快意识到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了上门讨债的。这世道早就没有那种暴力讨债公司了,但山际似乎并不知道。实在懒得解释,祐太郎决定利用他的误解,于是态度稍微凌厉了一些。

“你们没联系他吗?员工无故缺勤,一般都要联系的吧?”

山际谄媚地把脸伸过来对他咕哝道。

“啊,店长说暂时别管他。因为只要他连续一周无故缺勤,还没结算的工资就不用支付了。”

祐太郎憋气撑了过去。山际把脸缩回来,继续说道。

“他那种人不在反倒帮了忙,所以我们都求之不得。因为他接待客人很糟糕,还被投诉过很多次。”

“很糟糕?”

祐太郎反问一句,山际一脸呆愣。

“啊,就是那种样子啦。”

“嗯?”

山际低下头,嘴里念念有词。

“什么?”

祐太郎有点烦躁地追问道。

“你也会烦,对吧?所以客人都容易发火。”

此时他才发现山际是在模仿和泉翔平。

“哦。”祐太郎点点头。

“前段时间人手不足,也没怎么面试就把他招进来了。结果给我们添了一堆麻烦。”

“是吗?我知道了。那我去他家看看吧,谢啦。”

尽管隔开了一点距离,他也再不能待下去。祐太郎快步走出手机店,使劲吸了一口气。随后,他便转身走向车站,准备去和泉翔平家看看。

他觉得那很像什么东西,却想不起来到底像什么。总之像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东西”。祐太郎一边思考那究竟像什么,一边问道。

“那个,不好意思。”

那东西趴在地上回过头来。二十出头,肥头大耳,滚圆的小绿豆眼。全身泛蓝的宽松衣裤看起来有点像角色扮演,又有点像富有个性的连体服。半数头发漂得发白,剩下那一半则被染成了鲜艳的蓝色。祐太郎第一时间想到了哆啦a梦,但很快便否定了自己。哆啦a梦才没有这种毛茸茸的感觉,应该更像别的什么东西。

“请问,这里是和泉翔平先生的家没错吧?”

他来到一座像是汽车旅馆的木造公寓,站在其中一户门前,发现房间门敞开着,那个毛茸茸的蓝家伙团在里面。毛茸茸先是转过去不理睬祐太郎,然后仿佛放弃了挣扎,耸耸肩站起来,走到祐太郎站的门口。

“没错,你有啥事?”

毛茸茸个子不高,长得却挺宽,就算本人无意,站在别人面前感觉也会把路堵住。

“请问翔平哥,和泉翔平先生在吗?”

“老哥吗?哦,他现在有点不方便。”

毛茸茸比例巨大的黑眼珠往上瞟了片刻,最后好像放弃了思考,重新看向祐太郎。

“他昏迷了。”

“哈?昏迷?”

“对,昏迷,没有意识。”

“什么时候昏迷的?不对,他怎么就昏迷了?”

“上周五晚上,他走在人行道上,一个踉跄就跑到了红灯的斑马线上。撞了老哥的卡车整个儿翻过来,货物掉了一地,让国道整整堵了两公里。那可是老哥有生以来发挥的最大影响力了。这三十年来,他的存在感跟孑孓差不多,没想到最后竟搞了把大的。”

“最后?欸?他不是没死吗?”

“是啊,不过他本人想死,所以让他死就好了。”

“那是自杀?”

“我老爸老妈正在拼命打点,想拿到事故判定。要是拿到自杀判定,到手的赔偿金据说少得可怜。

“不过他就是自杀啊。”毛茸茸肯定地说。

“为什么你这样想?”

“他本来就只拥有跟蜉蝣差不多的生命力,你知道他就是那种人吧?”

说完,毛茸茸面露疑惑。

“你是谁来着?跟老哥什么关系?我刚才问过没?”

“啊,我叫真柴祐太郎,是翔平哥的……”说到这里,他哽住了。关于和泉翔平,他只知道一件事,“是他在手机店里的后辈。”

“哦,你是那手机店的。是嘛,嗯。这位后辈来干什么?”

“什么?啊,那啥,我是来——”

他正要说要钱,想起刚才的对话,决定改改设定。

“嗯,我是来还钱的。上回我跟他一块儿去吃午饭,忘记带钱包,就找翔平哥借了钱。现在来还钱啦。”

毛茸茸溜圆的眼睛放出光来。

“多少钱?”

