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真空之中(1/2)
过了一会儿,一阵像是龙卷风呼啸而来的声音,压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鲍曼先是感到有风在拉扯他的身体,不过一秒钟,他发现已经难以站立。
宇宙飞船里的空气,正朝太空中宣泄而出。气闸原本安全无虞的装置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两扇门应该不可能同时都打开的。不过,不可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上帝啊,这怎么可能!不过,在气压降到零之前,意识还可以保持清醒的十来秒钟里,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了。但他突然想起有次一位宇宙飞船的设计师和他讨论“安全装置”系统时,曾经告诉他的一件事。
“我们可以设计一个防范意外和愚蠢的系统,但是我们没办法设计一个防范故意破坏的系统……”
鲍曼挣扎着走出冬眠室之前,回望了怀特黑德一眼。他不敢确定那张冰封的脸庞上是否闪过一丝意识之光,也许,只是有只眼轻轻抽动了一下。但他现在怎么也帮不上怀特黑德和其他人了,他必须找一条自己的生路。
在离心区爬坡弧度陡峭的走道上,风呼啸而过。衣服、纸张、厨房的食物、盘子、杯子,所有没经牢靠固定的东西都刮在风中。鲍曼只来得及瞄了一眼这翻腾的混乱——主灯光闪了一下就全部熄掉,他陷身在呼啸的黑暗之中。
不过几乎在同时,电池供应的紧急照明灯亮起来,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蓝光,映照出一个梦魇般的情景。对这个现在被折腾到如此可怕的环境,鲍曼太熟悉了,就算没有紧急照明灯,其实也可以摸索前行。只是灯光还是来得极好,可以帮他躲过强风中刮来的一些比较危险的东西。
他感觉到离心区的四周全在抖动着,在负载急速变动之下吃力地运转。他很怕轴承会卡住,如此一来,旋转的飞轮会把宇宙飞船扯得粉碎。不过,如果他没法及时躲进最近的紧急避难室,就算当真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时呼吸已经困难了,气压也一定已经降低到每平方英寸一两磅的程度。强风的力道下降,呼啸声也减弱——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已经没法有效地传送声音了。鲍曼有如身处珠穆朗玛峰顶,肺部吃力地喘着。如同其他体能状态良好又接受过适当训练的人,他可以在真空状态下生存至少一分钟的时间——如果事前经过准备的话。但是他可没事前准备,因此他唯一可以倚靠的,只有大脑因为缺氧而失去功能之前,一般十五秒钟左右的清醒意识。
即使他置身于真空中一两分钟——如果依适当程序重新加压,事后他还是可以完全恢复。在各种防护周全的系统中,要体液开始流动,还是得花上很长的时间。人体暴露在真空中最长的存活纪录是五分钟。这不是实验,而是一次紧急救援中创下的纪录,虽然当事人由于气栓症而导致部分瘫痪,但毕竟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这些对鲍曼都没有用,发现号上没有人可以为他执行增压程序。他必须在接下来的几秒钟时间里,靠自己的努力,抵达一个安全的地点。
好消息是,现在前进起来容易许多了。逐渐稀薄的空气不再撕扯他的身体,也不再以飞舞的物体对他进行攻击。在走道转弯的地方,有个黄色的“紧急避难室”标志。他蹒跚地走过去,抓住把手,把门拉开。
有那么一刹那,他惊恐地以为门卡住了。然后,有点僵硬的铰链松开,他一跤摔了进去,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把门在身后带上。
小小的避难室,刚好足以容纳一个人和一套航天服。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个小小的鲜绿色高压罐,上面标示着“液态氧”。鲍曼抓住连在活塞上的短杆,用他仅余的力气拉了下来。
凉凉的纯氧,甘美地一股股灌进他的肺部。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就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吸着,而衣橱大小的避难室里的气压,则在他四周升高。喘得过来之后,他就把活阀关了。小罐里的氧气只够这样来两次,他可能还有用得着的时候。
氧气关掉后,四周突然一片静寂。鲍曼站在避难室里,全神倾听。门外的呼啸声也都已经停止,飞船被净空了,因为船内所有的空气都已经被吸到太空中。
脚下,中央旋转区的猛烈颤动也同样静止了。空气动力抖震停止之后,中央旋转区正在真空中无声地旋转着。
鲍曼把耳朵贴在避难室的墙上,想知道是否可以通过宇宙飞船的金属船身,听到一些可供判断的有用动静。他也不知道可以听到什么,但现在,无论听到什么,他几乎都会相信了。就算听到发现号改变航程,导致推进器微弱的高频率振动,他也不会觉得吃惊了。只是,他什么也没听见。
如果愿意的话,就算不穿航天服,他在这里也可以熬一个小时左右。浪费这个小房间里还没呼吸完的氧气有点可惜,不过继续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耽搁越久,难度会越高。
穿好航天服,确定装备完整之后,他把避难室里剩余的氧气排出室外,使得室内室外的气压得以平衡。门往真空中轻松地打开,他走进一片静寂的中央旋转区。只有未经改变的人造重力的拉力,证明它还在转动着。鲍曼心想,还好没有转得过快。不过,现在这已经是他最不必操心的了。
紧急照明灯还亮着,他也另有航天服内嵌的照明灯可以导引。他走下弧形的走道,灯光一路流泻而下——他朝冬眠室走回去,走回他害怕面对的场面。
他先看了怀特黑德一眼,一眼就足够了。他曾以为冬眠的人没有生命的迹象,现在知道错了。虽然几乎无法判别,但是冬眠和死亡之间还是有所差别。亮着的红灯和生命感应显示屏上水平不变的线条,只是确认了他先前的推测。
卡明斯基和亨特也是同样的情况。他跟他们本来就不熟,现在也无从了解了。
现在,在这艘没有空气,部分功能已经瘫痪,和地球所有联络都已经切断的宇宙飞船里,只有他孤独一人。方圆几亿英里之内,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类。
然而,千真万确的是,他也不是孑然孤独的。他要真正安全,还得使自己更孤独才行。
他从来没有穿着航天服在无重力的旋转中心走过,走道狭窄,走起来很困难也很费力。更麻烦的是,先前那一阵把宇宙飞船空气放光的强风,在环形通道四处留下了残破的器物。
一度,鲍曼的灯光照到了墙上一摊可怕的黏涎红色液体,显然是溅上去的。他感到一阵恶心,接着又看到一个塑料罐的碎片,这才觉察到那只是某个调配机里撒出来的食物,很可能是果酱。他在真空中飘移过去,红红的液体也在真空中恶心地冒着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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