“呃,八百日元。”

“八百日元?就这么点儿?真的?”

“因为就是一顿午饭钱啊。”

“你为了八百日元专门跑到这里来?”

“因为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又刚好到附近有事,就顺道过来看看他在不在家。”

“哦,电话。”毛茸茸说完,又皱起了眉,“经你一提我想起来,忘记给他的电话解约了。那次事故中,他电话摔坏了,就一直没管过。别看老哥那样,死了还会有各种麻烦。”

“他不是没死吗?”祐太郎提醒一句,毛茸茸并不理睬他。

“演出门票快开售了,家里这种气氛,又不能找父母要钱买票,真头大。”毛茸茸说完,又向祐太郎确认了一遍,“八百日元?”

“嗯,八百日元。”祐太郎点点头。

“塞牙缝儿都不够啊,还是卖掉吧。这位后辈,过来帮帮忙。”

毛茸茸回到房间。祐太郎脱掉鞋跟了进去。木地板的厨房兼餐厅,连着铺地毯的房间,加起来不到十平方米。房间中央堆着几十本漫画,旁边还有装漫画的纸箱。看来毛茸茸正在挑选装进纸箱的漫画。

“我这儿有纸袋,你把那边的‘死爱’周边装进去。”

说完,毛茸茸就跪在地上,开始挑选漫画。

“你要擅自卖掉翔平哥的东西?”

“老爸老妈叫我过来整理房间,因为老哥有段时间不能在这儿住了,家里又不能一直给他付房租。”

“反正他也要死了。”毛茸茸又说。

祐太郎实在不清楚毛茸茸是当真不关心兄长的死活,还是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有点自暴自弃。他决定姑且听从指示,在房间一角摊开纸袋,然后问了一声。

“‘死爱’是什么?”

“《死神爱豆苍白骑士》。”毛茸茸边挑边说,“虽然是我介绍的,但我还是要说,老哥怎么偏偏萌了北枕睡呢。一般人怎么会变成北枕厨啊,难道他是腐女不成?而且他收集的也都是北枕睡周边,根本不值钱。这么多苍白骑士,忌野和夜乌这些都能升值,结果他却收北枕!太厨了吧。为什么要走上歧路呢,你说对吧?”

“啊,嗯,有道理。”

虽然有好多话听不懂,可祐太郎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小桌前,将上面的塑料人和角色周边都装进了纸袋里。这个身穿和式装束,名叫“北枕睡”的角色,名字好像读作“kitaakura neuru”,只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周边总共没几个,他又往旁边找了找,发现除了小桌上,别处都没摆放周边。如果要卖,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反倒更值钱,不过既然毛茸茸没发现,他也不打算提示。电脑亮着一眼橘色小灯,处在睡眠状态。圭司刚才就在事务所连接了这台电脑。那时候,毛茸茸也在这儿忙着挑选要拿去卖掉的漫画吧。想到这里,祐太郎不禁有些不可思议。

“给。”祐太郎把纸袋递给毛茸茸。

毛茸茸已经放弃挑选,正把所有漫画书一股脑儿装进纸箱里。

“太麻烦了,干脆全卖掉。这个拜托啦。”

毛茸茸用胶纸贴上箱盖,然后从祐太郎手上接过纸袋。

“嗯?”

他看了一眼毛茸茸示意的纸箱,不太明白自己被拜托了什么。已经在门口穿好鞋的毛茸茸转过头来。

“你把它搬到附近的便利店去,消费税那部分我分给你。你只要正好还我八百日元就好了。”

“什么就好了,我本来就正好只借了八百日元。”

“别在意那些细节啦,搭把手。”

祐太郎无奈地抱起纸箱走出房间,这重量有点压着腰了。他背部发力,跟提着纸袋的毛茸茸一道走向车站方向。擦肩而过的人大都对毛茸茸射来毫不掩饰的目光,可本人并不在意。

“翔平哥在哪儿住院?”

“世田谷的医院,因为他是在世田谷被车撞的。哦,你不用去探望啦,他在icu,只有家人能进去。”

“有人来看他吗?”

“怎么可能有?那可是我老哥啊。”

毛茸茸的语调仿佛在说,你提出那种问题本身就很荒谬,真的认识我哥吗?连她瞥过来的视线都充满讶异。

“啊,可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祐太郎本打算糊弄过去,没想到成了打草惊蛇。只见毛茸茸突然停了下来。

“女朋友?三次元的?”

毛茸茸的表情已经超出讶异,露出一脸怀疑了。

“啊,不是,我记得之前翔平哥对我说,他有个处得还不错的人。”

毛茸茸目不转睛地盯着祐太郎。如果下一步走错,很可能掉进大坑里,于是祐太郎含糊地笑了笑。再看毛茸茸,只见其长叹一声,肩膀耷拉下来。

“他说了这么可悲的假话?自从老哥被车撞,我还是第一次想哭啊。”

毛茸茸又走了起来,祐太郎大步跟上。

“跟老哥最亲近的女人绝对是我了,毫无疑问的第一名。远远落后的第二名是我们母亲。”

“哦,原来你跟翔平哥关系很好啊?”

“不知该说好,还是我在利用他。反正我在家跟父母吵架后,经常跑过来这边住。那倒是个很不错的避难所。”

“是吗?”

“不过要说关系好吧,我也不肯定。毕竟我老哥的交际能力基本等于零,不是吗?你知道他脑子里其实在想什么吗?所以我虽然在这里住过几夜,却没怎么跟他说话。因为没话题啊,顶多只能聊聊《死爱》。”

“是吗?”

“不过那已经算很好了,以前他更严重。我老哥是二十九岁被赶出家门的,你知道吗?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家里蹲啃老族。为了让他在三十岁前能独立,我爸妈就忍痛把他赶出去了,说给他在附近租个房子,让他自己赚生活费。对了,我家就在那座公寓里。”

毛茸茸指向右手边,稍远处有个看起来年代很久的褐色外墙公寓。

“我爸妈好像很后悔把他赶出去,所以不愿承认他是自杀。当然也考虑到了赔偿金额,只是在金钱多少之前,我感觉他们更不愿意承认老哥自杀这个事实。因为一承认,他们就好像成了帮凶。”

“没有事故的可能性吗?”

“嗯——”毛茸茸歪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据说好几个监控摄像头都拍到了走在路上的老哥。我爸妈在警察局看过了。第一段录像里,老哥像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下一段在他快走出画面的时候,好像跟别人撞到了,脚下一阵踉跄;第三段录像就是老哥跑到机动车道上,被车撞了。”

“那别说事故,连刑事案件的可能性都不低吧?他只是偶然跟别人碰到了?有没可能是被人推了?”

祐太郎忍不住停下来说,然而毛茸茸并没有放慢脚步。

“世界上哪会有人想害老哥啊?我以妹妹的身份断言,没有一个人杀了老哥能得到好处。”

“等等,那至少也是一场事故吧?”

祐太郎一路小跑追上去说。

“我没看到录像,不过听他们说话的感觉,爸妈好像只是主观希望那是一场事故。更何况,老哥被抬进医院时,并没有喝醉的样子。”

毛茸茸说话时看也不看祐太郎。这让他感觉,那对父母和这个妹妹,都在试图逃避彼此不同的“最坏情况”。自杀这种“最坏情况”,他杀这种“最坏情况”,就算无人获利,也有人会遭到杀害。因为有些人单纯只想杀个人玩玩。那个生命力“等同蜉蝣”,存在感“等同孑孓”的兄长,连死都死得让人不可理喻。这种“最坏情况”,她作为妹妹可能很难接受。

来到便利店,毛茸茸管店员要了一张快递单,又借来一支圆珠笔,开始填写地址。

“你要怎么处理这个?”

祐太郎把纸箱放到柜台上问了一句。

“寄到旧书店去审核。”

“那些手办呢?”

“拿到我熟人店里去寄卖。不过毕竟是‘北枕睡’,恐怕卖不了几个钱。啊,对了,谢谢你,帮大忙了。”

“不客气。”

“别忘了八百日元哟。”

“啊,哦。”

祐太郎无奈掏出牛仔裤后袋里的钱包,然而硬币不够八百日元。于是他抽出一张千元纸钞问毛茸茸。

“你有零钱吗?”

“啊,有的。”

毛茸茸从衣服里翻出钱包。

“那是谁啊?”

毛茸茸接过纸钞,找了两百日元,随后朝祐太郎的钱包努努嘴。她看见了钱包里的照片。

“没谁,我家人的照片。”

祐太郎简单作答,收起了钱包。

“嗯。”

“再见啦。哦,代我向翔平哥问好。这么说好像有点怪吧。嗯?好像不怪?反正麻烦你了。”

“知道了,我在他耳朵边说说看。”毛茸茸点点头。

“嗯。”祐太郎也点点头,离开了便利店。

回到事务所,埋首鼹鼠的圭司抬起头来。

“死亡确认结果如何?”

“我找到他妹妹了。翔平哥上周五被卡车撞到,目前处在昏迷状态。据说还无法判明到底是事故还是自杀。不过从她的话里判断,我感觉事故的可能性很高。”

祐太郎着重强调了最后那句话,只不过圭司好像并不关心原因。

“昏迷吗?”他喃喃道,“既然还活着,就不用删除。不,委托人处在无法表明意志的状态,应该删除吧?那个妹妹跟委托人住在一起吗?”

“啊,不是。妹妹跟父母住在附近。她说要整理老哥的房间,其实在找能卖钱的东西。”

“这样一来,她有可能卖掉电脑啊。”

“我感觉暂时没什么问题,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该怎么办?如果对方处在昏迷状态,别人看到电脑里的东西倒是没问题。要是委托人刚死,就有人看了里面的东西,那就成了我们没有完成委托啊。”

圭司拿起桌上的球,推动轮椅来到开阔场所,开始朝墙壁扔球。球撞到墙壁,弹跳两下又回到圭司手中。

“虽说如此,我们又不能一直监视委托人。”

“不如看看里面有什么?要是没什么问题,那大可以留下来。要是有问题,那就再考虑该怎么办呗。”

圭司并不理睬祐太郎,而是默不作声地扔球。几个回合之后,他点点头。

“虽然我不喜欢临机应变,但为了委托人也只能这样了。”

圭司回到办公桌旁,敲击鼹鼠的键盘。祐太郎朝他靠近一步,立刻被圭司抬手拦住了。

“过会儿再给你看。”

圭司盯着屏幕,朝他摆了两下手。

祐太郎只好走到沙发旁坐下。和泉翔平委托他们删除的数据好像很棘手,只见圭司操作鼹鼠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他死死盯住屏幕,不断敲击键盘。想必那是特别敏感的东西吧。因为圭司一直不抬头,祐太郎看腻了,便站起来拿起靠在墙上的网球拍,开始练习挥拍。圭司花了好长时间才把数据整理完毕。祐太郎听见一声轻哼,转头看见圭司转动手推圈,把轮椅往后撤了一些。他凝视鼹鼠屏幕的表情非常不高兴。

“怎么了?”

祐太郎把网球拍放回原处,走到办公桌前。他用目光获得了圭司许可,随即把鼹鼠屏幕转向自己。那似乎是某种管理数据,上面显示着竹内真美这个名字,以及出生年月日、位于世田谷区的住处和手机号码,另外还有手机号码邮箱的地址。接下来就是一些日期和貌似用作分类的记号。祐太郎指着屏幕问。

“这是啥?”

“委托删除的文件夹里装有各种文件,这是其中之一。那好像是和泉翔平工作那家手机店的顾客管理资料。和泉翔平单独抽出了这位竹内真美的资料,保存在私人电脑里。资料显示,竹内真美大约五个月前到店里换了手机。”

“翔平哥擅自带走了客人资料?”

“不仅如此。和泉翔平还设定了自动转发,把竹内真美手机号码邮箱的内容转发到自己电脑上偷窥。同一个文件夹里还保存着那些资料。”

在圭司指示下,祐太郎把鼹鼠屏幕转了回去。他轻敲触摸屏,很快把屏幕转向祐太郎。画面上显示出一个邮箱应用,收件箱里全是发给竹内真美手机号码邮箱的内容,没有一封的收件人是和泉翔平。

“翔平哥在偷看客人的邮件?话说,手机店员还能设置客人邮件转发?”

“不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